江忆倾听到秦江淮这么说,便没再推迟。
她将手中带血的手帕握紧,随后慈祥地揽上沈瑜的胳膊。
岁月不败美人,在江忆倾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她虽年近半百,可脸上的皱纹却没多少,一头墨色长发,更是只有星星点点的白色,此刻挽着沈瑜的手,更显得端庄大气,全然不像一个被人苛待的小妾。
江忆倾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江淮一眼,眼神中是他不曾见过的情绪,与平日里温和柔弱的样子截然不同。
秦江淮一时愣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瑜已经带着江忆倾进去了。
他眼神黯淡,看着江忆倾离去的背影中满是揣测,全然没有了方才那副柔情的样子。
秦江淮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感觉,但却又说不上来,心脏彭彭直跳,似乎是在为他的感觉增添几分肯定。
看着夏竹的身影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他眸色一沉,随即立刻大步跟了上去。
刚到屋内,便看到夏竹拿着那本江忆倾给沈瑜的本子在请教着江忆倾。
“夫人,这些作物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到底是从哪儿发现这些东西的呢?”
夏竹向来敬佩英雄之辈,更何况,还是像江忆倾这种人美有才能的人。
能近距离接触到她,夏竹当然是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疑惑全盘托出,满脸希冀地等着面前人回答。
“我并非是发现这些的第一人。”江忆倾听着夏竹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有些恍惚,片刻后才回答她。
声音悠悠,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而来。
“可…我翻阅众多书籍,也没能找到和夫人一般见闻的记载。”夏竹皱着眉,十分纳闷。
沈瑜听到自己娘亲这么说,也疑惑地看向她。
在他自己的影响中,娘亲一直被父亲指使干脏活累活,他对江忆倾的认知,也仅仅是从他人的口中所得知的。
因为…无论他怎么问,江忆倾都不曾透漏出关于她的曾经一分一毫。
听到夏竹这么说,江忆倾只是笑笑,并没有接过话茬,而是将夏竹的注意力引到她更感兴趣的东西上。
“夏将军为何不问问我关于这些作物的种子?”
夏竹应声附和,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秦江淮恰好进屋,听到江忆倾这句话,眉头一皱。
江忆倾是怎么知道面前的人就是曾经叱咤沙场的夏将军的?
她明明只是一介平民。
更可况,秦江淮找到她时,她还在那宅院之中任劳任怨地当着“丫鬟”。
按照常理来说,江忆倾这辈子都不可能见过夏竹,也不可能见过她的长相。
宅院之内消息闭塞,再说了,按照皇兄那性子,定然是不可能为夏竹绘制画像。
这样一来,江忆倾她又是从何得知夏竹的长相,又是从哪里知道那些自己都从未见过的作物的?
实在奇怪。
秦江淮心中对江忆倾的猜忌又多了几分,想到她刚刚看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不动声色地上前了几分,将几人的谈话尽收。
“少年游历时,遇到位仙人,他遇难,我便帮了他。”江忆倾说着,朝秦江淮这个方向看了看。
见秦江淮也在看她,江忆倾朝他微微一笑,随后抽走夏竹手中拿着的那本书,继续说道:
“那位仙人执意要感谢我,可我不缺任何东西,他无法,便只能将这个给了我。”江忆倾说着,用满手老茧的手拂过早已破旧不堪的书皮,有些感慨。
沈瑜听得有些云里雾里:“那位仙人,一并将种子给了娘亲吗?”
沈瑜说着这句话,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江忆倾,渴望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复。
“是啊。”
江忆倾话音刚落,秦江淮的质疑声便传来。
“既然如此,母亲为何这些年不将这本书还有种子交与朝堂?”
若是如秦江淮所想般,江忆倾想要借此来拯救天下百姓,上交朝堂明明是上乘之选。
可…到底是为何?
江忆倾闻言,浑浊的眼睛中带了几分漫步尽心,她看向秦江淮,随后缓缓开口:“小淮可曾想过,我的目标,并不是拯救天下百姓。”
一语既出,满堂哗然。
夏竹被秦江淮这么一提点,也顿时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加上江忆倾的那一番话,她在江忆倾身上的偶像滤镜出现了几丝龟裂。
第八十二章 挑拨离间
“既然如此,夫人你现在又为何要将这本书给王妃?”夏竹皱着眉,问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江忆倾闻言,只轻笑一声,十指把玩着那本书,目光扫视在场众人,并没有做出回答。
虽然仍然是一副柔弱的样子,可她的神情却与方才截然不同。
听到夏竹这么问,沈瑜嘴比脑子快开口道:“娘亲说是这些对我今后有用…所以才拿给我的。”
说完,他才注意到秦江淮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秦江淮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人很轻地扯了一下,他垂眸看去,一只白皙的手正极微轻地拽了他的袖口。
他抬头看向沈瑜,恰恰对上了那略带疑惑的眼神。
少年眼神中充满疑惑,此刻正一只手虚拽着面前人的衣袖,脑袋微歪,更显得他呆呆的。
看到沈瑜这副样子,秦江淮不由失笑,方才心中的烦躁一扫而空。
秦江淮声音有些沙哑,看向江忆倾的眼中尽是探寻:“母亲可不可以仔细说说?”
说完这句话,似乎是觉得不妥,他又补充开口:“鱼鱼小时候的事情难免记得有些混,对于这件事…还是要详细些好。”
夏竹十分赞同地微微颔首,身子略朝秦江淮那边侧过去,眼神中全然没有了方才看到江忆倾时迸发出的光亮。
“咳咳——”
江忆倾咳嗽了几声,见沈瑜有上前的意思,虚虚地朝他摆了摆手,随后自己扶着扶手坐下。
虽说她已年过半百,可岁月却没有在江忆倾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她一头银发用发簪扎在一起,张扬的面容被岁月消去了几分锋芒,增添了几分柔和。
江忆倾从衣袖中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后,才堪堪擦去嘴角沁出的血。
一举一动间,尽显端庄优雅。
见到江忆倾这样,沈瑜眉头微皱,吩咐下人准备茶水后才注意着起秦江淮的动作。
虽然不知道秦江淮对这件事的态度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沈瑜说完那番话后便一直没有表态。
他时不时地偷瞄身旁的人,试图从秦江淮脸上看出不同之处。
不知为什么,听到秦江淮说起小时候,沈瑜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
沈瑜抿着唇,藏不住任何情绪,面上满是纠结与忐忑。
准确的说,他小时候的事,他不是记得一点,而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一切,还要取决于那场无名大火。
九岁那场大火,仿佛给沈瑜的人生来了个转折点,在这之前的所有记忆,都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而那本书,恰恰是江忆倾在大火前两个月给他的。
具体情况沈瑜已经记不清了,他踌躇着,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会说出些什么来。
“就如鱼鱼说所,这本书,确确实实是给他用来保命用的。”江忆倾慢悠悠地接过下人送过来的茶水,朝下人微微一笑,开口道。
沈瑜下意识地去看身边人的反应,不过却仍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心中没有由来的心慌。
他收回扯在秦江淮袖口处的手,试探性地伸出指尖,蹭了一下秦江淮垂在腰侧的手。
很好,夫君没有什么反应。
沈瑜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将手虚虚握住秦江淮的手,指尖不老实挠了挠他的手心。
感受到身侧人的小动作,秦江淮虚虚地握住沈瑜那在胡作非为的手,随后惩罚似的在他的手上轻轻一勾。
沈瑜正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江忆倾开口,也只好做罢,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听着她说。
“鱼鱼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就要往药堂里跑。”江忆倾抿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继续补充道:“将这册子给我的那位仙人说过,这能保命。”
“走投无路下,这才想起还有此等偏方。”
秦江淮抬头,恰好对上夏竹那充满讶然的目光,二人交换了眼神,却都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听江忆倾继续说下去。
江忆倾将茶盏放下,鬓角的白发显得她更加高雅:“说来也怪,在鱼鱼拿到这册子时,那些常常伴着他的病便一股脑的消失殆尽了。”
一语话毕,江忆倾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端坐在位子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其余人的反应。
注意到秦江淮略微蹙起的眉头,她袖子底下的手不由地攥紧了几分,但很快,江忆倾又恢复了原样。
“母亲所言实属稀奇,不过…并非不可能。”秦江淮声音懒懒,他看向身侧的人,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他心中成型。
夏竹闻言,眉头轻挑,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接过秦江淮的话说下去:“夫人可还记得王妃是什么时候不再频频生病的?”
沈瑜在一边静静听着,虽然他也在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过自己幼时,但他本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场大火了。
“大火之后。”江忆倾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沈瑜的眼神中带了数不尽的柔情,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孩子幼时不幸而感到惋惜。
她低下头,抬起袖子掩面,声音带了几分哽咽,让人看了格外不忍。
活脱脱一位爱子心切的母亲。
秦江淮微微颔首,将江忆倾的动作一一揽入眼中,眼中没有了方才看向沈瑜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冷漠。
“母亲可以详细讲讲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江忆倾由方才的些许哽咽,变为了低声抽泣,但还十分“坚强”地开口:“鱼、鱼他……”
沈瑜最是见不得自己娘亲这样的。
他从小便被身边人孤立欺辱,自从记事起,就只有娘亲在他身边。
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干,甚至有时一餐只有一个硬邦邦的饽饽,娘亲也会让他吃。
江忆倾那一身旧疾,大多都是为了沈瑜才落下的病根。若不是干的活又多又累,吃的穿的用的全都给了沈瑜,她便不至于沦落于此……
想到这里,沈瑜先一步上前,扶住了江忆倾。
“夫君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娘亲她身子骨弱,受不了这样……”
察觉到沈瑜语气里的几分责怪,秦江淮心中埂了一口气,不上不下,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沈瑜细声细气地扶着江忆倾。
“不怪小秦…是娘亲老了,不中用了……”
沈瑜听到江忆倾这么说,气不打一出来:“娘亲没有错,是夫君他……”
他说到一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也硬生生地止住了,随后小心翼翼地扶着江忆倾离开了这间房间。
秦江淮面色不佳,看向二人离去的身影的眼神中满是冷淡。
他垂着眸,不知是在思忖着些什么。
第八十三章 落空
沈瑜小心翼翼地扶着江忆倾,眼中满是不忍:“娘亲,你这几天先休息吧,这些东西不要紧。”
江忆倾半低着身子,听到他这么说有意无意地咳嗽几声,声音弱弱:“不碍事,倒是你和小秦……”
话还没说完,她便转过头剧烈咳嗽起来,看那阵仗,恨不得将自己的肺一并咳出来。
沈瑜忙从怀中拿出帕子来,好看的眉头微蹙,虽是不满,但却没有过多表露出来:“娘亲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其他吧。”
“要是你和小秦因为我生了间隙…我自然是过不去的。”江忆倾接过沈瑜递过来的手帕,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点点血迹,眼中满是担忧。
见江忆倾执意如此,沈瑜无法,只好将她安顿好之后搪塞了过去。
不过…江忆倾也不是好糊弄的,硬是要亲眼见到他进了秦江淮的屋,才肯离开。
几刻钟后,沈瑜站在书房门前陷入沉思。
他踌躇着,正鼓足了勇气准备敲门,手还没搭上门,面前紧闭着的门却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沈瑜诧异抬眼,恰好对上秦江淮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夫君……”
嗫嚅片刻,总归是没说出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秦江淮。
男人眸色淡淡,垂眸看了看身旁的少年,片刻后,才颇为不自然地开口:“不进来吗?”
似乎是没有想到男人会这么说,少年呆愣愣地抬起头,随后眨了眨眼,像是刚回了魂般不确定地开口:“夫君…你刚刚说什么?”
秦江淮没有搭话,只是扫了他一眼,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不进来算了。”
作势就要关上书房的门。
“进进进!!!”
沈瑜看到他准备关门,也急了起来,一个跨步进了书房。
但碍于秦江淮也在门边,加上门半关着,他的身子…只进来了一半。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秦江淮居然萌生出想逗逗沈瑜的心思。
他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一抹弧度,随后坏心眼地将身子侧向一边。
——沈瑜顿时落了个空。
他整个人失去重心,由于害怕摔下去,沈瑜便开始随手扒拉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方才的扭捏。
很快,他便抓住了一个东西,不等他稳住身形,便听到耳畔传来一声闷哼。
热热的…还…有点凹凸的东西…?
沈瑜下意识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不看不要紧些,这一看…差点让他刚稳住的身子再度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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