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从过往的事例中知道的,单单几句威胁绝对阻止不了伊莱要去做什么事情的脚步,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仿佛生下来就是来找他要债的。
奥林深吸两口气以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知道自己要面临生命危险时总是平静到没有什么感觉的,而当这个对象换成伊莱,他突然就不能顺畅地思考了。
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他咬牙切齿地想,这次我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揍你的屁股。
就在奥林快被自己总是处于被乖巧表象蒙蔽的叛逆期的弟弟气到崩溃的时候,突然,龙脊山谷内的寂静被剧烈的摩擦声打破。刚刚才前往山谷内部探查的卫兵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他的动作实在是狼狈,漆黑的盔甲上甚至还带着不易被人察觉的炭灰痕迹。奥林和大小姐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如出一辙的凝重。
下一秒,一团滚烫的火球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带着零落的树叶从新绿的灌木丛中抛来,作为在场唯一的魔法师,斯科皮的嘴巴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快速念出了一个元素魔法,他的速度实在是很快,符文还没有升到他的肩膀、脚下的法阵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就算是这样,水箭也只是堪堪在火球撞上卫兵后背的前一刹那打散了它。
斯科皮和奥林一同望着从灌木丛中缓慢走出的炎狼,他们的思维奇异在这一刻奇异地重合:如果伊莱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能够更快。
他的天赋与实力比摆在明面上的更加强大,他使用魔法甚至不需要吟唱,脚下闪过的法阵更像一个无关紧要的形式。
奥林注视着炎狼流畅发达的肌肉与喉咙里滚烫的火星,心想:从很多意义上来说,伊莱对于弗朗西斯的重要性远超他这个在大部分人心中手握实权的大少爷。
如果他死掉了,伊莱可以承担起继承人的重任,如果伊莱出事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替代他。
所以伊莱不可以出事。
奥林解下了背后剑套的扣子,将重剑放在地上。
弗朗西斯绝大部分时候都在暗中和游星王室唱反调,比如按照弗朗西斯约定俗成的惯例,在任领主的直系亲属在非常规情况下拥有调动弗朗西斯全境卫兵的权力。但按照游星法典的相关条例,领主之子不能在没有领主命令的前提下调动超过总数一半的卫兵队伍,如有违反,游星王室会派出包括一位红衣主教在内的官员队伍从王都出发,对违反者进行所谓公平公正的判决和处罚。
一般来说在帝国法令与领地法令相悖时,只要关系不是十分重大,王室都会对领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不包括因为剑拔弩张的边境线、地位变得非常敏感的弗朗西斯。
奥林敢大范围调动卫兵,王室就敢说这些卫兵数量超过一半。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当年老领主病重昏迷、在天赋者中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年少的迪伦卡着这个半数的条件奔赴突然燃起战火的北边境线,就算在战争结束之前迪伦已经随着老领主的逝世自然成为了弗朗西斯的领主,他还是在战场上迎来了迫不及待对他宣布判决的队伍。
奥林面无表情地想,不就是为了逃避这个惩罚,现任领主和他的前任妻子才在没有任何感情的基础上匆匆成婚的吗?
哦,对了。他们甚至还编出了一个骗过了王都、骗过了教廷、骗过了弗朗西斯所有领民,甚至骗过了他们唯一儿子的甜蜜爱情故事。
奥林注视着发了疯一般向自己冲来的红眼火狼,反手握紧了重剑剑柄。
与当初已经是继承人身份的父亲不同,他只是弗朗西斯普普通通的大少爷,这样的他能获得的最重处罚是什么?是永久剥夺继承人之位的竞争机会,是囚禁,还是被王室和教廷趁机带离弗朗西斯、作为质子从此久居王都?
游星王室是做得出来的这样的事的,与顺从表面下一身反骨的奥斯都王室不同,他们在长达数千年的驯化中成为了被打断脊梁的狗,无论他们曲意逢迎的外表之下是否还燃烧着一点不屈的火苗,他们也依旧是无法自主抬起手臂的提线木偶。
教廷的意志就是游星的意志,如果教廷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要他死,就算会引起弗朗西斯的反扑,游星也会这样做的。
炎狼在这个时候扑到了奥林面前,奥林绷着一张脸,带着许多负面情绪的一击狠狠迎向火狼的利爪与头颅。金色符文瞬间布满整个宽阔的剑面,它们的光辉向外延伸,最终在剑刃之外形成了另一道更长更锋锐的弧锋。
大小姐清晰地看见剑刃并没有触碰到炎狼哪怕半根毛发,然而炎狼的脖颈间划出一道巨大伤口,只因为看似轻薄的弧锋末端触碰到了它。
这就是伊莱十四岁时送给兄长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一道由他亲手刻上的、能够根据剑士实力大小将剑刃有限的攻击范围向外无限扩张的的符文。
滚烫血液像一场小型的雨一样从天空中散落,大小姐恰到好处地退后半步,血点与坠落的炎狼一起落在了地上,她望着自己脚尖的一滴血,甚至生出了刚刚那声闷响是这个小血点发出来的错觉。
她转头望着炎狼失焦的、仍然泛着红光的眼睛,盔甲之内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炎狼应该在龙脊山谷最深处才对,然而现在它却出现在了这里,魔兽暴|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洛浦小姐,”奥林缓缓地站直身体,他用手背擦掉落在脸侧的血液,这一刻他琥珀色的眼睛竟然显出了类似于金色的光泽来,“我们现在就要动身。”
洛浦家人口不丰,洛浦家主总是不会吝啬于将情报分享给自己的一对显而易见能够承担重任的儿女,所以大小姐知道的并不比奥林少多少。她瞬间意识到了奥林指的是要带着所有已经到达此处的卫兵动身,她非常用力地拽住了奥林的手腕,两条柔和的眉毛拧在了一起:“领主大人已经在路上了,你为什么非要急在这一会儿呢?”
奥林注视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抬起手,缓慢又坚定地把大小姐的手拽了下去。
“洛浦小姐,我们现在要去科尔山,我们必须要去科尔山。”
奥林怀抱着连自己都不太明了的情绪说。
“他一定会在那里等着我们,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科尔山的重要性。”
大小姐一怔,某种巨大的慌乱感没由来地从她的心底升起。
“你说谁?”
奥林的喉咙滚了滚。
“弗朗西斯的奇迹之子,”他说,“我的唯一的弟弟。”
第87章
伊莱再次站在了煤矿洞的入口,近战卫兵谨慎地在灌木丛中洒下某种特殊的粉末,具有远程攻击手段的卫兵则在科尔山上寻找视野广阔又方便进行攻击的地点。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频繁,然而他们的动作有条不紊,就像某种支柱的存在让他们非常安心一样。
支柱本人伊莱完全没有这种自觉,矮人族长给他翻出的那副铠甲七零八落,除了轻薄坚硬的胸甲就只剩下了保护重要关节的护甲,看起来非常寒酸。当伊莱对此提出异议时,矮人族长大手一挥,不耐烦似地说:“能够抵挡一次元素魔法攻击的炼金铠甲,你再用那副嫌弃的眼神看着它,就立刻把他还给我。”
伊莱当然没有还给矮人族长,他当机立断地一手捞着护甲一手拽着克拉伦斯的手腕冲进了山洞。
炼金铠甲的工艺十分复杂,就算放在王都最大的商会它也依旧是能够作为压轴拍品的存在,整个弗朗西斯大约都凑不出十副这样的铠甲。
巡逻队长此时回到了伊莱身边,他欲言又止地望着伊莱,斟酌半晌才问道:“小少爷,万一您离开后有卫兵发现您不在科尔山怎么办?”
出乎巡逻队长意料的,伊莱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瞒着他们?”
与身为现在进行时与将来时的上位者所以会考虑很多的父兄不同,伊莱向来认为把一些事藏着掖着的效果应当远不及将其展露于众人面前,坦诚地告诉科尔山的卫兵他要暂且离开固然会引发他们心底隐秘的担忧,但那总比他们在战斗中发现带领他们留在科尔山出生入死的人突然不见了要好。
“我不仅会当着他们的面走出科尔山,还会要求你把个中缘由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伊莱将硬挺的围巾从脖子一侧绕到另一侧,这样他的下半张脸就全部隐藏在了硬挺的布料里、只露出一双熠熠生辉的紫色眼睛,“包括克拉伦斯疑似被控制的事情。”
洛浦少爷疑似被控制?!罗莱和巡逻队长对视一眼。
巡逻队长心神大震:引发魔兽□□的东西如果同样能够影响人类,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罗莱疯狂庆幸:还好,小少爷没有对洛浦少爷动手就好。
伊莱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平静地说了下去:“他们需要对自己的战友报以一定的警惕,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全身全心地相信彼此。”
思考的时间有限,伊莱没有找出克拉伦斯被控制的原因,失去明确的限定条件后他只能按最坏的未来去打算——即在场的每一位士兵都有可能被影响,然后对自己的战友挥动屠刀。
“如果乐观的话,我大约能在巡逻队伍与外界接上头之前回到科尔山。如果不乐观的话……”
伊莱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苦恼的神色来,罗莱和巡逻队长这才意识到从见面开始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依靠的小少爷比他们的妹妹或者大儿子都要小一点。
“那就请你们拦住我的兄长吧。”
他们还是有一点兄弟默契,奥林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来到这里,如果他发现伊莱独身一人走入魔兽潮,是绝对做得出来抛下一切去寻找伊莱的事的。别扭又可靠的奥林对伊莱的生命安全执着到有些病态,伊莱一些时候甚至会生出自己是奥林是在透过自己执着其它东西的错觉。
“在你们明确感受到□□减退之前,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请不要让他踏出科尔山。”
伊莱眨眨眼睛,强调道:
“一步也不可以。”
他话音刚落,第一只被控制的魔兽就缓步走进了科尔山煤矿洞的防卫范围。绝大部分卫兵都在看清它蒙上一层红光的眼睛后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知道会发生和直面发生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只长得像白虎的魔兽大约也是本该在龙脊山谷的那一批,伊莱在龙脊山谷“纵横”多年,从未见过和它类似的魔兽。
它在似乎还残存了一丝理智,焦躁地在洒满粉末的外围走了几圈,距离它最近的那个卫兵正是之前向巡逻队长说了几句不忿话语的那位,在魔兽带着暗沉血迹与雪亮光芒的爪子之前他紧张得有些冒汗,手中的武器却依旧对准了魔兽的头颅。
在听队长说了那些差距悬殊的数据之后他就生出了一些羞愧,就在此刻,这种羞愧达到了顶峰。他想:如果亲卫军们面临的是这种程度的危险,他又凭什么因为自我的弱小而生出那样可耻又拙劣的嫉妒与敌意呢?
站立在他身旁的黑甲士兵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眼神中流露出了或多或少的钦佩来。
作为普通人,要对如此强大的存在保持不退缩的战意是十分困难的。
“我要走了。”伊莱喟叹一般说。
在罗莱与巡逻队长反应过来之前,弗朗西斯的小少爷迈动步子,他经过严阵以待的卫兵,走得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他举起银白色的法杖,法杖尖端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出某种危险的光泽来。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他的脚下闪过一个琉紫色的法阵,符文还没来得及升起就已经消散。
下一秒,巨大的冰棱擦过年轻护卫军士兵的耳朵、穿透虎型魔兽的咽喉,极低的温度止住了即将喷溅的鲜血,刚刚还引起恐慌的魔兽顷刻间就倒在了地上。
护卫军士兵陡然瞪大双眼,他猛地转过头。
弗朗西斯奇迹一般的小少爷眼中带着一往无前的火焰,坚定地向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他们擦肩而过,护卫军士兵立在原地,而伊莱冲入丛生的灌木里。
……
伊莱逆着涌来的魔兽流前行,他小心地避过挤挤挨挨的部分,原本对人类气息十分敏感的魔兽此刻就像完全感知不到它他存在一样。
伊莱瞄了一眼展开的半透明系统面板,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稀有功能卡·隐匿。
[卡片说明:减淡百分之八十的气息,时限十分钟。如果你的气息足够浅淡,某种意义上来说,本张卡片可以完全隐匿你的气息。]
伊莱伸了个懒腰,他才不是什么会为了极其微小的可能性付出生命的人呢,如果不是自身实力与这些卡片给了他充足的底气,他是绝不会选择独身一人走入魔兽群的。
一只狐尾豹在经过伊莱时竖起了耳朵,它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在短暂地环顾四周之后,它终于确定了异样的源头,然而就在他即将望向那个方向时,一枚从地上升起的冰刺就贯穿了它的柔软腹部。
冰刺回缩,而它如同那只虎型魔兽一样倒在了地上。
始作俑者伊莱迈过倒下的狐尾豹,脊背靠上了一颗足够给人安全感的大树。
这只敏锐过头的狐尾豹给了他一点停下来思考的契机,伊莱望向自己来时的路,那里被重重叠叠的魔兽填满,然而他刚刚经过那里的时候那里还是魔兽潮中唯一的缺口。
这不对劲,伊莱后知后觉地想。他一直尽量沿着魔兽最少的地方走,魔兽的多少按理来说都应该是不匀称的,然而从科尔山到这里他几乎走的是一条直线,就像有人在引导他向这个方向来一样。
要不要去呢?
伊莱望了一眼剩余时效已经不算太长的的卡片,一只感官不太敏锐的马型魔兽擦着他的衣摆经过,他后退一步,一不小心踩到了刚刚杀死的狐尾豹。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发现另一只体型更加庞大的狐尾豹正在另一端啃噬着同类的尸体。
好吧,他皱着鼻子把脚收回来,勉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感想道,就算是个坑,看来他也必须跳下去了。
伊莱从系统空间里调出最后一张隐匿卡,套在了自己身上。
他叹了口气,迈步继续走向前路魔兽稀少的地方。
越走伊莱越觉得不对劲,周边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直到绕过一道高耸的山壁,他停住了脚步。
伊莱望着眼前的景象,总是非常舒展的神色沉凝得像久封的寒冰。
这里寂静非常,没有一只魔兽,连动物也没有。
这里是矮人部落的旧址,那场地震摧毁了高山顶上疏松的石块,它们在原本平坦的地面上堆成小山,唯有那条山涧依旧存在,它穿进废墟,又从之中缓慢流淌出来。
62/274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