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烨这次听见了,数了数车厢里的站牌:“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五站。”
这次隋烨还算靠得住,没有记错。出站的过程也算顺利,隋烨跟站台人员交流了大概两分钟,付斯怀听见他称呼自己为Partner,没听懂隋烨给出的具体理由,不过对方不疑有他地放行了。
地铁站离酒店步行距离十分钟,刚进门他们就看见了焦头烂额的蒋元,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蒋元看起来像借尸还魂,唰的一下从沙发弹射起来,沙发底下那猫被吓得窜出十米远。
“您两位去哪了?”蒋元语气依旧恭顺,但眼神有藏不住的怨念,“我差一点就报警了。”
隋烨厚脸皮地回答:“报警没用,失踪四十八小时以内又不受理。”
“您为什么关机?”
“手机被偷了,”隋烨实话实说,看见蒋元目光朝向付斯怀,于是也帮忙解释,“他的也被偷了。”
蒋元面露惊讶:“你们是偶遇了闪电侠吗?”
“说来话长,你赶紧去买两个,”隋烨止住了话头,“那谁,两位大人驾到了吗?”
“到了,一共七个人一起到的,加两个小孩儿,”蒋元说,“已经用完餐休息了。”
隋烨想了想:“那明天再去请安吧。”
对付斯怀来说,这大概是漫长而奇怪的一天,具体是哪里特殊,他也无法言明。
此时此刻坐在床上,付斯怀莫名觉得无比疲倦。
隋烨在浴室里洗漱,听着哗哗的水声,他环顾四周,突然看见床头柜上放着隋烨的香水。
神不知鬼不觉,付斯怀伸手拿过来,上面写着FABULOUS,他拧开盖子轻轻闻了闻,的确是香草檀香味,但不知怎么又跟今天涌入鼻腔的那股味道并不完全一致。
隋烨身上的香味,融合了更多内容,更直接、更狂野、更令人记忆犹新。
背后传来门开的响声,半秒后听见隋烨的声音:“想什么呢?”
付斯怀转头,看见隋烨湿漉漉的头发,盈着水珠的脖颈,随即撇开了视线:“没什么,我准备睡了。”
虽然极度困倦,但躺上床后付斯怀却无端失眠了。
旁边的人在被子里转了两圈,呼吸变得绵长而平稳,应该已经睡熟。
因缘巧合的,他已经感受过两次隋烨的怀抱。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场景。
却是同样的有力而温暖。
付斯怀忍不住转头打量这个危险分子,对方刚好脸朝向这边,面孔轮廓在黑暗中隐约又明显。
“隋烨,”付斯怀用极低的声音呢喃,“你要离我远一点。”
这个人,真的太危险了。钓鱼要用虫饵,捕鼠要用奶酪,而隋烨无意提供的一切,对付斯怀来说,简直就像对症下药——他的怀抱,他的关心,他的一切。
正准备收回目光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声,付斯怀还没来得及反应,隋烨就倏然睁眼。
“怎么了?”隋烨半梦半醒,付斯怀从他眯着的眼睛能看到里面的细微血丝。
“好像......”付斯怀突然卡壳,“有什么警报的声音。”
隋烨闭眼仔细听了几秒,再睁眼时已经了然:“烟雾警报器,隔壁哥们估计在室内抽烟了。”
夜晚中他的嗓音格外低沉,有着才被唤醒的沙哑,像磨砂纸刮过付斯怀耳膜。
付斯怀甚至忘了移开目光:“那怎么办?”
隋烨也一如既往地回视:“不怎么办,过半分钟就停了。”
付斯怀终于转过身,在心中默数,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刚数到十二,刺耳的警报声就骤停,周围又归于寂静。
于是隋烨低缓的声音更为清晰:“我醒来时你怎么望着我?”
“我也是被警报吵醒的,”付斯怀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以为是你搞出来的动静。”
他听见隋烨轻轻笑了一声:“我要是有那能耐,我就让竞争公司他们天天响,除了我们谁也别想动工。”
付斯怀望着天花板:“你继续睡吧。”
隋烨打了个呵欠:“晚安。”
翌日,付斯怀虽然失眠两个小时,依旧起得很早。
晚上有婚前派对,因此今天付斯怀不得不穿正式一些,他翻出了隋烨选的那件浅蓝色衬衫——在购物商场时,由于隋烨跟殷谣都不退步,最终两件都买了下来,而这两件也是付斯怀唯二适合这种场合的衣服。
蒋元二十分钟前送来两个手机,同样的款式,一黑一白,都装上了新的当地SIM卡。
等隋烨换完衣服,付斯怀便起身准备出门,又被隋烨拦住了:“你漏了点东西。”
“什么?”付斯怀问。
隋烨伸出了自己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着灯光:“这玩意儿。”
付斯怀公司曾接过一个小型珠宝品牌的项目,当时为了理解品牌的各项理念,付斯怀研读了很多关于首饰的知识材料。目前并没有定论戒指是从哪里起源的,有野蛮说、崇拜说、实用说,如今已经演化成毋庸置疑的浪漫象征。
付斯怀戴上自己那一枚,再无意扫到隋烨跟自己同款不同色的手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不会很奇怪吗?”付斯怀突然问,“我们今天这样虚伪的亲密,过不了多久又分道扬镳。”
他余光瞥见隋烨背影顿了一下。
但转过来又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起来,其实我最近没让蒋元准备离婚的材料。”
付斯怀扬眉:“什么意思?预约的日子不是快到了?”
“我后悔了。”隋烨直言不讳。
付斯怀心跳漏了一拍,双眼紧盯着隋烨。
半晌语气淡淡道:“不滑稽吗?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
隋烨笑了一下:“是有点丢人,但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付斯怀垂下眼眸,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良久又问:“你单恋的人呢?他不介意吗?”
隋烨笑得更深,只是这笑容隐隐透着丝苦涩:“他都还不知道呢,想来也是不介意的。”
重新考虑。
如果站在工作的角度,付斯怀其实没有理由拒绝隋烨。作为乙方,甲方出尔反尔其实不算罕见,公司接的业务也总是三反四覆,临时接到上工的通知是常有的事。
更何况隋烨提供的待遇太过优渥,再坚持一段时间,给杨铮存个首付,是自己一直规划的事情。
但为什么心底总有那股反对的冲动?
不想再成为隋烨感情的挡箭牌,不想再体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股不理智的矫情是为什么?
“不要,”没等付斯怀理清自己思绪,他已经被这股感性裹挟,“我不愿意,你换个人吧。”
这句话换来了长达十秒的沉默。
隋烨再开口时,表情倒是如常,但声音似乎冷下来很多:“那这几天你也得给我好好演,不到真正分开的时候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付斯怀点点头:“好。”
付斯怀发觉隋烨好像相当介意这个小插曲,一整个下午心情都不太明朗。
不怎么开口说话,不怎么搭理自己。虽然付斯怀询问该去哪里送换洗衣服时,隋烨还是详细地替他指了路。
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客气的寂静。而直到此时付斯怀才后知后觉,这段时间里挑起话头的似乎一直是隋烨。
被拒绝的隋烨,又像是回到了几个月前,仿佛一个闹别扭的小孩——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形容,隋烨五官棱角锋利,人高马大,冷下脸来时其实有点渗人,但付斯怀看见他总会联想起他逃票时轻快狡黠的表情,幻想到他小时候在墙上一笔一画写“我颠覆了整个世界”,再有锋芒都被化解在其中。
付斯怀看了一眼钟,差不多到点了。
“隋烨,”付斯怀叫了他一声,“该出发了。”
隋烨“嗯”了一声,低头摆弄手机,没有动弹。
付斯怀叹了口气,自己先出了门。
蒋元已经收拾齐全在门外等候,手里提着之前从司机车上拿过来的礼物,见状问道:“隋总呢?”
“好像在闹脾气。”付斯怀客观评价。
“啊?”蒋元大吃一惊,“谁惹他了?”
付斯怀想了想:“应该是我。”
没等蒋元继续惊恐,后面的门被倏然推开,隋烨大步向前,也没理睬对话的两人,只平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付斯怀与蒋元对视一眼,快步跟上了。
婚前派对在一个商业化的古堡内举行。原本这里是真正的贵族住所,几十年前被人为烧毁,后续又重建修复,成了对外迎客的场所。
入门是一道长廊,三三两两的人分布在两侧饮酒。服务生呈上托盘,隋烨随手取了一杯:“他们俩呢?”
“在那边呢。”蒋元指向前方。
原本付斯怀还准备了几句问候殷谣跟隋治延的话,却没有派上用场。夫妻二人之间好像闹了什么矛盾,看见隋烨他们也没怎么搭理。
“要过去问问吗?”付斯怀想了想。
隋烨还是不看他:“不用。”
话音刚落,付斯怀突然觉得腿上一股蛮力,被击得后退一步,险些跌倒的片刻隋烨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他低头发现一个卷毛的棕眼睛小孩双手齐齐抱住自己大腿,两眼眨巴眨巴盯着他。
付斯怀始料未及,甚至认不出这小孩到底是哪国人:“你......”
“欧文,”隋烨在旁边出声,“你家长呢?”
被称作欧文的小孩摇摇头:“不知道。”
隋烨使了个眼色,蒋元递过去一个纸袋:“给你的礼物,我带你去找你妈妈好吗?”
欧文点点头,蒋元拉着他的手往里面走去。
“混血?”等两人走远后,付斯怀偷偷问了句。
“我大姨的儿子,”隋烨简单回答,“他爸意大利人。”
付斯怀突然发现隋烨的手还没有放下来。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隋烨好像也感知到了他的变化,沉默半秒,突然嘲弄似的:“怎么,又准备推开我啊?”
“没有,”付斯怀有些局促地替自己辩驳,“说了上次是你太突然了。”
隋烨“哦”了一声:“所以得提前跟你报备是吧。”
付斯怀总觉得不对劲,但只能顺着这个借口:“你总得让我有准备时间。”
隋烨轻轻笑了:“行啊。”
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是主人翁进场。
“该进去了。”付斯怀继续使用逃避的招数。
但隋烨抓住了他。
“你准备一下,”隋烨用通知的语气,“我要牵你了。”
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准备时间预留还不到一秒,在付斯怀还没来得及回应前,隋烨就牵住了他的左手,十指相扣,带他往前行。
跨过门台,光线倏然照射在两人身上。
几位隋烨的熟人迎过来打招呼,隋烨依旧没有放手,就自然地与对方攀谈。他的五指抓得很紧,没有留任何缝隙。
他们牵得正大光明又暗流涌动。
迷糊之间,付斯怀好像又听见了凌晨的警报声,不知怎么心里回想起隋烨昨日介绍的电影——山洪只能预告,不能阻止。
“......小付?”面前的人似乎在等他回应。
付斯怀“啊”了声,连问题都没有听见。
隋烨摆了摆两人相连的手:“问你话呢,昨晚睡得如何。”
付斯怀连假话都忘了说:“不太好,有点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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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拒绝的碎叶会开启一些虚伪的霸总模式。
第二十七章 最后一颗牙齿
新修建的古堡内调温装置完备,为了方便穿礼服的女士,室内温热和暖,而隋烨的手紧紧不放,掌心甚至溢出了些微汗渍。
“隋烨,”付斯怀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先放开我一会儿。”
隋烨转头居高临下望向他。
“就一会儿,”付斯怀补充道,“我热。”
隋烨依旧没有动弹。
所幸正当付斯怀无措时,殷谣举着杯子晃到了他们身边,嫌弃道:“几岁了还拉手,以为娃娃亲啊。”
“年轻人的乐趣,”隋烨非常自然地解释,“不懂就算了。”
这次殷谣没戴墨镜,付斯怀能够清晰看见她翻的白眼。
“我爹呢?”隋烨问她
殷谣冷笑了声:“跟人谈生意呢,再多两杯酒就该聊人生了。”
隋烨又问:“听说你俩吵架了?”
“别提,提起来我就生气,”殷谣眉头皱得很紧,“走的时候我提醒了他一万次,把我的身体乳给我拿上,到这儿一看,给我拿了瓶进口洗衣液。”
隋烨哑然一笑:“我猜他出门前在看财报,临到头冲进卫生间顺了一瓶。”
“他昨晚反倒还说我呢,说几天不擦人不会死,”殷谣继续说,“我说你没老婆也不会死,你就跟你那财报过下半辈子吧!”
隋烨模仿着隋治延:“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惹是生非——我猜他这么说的?”
殷谣终于笑了:“这次换了个词儿,说我无风起浪了。”
付斯怀在一旁听着,有点出乎他意料。
在他的印象中,隋治延总有点不苟言笑的做派,没想到他私底下这么生活化,这么平常,这么......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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