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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乙方(近代现代)——折周

时间:2023-11-24 14:04:33  作者:折周
  付斯怀在地铁上尝试编辑道歉短信。
  说实话,他跟隋烨之间的聊天,由他发起的其实很少,更多都是隋烨通知,而付斯怀简短回应,因此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用词。
  “不好意思,是我冲动了。”
  ——有点太敷衍了。
  “不好意思,上周不是故意的,我衷心希望你跟阮先生和好。”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吃醋了。
  “不好意思,我有肢体接触障碍症,只能我碰别人,不能别人碰我。”
  ——感觉是个地球人都不会信这个。
  最后揣摩半天,只能采用废话文学加敷衍学:抱歉,上周不是故意的,当时是无心之举,以后不会这样了。
  千里影业租了淮安大厦顶上三层,隋烨的办公室西面是巨大的落地窗,余晖洒在地毯边缘,像是额外的一圈渲染。
  虽然是周六,但这一行也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隋烨推门而入,随手将一摞材料往桌上一扔,躺进旋转椅中。
  蒋助理趁门合上前灵巧地侧身挤入,隋烨意外打量着对方:“还有什么事儿?说了场地纠纷让他们自己跟建筑公司处理。”
  “场地的事情已经转告了,听说准备趁建筑方开会的时候拉电闸,”蒋助理流畅回答,递上两份文件夹,“找您是其他事儿,有两份新的文件需要您过目。”
  隋烨松了松领带,随手拿过第一份文件,翻了两页,正是阮存希那部电影的项目策划书。
  “操,”隋烨低声骂了一句,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他还真敢递过来。”
  蒋助理犹如商场指路机器人一般原地不动,等待指令。
  隋烨把策划书扔至一旁:“还有一份呢?”
  蒋助理谨慎地将第二份文件夹递上:“您之前吩咐的文件拟好了,这两天需要通知对方吗?”
  隋烨低着头端详另一份文件,良久后才给出意见:“通知吧。”
  周五下午付斯怀依旧开了四个小时的会,从会议室里出来时已经头昏脑胀。
  通过漫长的拉锯战,他们与物联网公司终于敲定了方案,概括起来应该是“在托马斯小火车的车头贴上航空母舰的LOGO”。
  这两天市内举办大型活动,开启了单双号限行,刚好又赶上工作日结尾,因而地铁格外拥挤。付斯怀承认自己太瘦,现在像株稻草被拱来拱去。前面刚好是一高壮猛男,整个人快有他两个宽,尤为浓厚的体味像洪水般攻击着付斯怀的味觉。
  在憋气憋得快窒息时,付斯怀脑中突然闪回隋烨那个拥抱。
  意外的,炙热的,檀香味的,随意但坚固。
  如果是正确的人,那里的确是格外温暖的寄居地。
  可惜这个拥抱浪费在了自己身上。
  那条道歉短信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算起来他大概有大半个月没再见到隋烨,从他们注册以来还从没有过这样长的时间。
  不过今天付斯怀回到家时,却意外看见有一辆大G停在门口,他认得这也是隋烨的车,但开的次数不多。
  从车上下来的却不是隋烨,而是另一位戴着眼镜的衬衫男士,付斯怀记得这位是隋烨的助理,姓蒋,当年签订合同时,正是他来跟自己谈的薪酬。
  “您好,蒋助理。”他客气地问候了对方。
  “您好,付先生。”蒋助理也礼貌回礼。
  话音落地,蒋助理将旁边最后一个30寸行李箱搬进后备箱。
  “隋先生要出差?”付斯怀询问道。
  “是的,去新西兰勘景,”蒋助理将后备箱合上,“后天出发,大概要去一个月左右。”
  “好的,”付斯怀点点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一句常规的客套话,付斯怀原本以为不会得到答复,却听见蒋助理平静的声音:“有的。”
  蒋助理把驾驶座车门打开,递过来一份文件夹:“在隋总出差期间,可能需要您尽快搬离这里。”
 
 
第七章 七情六欲
  失业和离婚到底哪一项是最致命的中年危机?每月大概总有两三个公众号盘算这事儿,没到中年的付斯怀一下占齐全了。
  他虽然有所预计,但当下也恍惚。
  他向蒋助理确认道:“是隋烨的意思?”
  虽然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蒋助理还是尽职尽责地回复:“助理只替隋总执行他的指令。”
  “明白。”付斯怀应道。
  他接过蒋助理手里的协议,密密麻麻好几页纸,一时半会看不完,他检索了下重点。
  其实当初签订合同时,也写得很明白,和普通的劳工合同不同,甲方有随叫随停的权力。
  蒋助理贴心地解释:“虽然从协议角度,隋总不需履行任何义务,但从人文关怀出发,还是会补充赠予部分财产,具体补偿内容写在附件二里面。”
  付斯怀点点头,示意自己看过附件二的内容。
  他随意地翻动着这几页纸张,思考后答复:“帮我转告隋总,补偿就不需要了,这个月还剩五天,我月底之前搬走,工资帮我结到这个月吧。”
  蒋助理似乎对于这番话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道:“好的,我会转告他的。”
  送走蒋助理,付斯怀一如往常地回到家,打开壁灯,整理了客厅的收纳,开启空气清洁器。做完基础工作后,揣着手端详着这售价八位数的别墅。
  其实在过去几年里,付斯怀也思考过他与隋烨的关系会何时结束,甚至早期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一份临时工作,只是没想到持续了这么些日子。
  等真正结束的这一刻,他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才搬来松原别墅的时候,这栋房子像一个冰冷的样板间,付斯怀在隋烨的默许下一点点给它增添了生机,小花园的日本红枫,地毯,配套餐具一应俱全。
  付斯怀把心里这股惆怅归类于失业感伤。
  可惜他也没太多时间感慨。半年前他还看过一个无聊的社会问卷——离婚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百分之五十的人去旅游,百分之四十的人酒吧买醉,而处于剩下百分之十的付斯怀投入了匆忙的工作里。
  物联网客户不仅脑洞奇特,还额外挑剔,呈上去的方案修修改改,之后几天付斯怀几乎都改到了零点。
  过了十点公司打车可以报销,在楼下等待叫车的间隙,付斯怀无聊地端详着快递柜上投放的明星广告——里面的人戴了一条很长的身体链,跟上次隋烨戴的很像。
  不经意间,付斯怀回想起他第一次见隋烨的时候。
  在大二的寒假,学校西门一家叫“偶遇”的咖啡厅,付斯怀在里面兼职,工作时间从早上九点至晚上九点。
  大概是春节前几天,本来这几日客源就稀少,临近打烊,店里就剩隋烨一人。在隋烨进店那一刻付斯怀便认出了对方,虽然他们之间隔了两届,但拥有这样的家庭背景和面貌,付斯怀很难不对这位少爷有所耳闻,每次隋烨在思明礼堂从付斯怀的班级路过时,他都能察觉到周围人或打量或兴奋的目光。
  但也止步于此,付斯怀也并没有听说身边某位同学对隋烨告白。
  用一个俗套的比喻,隋烨更像是博物馆里一件昂贵的雕塑品,稀奇,美观,但普通人压根没有购买权限。
  而那时雕塑便坐在靠窗的位置,平板上放着一部黑白电影,一个碎花裙女人奔跑在草坪上,时而转圈,时而躺卧。
  没等这个镜头结束,付斯怀便不解风情地上前打断:“不好意思,要打烊了。”
  隋烨戴着耳机,一动不动,于是付斯怀只能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的肩,换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那是付斯怀第一次看隋烨正脸,他不禁感慨,雕塑之所以能放进博物馆,是因为每一处都精雕细琢。
  付斯怀清了清嗓子,重复道:“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但隋烨维持着姿势不动。付斯怀下意识间有些紧张,毕竟刻板印象里像隋烨这样的人都是桀骜不驯的,连咖啡馆都应该给他开特权延迟营业。
  不过隋烨只是端详了他两秒,便利落地扫码结账,他把平板随意往包里一塞,起身前还赏赐了一句夸赞:“咖啡不错,拉花拉得挺好。”
  其实不带情绪地评价,隋烨算得上一位宽容的甲方,如果用付斯怀公司的客户做样本,那更是万里挑一。
  出手阔绰,待遇从优,虽然生活习惯挑剔了点,但容错率很高,付斯怀才上任时,都分不清他高级定制的丝质外套哪些是外穿哪些是家居服,他也没有过多苛责,只是平静告知付斯怀放错了位置。情绪也还算稳定,偶尔会因为工作急躁,但也不会将情绪发泄在付斯怀或者赵师傅身上。
  也不会约束付斯怀的自由,甚至有一次用餐时还无意问起:“你谈恋爱了吗?”
  付斯怀当即愣住:“没有。”
  隋烨点点头,很开明地表示:“最好不要,如果有喜欢的人跟我说一声,被其他人看见不太好。”
  对此付斯怀也表明了自己的工作态度:“放心,我不可能恋爱。”
  后来付斯怀大概领悟,从小含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反而不会太过张扬跋扈,隋烨并不在意生活的琐碎细节。
  ——当然,对他在乎的事情也说一不二。
  选择在现在开除付斯怀,要么是付斯怀的推拒让这段时间暴躁的他格外反感,要么是下定决心要跟阮存希好好开始。
  远处的奇瑞打了下双闪,付斯怀叫的车到了。
  他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无论如何,他与隋烨的关系都告一段落,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应该不会再有交集。
  八月三十一日,付斯怀搬家的最后期限。
  陈宇瑞和杨铮同时出现在松原别墅。时间太仓促来不及看房,付斯怀决定先搬去杨铮的住处,等到国庆再做打算。
  “...这地毯我都不敢踩,”陈宇瑞从进别墅区起就一路感叹,“我有一种进入欧洲古堡的幻觉...这窗帘怎么拉不动?”
  付斯怀回头望了一眼,去墙边按了一个按钮:“自动的。”
  高精密遮光窗帘缓慢展开,陈宇瑞再度感慨:“贫穷真的让我变得愚蠢。”
  相较而言,杨铮显得无比镇静,一脸贫贱不能移的淡定,指着脚旁边的纸箱:“这里面有易碎品吗?”
  付斯怀瞅了一眼,里面全是冬天的衣物:“没有,帮我封上就行。”
  “一共就七个箱子?”陈宇瑞在旁边接话,表情有些微的不可思议,“怎么这么...”
  话没说完,但付斯怀非常清楚被吞掉的句子——怎么跟隋烨生活几年,才有这么些行李,简直像被扫地出门。
  原本付斯怀没打算让陈宇瑞过来,虽然搬家时间紧任务重,但叫上杨铮,两个男人绰绰有余。
  只是前一天午饭的时候,陈宇瑞愤慨地给他看了条新闻:隋烨真的投资了阮存希的新片,导演喜出望外,表示一定好好打磨,抱着奖杯去千里门口鞠躬。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狗男人,”陈宇瑞还在愤怒批判,“真当自己皇上了,千金博取美人笑。”
  付斯怀啼笑皆非,觉得陈宇瑞老骂他前甲方也不是个事儿,虽然两人碰不上面,但实在有损功德。
  “别骂了,我跟他离婚了,”付斯怀坦白,“以后每天晚上都能陪你点鸡翅拌饭了。”
  那时候陈宇瑞的表情跟此刻一样充满了同情,并且无论付斯怀怎么拒绝,也一定要过来帮忙。
  此刻陈宇瑞体贴地不再追问,看着可怜的七个纸箱,向付斯怀确认:“封好咱们就出发了吧?搬家司机到了么?”
  “十分钟前下高速了,估计快到门口了,”付斯怀看了下表,“帮我贴下封条,我去厨房收拾收拾。”
  付斯怀在厨房里收得叮当响,杨铮用手撑着胶带,用牙咬了口没咬开,只能求助陈宇瑞:“帮我剪一下。”
  陈宇瑞心不在焉地随手剪了一刀,看着这一片狼藉,惆怅道:“要我不是合租,斯怀就该去我那儿,我还能照顾照顾。”
  杨铮专心贴着:“照顾啥,他就离个婚,又不是残了。”
  陈宇瑞没跟小孩一般计较,也将胶带一头贴在另一个箱子上,正准备往下拉时被箱子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这是啥?信吗?这年头你哥还写信啊。”
  杨铮瞅了一眼,没吭声。
  “可是这信封的样式...”陈宇瑞凑近了些,“这好像是情书啊!”
  陈宇瑞实在没忍住好奇心,见杨铮也没多大反应,便偷偷把面上那封拿出来。
  做工异常精致的信封,深褐色的格子花纹,半透明的爱心贴纸完好地贴在表面。
  他不禁又伤感起来:“斯怀真是个敏感人,情书看完还给好好封回去,离婚这么大的事儿,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杨铮,不是我说,你这段日子除了好好读书,也多陪陪你哥,万一他哪天心情不好想不开...”
  杨铮贴完一个箱子,拍拍手站起身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他。
  “这是他大学收到的,不是贴回去了,是压根没打开过,”杨铮面无表情地陈述,“你放心,付斯怀绝不会因为失恋而难过。”
  陈宇瑞忍不住呛他:“你一个未成年小孩懂什么,爱情的毛都没摸着呢,人都有七情六欲,你哥也有脆弱的时候。”
  杨铮不在意地又拿过一个箱子:“他们是他们,付斯怀是付斯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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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付大概是白切灰:)
 
 
第八章 网管
  杨铮从没怀疑过付斯怀与隋烨之间是虚伪的婚姻。
  他不清楚他们之间是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开始的,只记得高一开学时付斯怀过来替他收拾行李,碰掉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滚落一个小红本。杨铮把它捡起来问:“这啥?”
  付斯怀随意瞄了眼:“哦,结婚证。”语气跟说这是图书馆借书证一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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