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终于缓缓张开了小手。
橘色的夕阳余韵洒在那枚胸针上,给澄澈清透的钻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温绛发现,这枚胸针已经遭到人为破坏,表面多了几道歪歪扭扭的划痕。
他拿过胸针仔细打量着,发现那不是划痕,是用什么尖锐物体刻上的一串数字:
【2024.4.27】
温绛猛然怔住。
别人不知道,老母亲哪会一眼看不出,这是令仪的出生日期。
倏然间,温绛想起来,令仪好像也有一枚金龙吊坠,上面同样镌刻着令仪的出生日期。
所以……小灿偷拿这枚胸针不是为了自己,或许是为了……
令仪?
温绛稳了稳心绪,尽量放轻声音:“小灿是想把这枚胸针送给令仪么?”
沉默了一个世纪,小灿幽幽点了下头。
“为什么呢。”
小灿收拢五指,缓缓翕了眼。
他小小的身体在颤抖,紧闭的双眼沁出了星星点点的泪水,沾湿了睫毛。
温绛凝望着他,声音又轻了几分:
“是因为,令仪把你带回家,分给你她最喜欢的食物,还介绍她的玩具朋友们给你认识,对么?”
小灿攥紧胸针,闭着眼睛慢慢点头。
在他不算漫长的几年里,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过路人对他的嘲讽与谩骂,什么没人要的野种,什么男妓的孩子,有时候他站在餐厅外艳羡地望着被爸爸妈妈包围的幸福小朋友时,小朋友会生气的拿食物扔在他面前的玻璃上,让他快滚。
只有令仪,会天真地询问他为什么要捡垃圾吃,还拉着他的手说,他是她送给爸爸妈妈的礼物,爸爸妈妈见到他一定会开心。
当令仪拿出她的金龙吊坠时,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宝贝,因为是妈妈送给她的。
小灿对父母没什么概念,在他听来,令仪只是在表达她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珠宝。
他也想送给令仪什么,但他没钱,却还是想让令仪开心,便趁着孙姨不注意偷溜出来,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沿着路边一点一点寻找,希冀能捡到一枚亮晶晶的石头也好。
但溜达半天,一无所获。
这时他看到了路边的兰绮珠宝专柜,橱窗里摆放着精致璀璨的珠宝。
透过那些珠宝他看到了令仪的笑脸。
他见到妈妈的时间不多,就算见到了,妈妈也只会骂他是丧门星,说他毁了他的一生,因为带着孩子都没有客人愿意找他,害他没有钱打牌,接下来便是发泄一般的拳打脚底。
“偷”是什么概念,他不知道,没人教过他。
他匮乏的认知中,只知道,令仪得到这些珠宝会露出最灿烂的笑容,他只是希望令仪能开心。
因为短暂的五年零六个月中,令仪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带给他温暖的人。
温绛望着小孩儿脸上划过道道眼泪,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刻,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想到了曾经的言恩。
父母在孩子的成长历程中扮演的角色,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温绛摆出笑容,将胸针放进小灿的掌心,摸摸他的头发:
“现在,这枚胸针花钱买下来了,是你的东西了,如果你想送给令仪,就要认真告诉她。”
小灿睁开双眼,眼中模糊一片,甚至看不清胸针的具体形状。
“可是——”温绛话锋一转,“令仪会慢慢长大,以后她想要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价格也越来越贵,到时候你打算怎么送给她呢。”
小灿怔怔看着温绛,湿润的睫毛镀上一层夕阳的余金。
温绛摸摸孩子的脸蛋,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声音一如春风,透着无尽的温柔:
“用自己的力量,买下来送给她,然后告诉她,这是你通过自己的双手换来的礼物。”
“无论你缺失了什么,都要好好长大。”
这个沉默的小男孩在听到这句话后,第一次爆发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所有人都骂他不该出生,他是该死的丧门星时,只有眼前这位哥哥告诉他一定要好好长大,然后用自己双手去换取礼物,送给他喜欢的小女孩。
温柔的夕阳下,他像个小小男子汉,坚定的对温绛许下承诺:
“以后,我会保护令仪的。”
“嗯嗯。”温绛拍拍他的后背,“承诺许下,无论以后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退缩。”
温绛带着小灿去买了几身童装,带着小灿回了家。
早就到家的令仪守着一桌美食,食之无味。
她第N次看向霍卿章:“爸爸,妈妈和小灿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呢。”
话音刚落,开门声响起。
令仪像枚小火.箭弹一样冲过去抱住温绛:“妈妈,令仪好想你哦,你怎么才回家呢。”
她又热情地抱抱小灿:“小灿哥哥,你遵守约定了,还在家里等着我,我我我要和你讲讲我最喜欢的李老师,她今天……”
小灿望着令仪永远无忧的笑脸,第一次,也跟着情不自禁展露笑颜。
他耐心听令仪讲完了她的李老师,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胸针:“令仪,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令仪瞪大双眼接过胸针:“妈妈!小灿哥哥送我礼物惹。”
她又举着胸针跑到霍卿章身边:“爸爸!是鸢尾花胸针!令仪好喜欢哦,明天我能戴着去幼儿园么?”
霍卿章刮刮她的小鼻子:“不可以哦,李老师不允许戴饰品去幼儿园,但是如果你很喜欢,以后出去玩时候可以戴着,别人问起来,你要说这是小灿哥哥送你的礼物,好不好。”
小孩儿笑得眼睛眯成了美丽的月牙般:“嚎!”
“小灿哥哥,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啦,和妈妈送的一样喜欢。”
温绛:警惕小灿陷阱!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令仪不用去幼儿园,温绛和霍卿章也正好休息,便带着俩小孩儿去了游乐园,看了大熊猫,喂了豚鼠,抓了娃娃,玩了乐高积木。
周末晚上。
霍卿章挂了电话,对温绛道:“社区负责人说还是没能联系上小灿妈妈,去了他工作的酒吧,老板说小灿妈妈上个周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已经很久没来酒吧。”
温绛叹了口气:“那也不能一直让小灿待在家里,否则令仪在幼儿园也老是惦记着。”
霍卿章沉默片刻,提议:“那么在小灿妈妈找上门前,暂时让小灿也跟着去幼儿园怎么样,能学一点知识是一点。”
温绛挑了挑眉,跑过去趴在霍卿章怀里,扯扯他的脸颊:“霍董真是越来越有慈善家的气质了,恋爱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善良的人。”
霍卿章亲亲温绛嘴唇:“爱与不爱始终是有区别的。”
温绛怔了怔。
良久,他轻轻将脑袋埋进霍卿章怀里:“是啊……”
想起小灿那句以后会保护令仪的承诺,温绛笑得眉眼弯弯。
“说起来。”他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令仪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
霍卿章眉尾一挑:“结婚?是不是想得太早了,况且,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谁家的幼年才俊有资格肖想令仪。”
温绛点点头:“是啊,要是我爸妈还在世,你估计现在还没能把我骗到手呢。”
“不是骗,是真诚。”霍卿章大言不惭道。
他拍拍温绛的屁股:“好了,去睡觉吧,明天带小灿去幼儿园办理手续。”
当令仪知道小灿哥哥可以和她一起去幼儿园时,小孩儿抱着爸爸妈妈一人给了一枚大大的香吻。
小灿虽然已经五岁半,但在之前他从没去过幼儿园,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已经能认识少量汉字拼音,可小灿连连写个数字“8”也只会上下各画两个“0”。
所以温绛决定让小灿暂时跟着令仪一起读小班,这样两人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而令仪,才入园不过一个月,已经朋友遍天下。
她拉着小灿和她每位朋友热情介绍这位新来的小哥哥。
李老师也并没因为小灿特殊情况而对他另眼相待,也把小灿热情介绍给每位小朋友。
只是,小灿依然沉默。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朋友,他不敢看小朋友们异样的目光。
对于陌生的环境他固然害怕,但还是牢记他对温绛许下的承诺,他要保护令仪,于是便像个小保镖一样寸步不离跟着令仪。
看到令仪的鞋带开了,小灿会主动蹲下身子帮令仪系鞋带;
中午吃饭时,他看到令仪不喜欢吃胡萝卜,便把自己餐盘里的肉丸换给令仪,吃掉令仪不爱吃的萝卜;
令仪口渴,他也会主动去给令仪打水,甚至还要帮忙吹凉。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用实际行动践行对温绛的承诺。
其他小孩对小灿感到好奇,也会围着他问东问西,可他对其他小孩毫无兴趣,只回应简单的“嗯、哦”,这冷酷的气质,比起曾经的霍卿章有过之而无不及。
某天下午。
李老师准备了一批装电器用的大纸箱子,对小朋友们道,天气渐渐冷了,但大街上还有很多流浪小猫很难度过寒冷的冬天,而他们作为人类,享受自己作为食物链顶端者权利的同时,也要履行自己的义务,要保护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物。
“所以我们来为流浪小动物们建造漂亮的小房子好不好?”
小孩儿们举起双手:“好!”
向日葵小班一共有二十名小朋友,李老师将他们分成五人一组,平分装饰材料,让小朋友们尽可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装饰小屋,同时锻炼他们的动手能力。
令仪和小灿以及另外三个小男孩抽签抽到了一组。
这三个小男孩里,有两个小孩父母是霍卿章公司的合作伙伴,令仪和他们曾经也有过一面之缘。
同时,这两个小男孩也是班级里玩得最好的。
令仪之前和爸爸妈妈一起看建筑师纪录片时,了解到一座建筑在落地前需要做大量准备,而重中之重就是建筑图纸,只有精准测量过数据才能确保施工队不会出错。
于是她拿起白纸,对四个小男孩道:“我们先来画图纸吧,然后把小房子做得漂漂亮亮。”
其余三个小男孩根本不理她,自顾开始整理装饰材料。
令仪举着白纸,笑容有点尴尬。
小灿站起身,捡起水彩笔:“我和你一起画。”
好歹还是有人给面子,令仪的笑容重回脸上,和小灿找了处空地,铺好白纸,开始涂涂抹抹。
同组其余三个小男孩瞥了他们两眼。
其中一个留着西瓜头的小男孩道:“把白灿叫来吧,别叫霍令仪。”
另一小男孩不解:“为什么?”
西瓜头小男孩道:“我爸爸说,女人都是废物,只会碍手碍脚,脑子也不聪明,会拖累我们。”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三岁多点的小孩说出来的话。
西瓜头继续道:“我爸爸还说,虽然她家很厉害,但以后她是没有继承权的,没人会让一个废物女人继承公司。”
三岁的小孩能说出什么话,幼小的认知又有什么,完全取决于他的父母往这张白纸上涂了什么。
另一小男孩有点犹豫:“你妈妈也是女的,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西瓜头嗤笑一声:“我爸爸说,我妈妈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啥也做不好,和她结婚也是因为她家里有大公司,有钱。”
小男孩:……
听他这么说,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沉默半晌,还是起身走到令仪和小灿身边,挠挠头:“白灿,你和我们一起建造大城堡吧,我们需要你。”
小灿默默起身,顺手要去拉令仪的小手。
“但是,于恩瀚说,不让霍令仪一起去。不需要她。”小男孩出声制止道。
令仪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么排斥她。
但她想和小朋友们一起玩,于是抠着小手指,声音委屈:
“那我在旁边帮你们拿东西,可以么……”
小男孩有些犹豫,还是摇摇头:“不行,于恩瀚说不行。”
小灿把水彩笔放回地上,往地上一坐:“那我也不去,你们玩把。”
他又对还在发愣的令仪道:“令仪,我们一起造房子。”
小男孩见说不动小灿,讪讪回去了。
结果就因为他们这边只有三个人,进度严重落后,别的小组已经开始装饰纸箱,他们却还没能把纸箱立起来。
如果有白灿存在,他们也不至于落后。
西瓜头越想越生气,将责任全部归咎于令仪身上,愤愤道:“都怪霍令仪!肯定是她拉着白灿不让他来,难怪我爸爸说,女人只会坏事!”
其他俩小孩点头附和。
而一旁的令仪涂涂抹抹完,看了眼其他小组,见他们的漂亮小房子已经初具雏形,但他们组的小房子却还是一只软趴趴的纸箱。
她有点着急。
思忖许久,她才小心翼翼走到那三个小男孩身边,小声道:
“要不要我帮你们……”
“走开啦!你一点用也没有!”西瓜头大声道。
令仪低下头,委屈地撇着嘴。
妈妈说过她是个聪明的小女孩,怎么会没用呢……
为了不成为他人口中“没用的废物”,尽管令仪知道他们不喜欢她,还是蹲下身子捡起一只圆形纸板,往纸箱上放了放。
倏然间,手中的圆形纸板被西瓜头一把夺回来。
令仪还没反应过来,那西瓜头站起身,一脚踹在令仪身上。
和健壮胖乎的西瓜头比,令仪还是太过瘦小。
她被这一脚踢得一个踉跄,下一秒,脑袋狠狠撞在一旁的桌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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