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工人们提醒,她主动换了工作服拿起纸盒,叠得认真,虽然她叠一只别人都叠了十只,但至少从她手里出来的产物不用再重新返工。
温绛好欣慰呀。
即便他知道短短几天时间并不能改变一个孩子的本性,但他可以确定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言恩也是值得的。
她不是不懂事,只是没人教她这些东西。
本质上还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子。
安顿好言恩,他打车去了附近一处工地。
工地尘土飞扬,工人们忙前忙后,即便是寒冬腊月也干得热火朝天,汗珠子掉在地上摔成八瓣。
他抓住一个看起来领导模样的男人,问:“请问您这边一位叫任剑英的工人在哪。”
领导指了指不远处:“老任啊,那边呢。”
空气似乎都被沙土染成了淡淡的黄色,可见度低。
偌大工地上,一个瘦的如同梅干菜一样的中年男人正奋力推着一车水泥,身上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样,被乳胶漆和黄沙裹住。
领导说完,有些警惕地看着温绛,上下打量着:“你是他什么人。”
“哦,他儿子任一宇是我的朋友。”
领导这才松了口气:“嗐,吓我一跳,我还当是讨债那帮人又来了。”
温绛有些好奇:“讨债的人经常来么?”
“来过几次,叫我们人多势众撵走了,可这也不是个办法。老任这个人啊,老实本分,为了供他儿子上学,一个人干俩人的活儿,要不是我们拦着他就要去卖血了。”
领导啧啧两声,眉间拧成一股疙瘩:“你看他那小身板,卖几次血还活不活了?”
看着温绛在发呆,领导忽然伸手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你既然是任一宇的朋友,就帮我们好好劝劝他,让他别再和他爸拧巴了,他爸赌博是不对,但出发点不还是为了他么?老任也没读过什么书,很容易就让人哄骗了去。”
想要在娱乐圈出头,金钱、人脉、背景,总得具备一样。
任一宇一样也没有,相较于其他两样,金钱或许是最容易实现的。
可靠着任剑英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架势,哪一年才能攒够钱?
这时候就有人找到他,说赌博来钱快,还说可以帮他暗地操盘,一晚赚十万都是少的。
任剑英不容犹疑,只能孤注一掷。
赌博这种事,甭管赌术高低身家大小,赢了的还想赢,输了的想翻盘,一旦上了赌桌,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最后落得个久赌必输。
更何况,在那些操盘手眼中,任剑英就像只单纯的小鹌鹑,可不得卯着劲儿骗。
因为他的愚蠢,也害了自己的儿子。
这时候,温绛看到任剑英卸了一车水泥后坐在一边歇息,裤腿子一挽,露出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连鞋都穿不进去,只能踩着鞋跟趿拉着。
领导心情复杂,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叮嘱温绛:
“老任真心不容易,他儿子现在都不认他了,祸不单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了,你要是见到任一宇,好生劝劝。”
温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再次划向任剑英。
他从没见过这么瘦的男人,小腿还没他手腕粗,何况他本来也瘦,任剑英和他一比就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心疼。
温绛想上前帮忙,可一瞥手表,才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昨天和景琛约好了今天去参加他的演奏会,不能食言。
温绛从口袋里翻出几张纸钞递给领导:“劳您中午给任伯伯买点有营养的午餐,谢谢了。”
领导握着钱,连连点头。
多好的孩子呀。
温绛赶到音乐厅时,演奏会差不多快要开始。
台上琉璃十色,坐在乐队中间的景琛穿着一身得体西装,领口系了条漂亮的纱巾,打成了兔耳结,轻轻贴在新雪般的衬衫上。
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眉间紧蹙,双手也有些发紧,依稀能看到手背浮现的青筋。
状态不好么?
温绛在人群中环伺一圈,看到了坐在VIP坐席的任一宇。
他还是穿着那件旧毛衣,微微缩着肩膀,与高贵典雅的听众显得格格不入。
随着指挥抬手,演奏正式开始。
乐队均是一副从容自然的模样,但景琛始终皱着眉,嘴唇紧抿,额角沁出薄薄一层细汗。
宏大的乐声滚动在音乐厅的每个角落,抚慰了人心的躁动不安。
温绛不再回忆那瘦削的男人,慢慢闭上眼,思绪随着节拍律动此起彼伏。
他不懂音乐,但觉得好听,舒服。
“欸?刚才好像错了一拍。”身边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女声。
“是,漏了一拍。”另一男声附和着。
温绛缓缓睁眼,看向台上。
他看到景琛的手在发抖。
错了一拍么?他听不出来。
演奏会持续了两个小时,中间变换了多首曲目,但总体来讲是成功的。
当指挥放下手,在场听众齐齐鼓掌。
乐队也齐齐起身向台下鞠躬致谢,排成一队顺序离开。
任一宇见状也忙抓起背包赶往后台,他手里还提了杯热咖啡。
温绛也跟着任一宇一起去了后台。
他等了很久,看到其他演奏人员都差不多换好衣服离开,可迟迟未见景琛。
有些好奇,走到休息室门口——
“啪!!!”
清脆利落的巴掌声响起。
温绛愣住,走近一瞧,才发现景琛身边还站了个身穿呢绒套裙的女人。
而任一宇就站在二人身边,抱着咖啡,神情呆滞。
通过景琛渐渐泛红的脸,温绛确定了,刚才那一巴掌是扇在了景琛脸上。
女人看起来十足高贵,但做的事儿却和高贵不沾边。
她瞪着一双凌厉的凤眸,广玉兰胸针随着胸口起起伏伏。
“景琛,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听出来你错了一拍!”女人声音嘹亮浑厚,咬字清晰。
景琛没回答,垂着脑袋,耳边散落的发丝遮住了脸。
他捂着右手手背,即便结束了演奏会,可他的手依然没有停止颤抖。
“这就是你所谓的努力?妈妈把你生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上台给我丢人现眼?!”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和始终沉默的景琛形成了鲜明对比。
女人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半晌,她抓起自己的皮包,骂了句“废物”后,踩着她的高跟鞋气汹汹离开了休息室。
路过温绛时,她气到无差别给了温绛一记白眼。
温绛轻轻走到景琛身边:“还好么?”
景琛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手疼。”
温绛依稀记得和他一起拍恋综时,就注意到他似乎有腱鞘炎,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发作时必须贴着膏药才能勉强止痛。
可演奏会,不允许他贴膏药。
而景琛的母亲并不关心儿子的手病,只会指责他的失误是因为不够努力。
任一宇沉默许久,递上热咖啡:“景老师先喝点咖啡,这次是热的。”
景琛慢慢翕了眼,干燥的嘴唇吐出毫无情绪的三个字:
“滚出去。”
任一宇眼神猛然一黯。
但他没有滚,依然倔强地举着咖啡等待景琛去接。
“我不想再重复了,滚出去。”景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三个字俨然变成了气音。
任一宇握着咖啡杯的手慢慢收紧。
“啪!”
一声响,咖啡杯被他重重砸在桌上。
疾步离去的时候,衣物划破了空气,拂动了温绛额角的碎发。
VJ大哥见状赶紧去追。
此时的直播间,观众们的心情也无尽复杂:
【哎……看到这一幕,有点心疼任一宇了。】
【景琛这脾气……要不是看他和温绛关系好,我真要把他祖宗十八代挖出来请他们欣赏国骂。】
【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不幸也变成他人的不幸。对景琛好感-10086。】
【万幸,酱酱子没挨骂[笑哭]】
温绛对景琛的家事也有所耳闻,他知道景琛的父母对他一直很严格,但没想到竟能当着外人的面对儿子的失误给出一个大逼兜。
景琛那么高傲的人,怕是现在的自尊心已经碎了一地。
景琛勉强摆出笑,看着温绛:“不用担心我,我妈妈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都习惯了,你不是还在录节目?早点回去吧。”
受伤的人还要反过来云淡风轻地安慰他,温绛觉得心情更沉重。
温绛出去给景琛买了盒筋骨贴,帮他贴好后才打车回了公寓。
抵达公寓后已经是下午七点,天已完全大黑。
言恩坐在饭桌前,守着她亲手做的爱心·不明物质·晚餐,无聊地晃着脚。
一见到温绛,像一发小火箭直奔而去,拉住温绛的手笑意盈盈:“温绛哥,快来尝尝我为你准备的爱心晚餐。”
温绛点点头,夸了她一句懂事,洗了手坐在餐桌前,一抬眼瞥到了对面墙上的钟表。
七点了。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对言恩道:“会热饭么?”
言恩:“?”
他重新穿上外套,笑道:“一会儿给我们热热饭菜,麻烦你了。”
他说的是“我们”。
言恩见他要出门,跟着追上去:“温绛哥你要去哪,带我一个。”
温绛学着她之前的模样笑道:“关你什么事~”
言恩眼一瞪嘴一撇:“哼!”
温绛找到节目组:“把任一宇上交的手机给我吧。”
既然是温绛要求,节目组也不好说什么,乖乖给了手机。
温绛打了车,刚上车就接到了节目组VJ大哥的电话。
大哥急得猴儿一样,嘴巴像机.关枪突突突:“温老师!任一宇还没回去么?”
温绛抬眼:“怎么?”
“演奏会结束后他不是自己跑出去了嘛,他动作太快出门就上了出租车,我根本追不上,我们都找了一下午了,结果这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温绛望着出租车显示屏上方的“星期三”字样,沉默片刻后,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保证十二点前会准时带他回家。”
“真的没问题么。”VJ大哥喉咙发紧。
“放心,我从不随便夸下海口。”
挂了电话,温绛翻出某个号码编辑了很长一段文字发过去。
得到回复后他又给霍卿章发了消息:
【代表,晚上好(*^▽^*)】
霍卿章很快回了消息:【原来你还没忘记有我这个人。】
温绛:咦?是哪里来的酸味儿?
温绛:【我现在很闲,所以又来瞎打听了,你说的那位远洋控股的老板罗金文的地下赌场在哪里呢?我想去开开眼。】
这一次,霍卿章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温绛,赌博违法这件事需要我教你么。”
“代表说笑了,我连打扑克都不会,说什么赌博,只是想去看看,没见过嘛。”
听闻此言,电话那头传来霍卿章一声轻叹:“地点澜海酒店,顺着地下停车库往里走就能看到。”
嚯!这么隐蔽。
果然是见不得光的营生。
到了目的地,温绛顺着大斜坡进了地下停车库,一直往里走了一百多米,才看到负一层的电梯,电梯前守着几个身穿黑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正背着手四处闲逛。
温绛是第一次来,但他也知道这种隐蔽性极强的地下赌场一般有严格的检查要求。
没关系,不就是演戏嘛,他的老本行。
温绛扬起下巴,丝毫不慌,泰然自若走到电梯口。
那几个西装男见势,一声不吭拦在温绛面前,形成一堵人墙。
虽然几人没说话,但温绛很清楚,几人是要他出示推荐或者会员。
这两样温绛都没有。
他眉尾一挑,视线落在电梯门,示意他们开门。
“推荐或者会员,麻烦出示一下。”黑衣男冷声道。
“Benny哥也没给我什么推荐,只说让我今晚九点去酒店找他,但我无聊嘛,Benny哥又是大忙人,你们总不会都不愿意替他陪陪我。”温绛夹了夹嗓子,声音柔柔细细的,林籁泉音。
几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随即凑到一旁悄声道:
“他知道罗总的英文名,应该是罗总认识的人。”
“罗总的确说过今晚九点要在楼上酒店找个小明星消遣,应该就是他吧。”
几人一合计,虽然温绛没推荐没会员,但罗总的人他们可不敢怠慢。
几人达成一致,乖乖让开身位,帮温绛按下电梯。
为首的黑衣男又道:“我们场子的规矩,进门前要上交一切电子设备,不允许拍照,里面的所有东西也严禁外流。”
温绛想笑。
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
他掏出从节目组那要来的手机,也就是任一宇偷梁换柱上交的那部模型机,递给黑衣男。
黑衣男点亮屏幕,确定是手机后,电梯抵达,目送温绛进去。
电梯继续下行,温绛听到自己的手机在衬衫口袋里震动了下,貌似是有新消息进来。
但他不能拿出来看,他知道这种场合到处都是监控,每个角落都被人死死盯着。
电梯下到负三层,打开。
一进大厅,吹来一股夹杂着香气的暖风,整个大厅都被涂得金灿灿。
大厅中间坐了不少人,围在百.家乐的赌桌前,烟雾缭绕间谈笑风生,身着性感低胸装的荷官穿梭在每张赌桌前,在线发牌。
很快有服务生上前热情询问:“先生想玩点什么?麻将纸牌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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