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然响起脚步声,轻慢的,像是怕惊扰了他人一般。
温绛没心情关心来人是小偷还是流浪汉。
这么多年,每当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爸爸是强.奸犯时,他也只能低着头沉默。
因为他没办法证明爸爸的清白,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小学生,又能做什么呢。
脚步停在温绛身边,轻轻从他手中顺过那张“悔过书”。
看了许久,他慢慢在温绛身边坐下,无视坐了一裤子灰,慢慢抱住温绛。
霍卿章给温绛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短信,他一条也没回。
霍卿章太不安了,刚好他看到一条他和温绛的联名账户发来的付款短信回执,上面显示是出租车的车费,地点就从影棚到了烽台路八号平房。
在这里,他也看到了当年的真相。
看到了大哭不止的温绛,像个受了委屈却无能为力的小孩子。
虽然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世界映射了所有现实发生过的事,就连另一个空间的物品都精准陈列在这个世界,温绛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但现在已然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
霍卿章抱住了温绛,就像抱住了全世界。
温绛反手搂着他的肩膀,眼泪擦在他的衣襟上,断断续续气息不稳地重复着:“我爸爸是被冤枉的。”
“嗯,爸爸是冤枉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师。”霍卿章沉声道。
这是个世纪疑问: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坏人却能逍遥法外,那么人还应该学着善良么。
温绛不知道,因为这个问题中,他很少得到正向反馈。
“代表,我现在只有你了。”温绛哽咽着抬头,泪目涟涟中是霍卿章渐渐舒展的眉眼。
霍卿章心头猛然一颤,更加用力抱紧了他:“依赖我吧,我想成为你的唯一。”
当晚,霍卿章没有提回家的事,他知道即便这小屋又脏又破,可温绛待在这里就会感到安心。
他把破碎的玻璃用报纸糊上,挡住外面的风雪,又把外套给了温绛,紧紧将他揽在怀里,给予他全部的温度。
两个人躺在脏兮兮的小床上,紧紧相拥,走过漫长的冬季。
几天后。
霍卿章请人把小屋打扫了出来,装了新玻璃,安上了暖气机,老旧的床单被褥也没换新的,洗过几遍后烘干晾晒,尽可能复原这屋子里的一切。
虽然外墙上大大的“拆”字让所有人觉得霍卿章大概是疯了,有这个必要么。
无所谓外人是否认为他疯了,只要温绛喜欢,他都会去做。
秘密私人工作室里。
戴着眼镜的男人拿着那封“悔过书”反复翻看,随即对温绛道:
“字迹可以复原,但这个地址好像是个假地址,可能对方也不想暴露自己的信息。”
温绛蹙起眉头:“没别的办法么。”
眼镜男摩挲着右上角的邮票,道:
“可以通过邮票上的盖章查到是从哪间邮局寄出的,但是温先生您也知道,没有警方的搜查令邮局不会随便泄露客户信息,而且十七年的信,不确定邮局是否还有系统存档。”
眼镜男又问:“您知道那个女学生的姓名么,如果有姓名可以直接查。”
温绛摇摇头。
爸妈都没说过,可能也是想保护这个女生。
眼镜男“啧”了声:“不过通过字迹来猜测写信人的信息,是个没什么自信的女孩子,你看她的笔画结构,蜷缩瘦长,但一笔一划又写得很认真,三年级的话,到现在应该也有二十五六岁了吧。”
温绛拿回信,沉默着。
真的没有办法知道写信人到底是谁么。
的确是,哪怕是这两年寄出的信或许还能查,十七年,太久了。
温绛离开工作室,看着外面放晴的天空。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虽然冬阳灿烂,但他还是觉得好冷。
这时候,薛铭远一通电话把他叫到了公司。
温绛本以为他定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薛铭远说了半天,问温绛最近身体如何、胎检有没有做,就是半天说不到主题上。
“薛总您就开门见山讲吧,解约?赔偿?”温绛没了耐心。
薛铭远一挑眉,笑笑:
“没别的事,就是看到你状态还行就放心了。你父亲那件事,公司讨论了许久,实在没办法做公关,你也知道,这不比道德层面,这种事当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希望你理解。”
温绛起身:“知道了,之后这种事电话说就行,我很忙。”
薛铭远推了推眼镜。自己真是太惯着他了,瞧这小脾气,无法无天了。
只是,看着他还能正常的与人交流就放心了。
“温绛。”薛铭远叫住了他,“如果,你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好么。”
温绛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提起薛铭远这个人,温绛对他的印象向来是“主角一伙、阴险狡诈、原主的加害者之一”等等,几乎尽是负面标签。
包括到现在,他对薛铭远也没几分好感。
都说对一个人的印象会决定这个人在心中的形象,原本温绛眼中那个獐头鼠目、目龇欲裂的无良黑心老板,竟莫名多了几分温文儒雅的书生气质。
咦?他以前就长这么帅的么?
电梯里,温绛听着路过的人谈论起艾澜的现状,说他已经停了一切活动,最近一段时间已经连公司都不来,不由得感叹:
“咱们抢破头的大好资源,人家根本不看在眼里。”
“想不通,艾澜是失恋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他为什么变得如此消极。”
“大概是吧,不是听说温绛和霍代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啊,温绛都闹出这种事了,霍家都不肯撵人出门,这样看来,艾澜哥确实没啥希望了。”
“哎……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
被人群挤到电梯角落的温绛默默听着几人的谈话,忽然想起艾澜发给他地那条语焉不详的短信。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给他一种提示,想要找到答案,就要回到事情发生的地方去寻找。
温绛倏而抬眼。
不过,他怎么知道书中世界也有现实世界中的街道呢……?
还是说,那条短信本无更深的含义,只是劝诫他要保持初心,而他却因为这句话阴差阳错找到了记忆中的家。
好奇怪,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叮——”
沉思的工夫,电梯抵达一层大厅。
他正往外走,就看到旁边电梯里走出一衣着华丽到有些夸张的女明星,戴着宽大的渐变蓝色墨镜,被助理保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温绛忽然感觉肚子紧绷不舒服,似乎还在微微发痛。
他环伺一圈,看到大厅东边的咖啡角摆了不少沙发,还有刚结束通告的艺人正在那边小憩。
温绛走过去,找了个空位置坐下,随手给霍卿章发了短信:
【我肚子疼T_T】
下一秒,霍某人的电话带着几分焦躁之意开始疯狂震动模式。
“在哪,我接你去医院。”
“在公司一楼。”温绛说着话,只觉得肚子更痛了。
其实他还是能区分出是单纯的吃坏肚子还是胎儿异常造成的腹痛,像这种普通的腹痛腹泻根本不用麻烦还在工作的霍卿章特意跑一趟。
但他现在就是想见霍卿章嘛,和他分开哪怕只有短短几小时,也会觉得焦虑不安。
只有在听到霍卿章的声音后,才会感到一丝丝的安心。
刚放下手机,温绛便看到刚才那位大牌女艺人也到了这边,往温绛旁边的沙发上一坐,她的助理立马俯身将耳朵凑过来,待大牌女艺人和她说了些什么后,便一路小跑至吧台。
助理挤开旁边正在买咖啡的女艺人,对服务生道:“一杯热美式,要UCC的咖啡豆,只要奶不要糖。”
服务生抱着一袋UCC,晃了晃里面仅剩的一点咖啡豆,不好意思地对助理笑道:“抱歉,UCC暂时断货还没补,最后一杯被这位女士预订了,您看您要不换个别的?”
助理看了眼旁边朴素的女艺人,翻了个白眼:“我家恩恩姐就喜欢UCC,怎么办。”
女艺人听到这名字头皮发麻,赶紧对服务生道:“那我喝别的吧,这一杯就让给恩恩姐吧。”
助理轻哼一声,连句最起码的谢谢都没有,反而一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大牌姐又是比划剪刀手又是挤眉弄眼,百般讨好,好像自己从别人手里抢到了咖啡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尴尬,温绛看到这一幕,脚趾不住蜷缩。
吧台两人各自付了钱后,等待咖啡制作的过程,那名稍显朴素的女艺人似乎犹豫了许久,最后硬着头皮主动上前找大牌姐打招呼:
“恩恩姐你好……好久不见……”
看得出来,这招呼她并不想打,但对方咖位大又是圈里前辈,她若是不表态,要是被爱记仇的大牌姐记了仇,以后在这圈子里更不好混。
大牌姐看也不看她,自顾对着小镜子整理头发。
温绛默默看着二人跟演什么玛丽苏偶像剧一样,只觉得尴尬又好笑。
一直到那位朴素的女艺人抬起头。
温绛:嗯?眼熟。
对,非常眼熟,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大概就是那种一面之缘,但对方又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是谁呢……
哦!想起来了,这个女生不就是当初在澜海酒店里,刘勋导演失去牛子那天面试的那位女艺人,刘勋企图对她欲行不轨,被温绛敲门打断,从房间里仓皇跑出来的那位。
世界真小,想不到她竟也是长藤娱乐的艺人。
不过不认识她也正常,温绛连大牌姐都不认识,何况一小透明乎。
被大牌姐无视的女艺人默默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试图将自己完全隐匿,在其他三两成群相谈甚欢的艺人里,她更显得格格不入。
温绛也没善良到要主动找她搭话替她缓解尴尬。
他玩着消消乐的游戏等霍卿章过来,最后在一片“霍代表好”的讨好声中,被匆匆而来的霍卿章牵到了车上。
“哪里疼,怎么疼。”霍卿章边询问边在导航里输入医院名称。
温绛闭上眼睛试图感受,想说清楚到底怎么个疼法。
但——
好像不疼了?
温绛:……
他定了定神,笑得几分尴尬:“如果我说,我只是逗你玩……”
正常人本来每天上班就够忙了,还要被一个电话召唤而来,最后得到一句“逗你玩”,是人都会生气吧。
但霍卿章听到这句话反而释然地松了口气,他也没再急着发动车子,拉过温绛的手亲了亲:
“以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好不好,我会不安,但你没事就行。”
温绛默默看着他。原本杀伐果决的霍卿章是从哪一天开始变了的呢。
从他看到自己歇斯底里哭泣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执着于一些本不足为虑的小事,比如,昨晚自己不过是少吃了两口饭,他便忧心忡忡一晚,问了无数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亦或是心情不好。
被人关心的感觉的确很爽,但如果要一遍遍去解释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也会心累好嘛!
“知道了。”温绛说着,随手要去掏手机。
摸遍所有口袋,这才意识到手机忘在咖啡角了。
他拉动车门把手,结果霍卿章眼疾手快落了车门锁:“去哪。”
“手机忘在公司了。”
“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你也不知道是哪一部,我刚换了新手机壳。”
好说歹说,霍卿章才同意他亲自返回找手机。
拿到手机时,温绛注意到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女艺人还坐在最角落,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嘴中似乎还念念有词。
通过双手顶端露出的半截形状来看,她拿的应该是个十字架。
像是虔诚地信教徒,为自己的梦想与未来做着忠诚祷告。
虽然知道不礼貌,但温绛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祈祷?
这个概念一出,温绛忽然意识到这个词好像最近在哪里见到过,而且是非常频繁地看到过。
回了车上,温绛还在思考这个词带来的异样感。
到了家,“祈祷”二字依然于脑海中盘旋不止。
霍卿章已经换好了家居服,拿着一沓卡片在温绛身边坐下:“今日菜单,请老婆大人点餐。”
温绛笑出了声:“你都不用回去上班么?而且,你都没求过婚,叫老婆岂不是我吃亏。”
霍卿章低头沉思片刻:“你说得有道理,我的确没有资格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叫你。”
他歪了歪头,轻轻碰了碰温绛的脑袋瓜:“那为了不让你自己一人吃亏,你也叫我老公,大不了,我也吃吃这亏,我们就扯平了。”
温绛捏了捏霍卿章的手指,笑道:“代表,看不出来,你有时候也挺油嘴滑舌的。”
霍卿章笑笑,拿了温绛的点餐卡去了厨房,走之前还特意帮他打开电视端来茶果,顺便叮嘱他马上就开饭,不要吃太多零食。
温绛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着电视频道,最后停在一部早期的TVB老剧。
这剧他极有印象,小时候和爸妈一起看过,讲述的是拥有读心能力的侦探破案故事。
屏幕中,穿着西式制服的老牧师在凿凿证据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自己犯下的罪过全盘托出:
“这些年来,每当我闭上眼睛,那些人就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流着血泪伸着双手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我也不想的啊,我也没办法啊!所以我住进了教堂里,在卡姆勒老师的指点下成为了一名牧师,每日向伟大的主祷告,试图洗清我犯过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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