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金以恒痛得脸色煞白,惨叫连连,野利蒙尘冷酷绝情掐住他的脖子,“你不是他。”
颈骨断裂的脆声咔咔作响,“金以恒”五官流血扭曲,“死”在手里,野利蒙尘至始至终都没有眨眼,看着他咽气后像烂泥一样的身体倒在地里。
休想在梦魇里骗我,额头没有我亲手涂上的胭脂,一定不是小金。
野利蒙尘一脚踩上“尸体”,无数的碎片从地面涌出,果然幻境崩塌。高山兀立嶙峋巨石横亘面前,头顶法阵已经和天幕连成一片,云层里不时透出腥红光芒。
万里之遥的獠牙山,数不清的纸灯笼在每一座山头点燃,像从冥界穿梭来的鬼火。野利神弋换上最喜爱的锗红色衣袍,拖地的黑发束成发髻配以金冠,俨然就是统治漠狄的装束。他坐在最高的悬崖上,面朝南方,脚下悬空,一张脸在上方法阵红色幽光闪烁下,忽明忽暗,透出不是活人的青白。
“父亲呀,当年你喂我吃‘良辰’,还没有等到时辰,你就被野利闻夔剁成肉酱了,我可不会替你报仇,我可是用对你们的恨意活过来的。”他舔舐沾满黑血的手指,“我好容易练就两颗‘良辰’,骗人吃下,若黎首领咽气,我晚到些时候,居然就被他们给烧了!不过在那里我发现了金以恒,我算准了时辰,这次终于抢到手了。”他对着地下埋葬的无数亡灵绘声绘色说道,“‘良辰’已至,大功告成,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我的傀儡。我要召唤我的勘天束力了,哈哈哈。”他懒洋洋得站起,手指变成触手,无限延长,深入法阵后快速缩回,挂着狞笑的脸表情大变,食指已经断了一截,“不!不可能,我不会错的!”
举目四望,除却状如巨兽的山川再无其他,置身其中比沧海一粟还微渺,人间与地狱大抵没有分别。不在梦魇,也和深陷其中无异。
先前在梦魇里没有灵力,任鬼魅宰割,而近次有了灵力,却救他不能,野利蒙尘看着自己伤痕痊愈的手,好像有重要的东西被遗漏,又顿悟一般,“既然翻遍世间都找不到你,那就问一问我心。”在这里,天罗地网阵先后两次被破,每一次都毫无犹豫抓紧金以恒,不论前方千难万阻。
千军万马算什么,百丈悬崖又能奈何,我要天地倒悬倾江填海,与你重逢在所不惜。
野利蒙尘纵身一跃,赶赴不可见底的深渊。
“叮!”
水滴石穿的轻音,如同水面上扩散的涟漪,若有若无间或响起,终于这单薄的声音传到耳边,意识陡然清醒,猛得睁眼,才发现在一处崖洞里,黑暗阴冷,不见光明,石钟倒扣,石壁上渗淌液体,颜色黝深,不知是水还是血。
野利蒙尘堪堪起身便听见了啜泣。他寻着声音,一步步试探脚下碎石挪动,离声音越来越近了,一计转身,他发现崖洞口,有人背靠石壁正在哭泣。
那人也同时发现了他,抬头时两行清泪正从眼角划落,沿脸颊流淌。
野利蒙尘脸色大变,惊讶欢喜如释重负,两步飞奔到身边,随即解下身上外衣,帮衣不蔽体的人披上裹紧,
“我找到你了。”
眼泪混合血渍,血污糊满整张脸,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伤,而额头处明显伤口最深,简直可以见骨,鲜血渗出不停,一点一滴沿鼻梁蔓延到嘴唇,连同眼泪一起,泯于唇缝,被他咽下。
野利蒙尘的出现,被当作仅有的救赎,不知在崖底困了多久的金以恒搀紧来人的手臂,盛满泪水的双眼俱是渴望,他乞求着说,“蒙尘哥哥他不见了,我明明想救他的……他不能死啊……”字字声声呜咽啜泣。
“他不会死的。”野利蒙尘一手揽住后背,一手抚上后脑,把金以恒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覆在耳边起誓,“他也不会再让你受伤。”
过了好久,两人才分开,金以恒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望着眼前人不敢眨眼,将信将疑,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吗?”
“真的。”野利蒙尘点头,替他撩开遮挡眼睛的发丝,再次点头,含笑道,“千真万确。”
可金以恒哭得更伤心,“我没有骗他……我没有……没有……”他像在冰天雪地里被抛弃的孩童,没有家没有亲人,不见光明忘记温暖,只有伤心和绝望。
“是他的错,”野利蒙尘把人团抱,任何寒冷和痛苦都不愿让他承受,用全身做他依靠,“野利蒙尘自以为是,闭目塞听,他的错不能让你承担,你来罚他。”
金以恒破涕为笑,下一刻神色凄美,“可是我好疼。我想他,见他的时候都好疼。”
“哪里疼?”野利蒙尘眉头紧缩,望着脸上伤口,连话里都带轻柔。
“头疼,胸口也疼。”金以恒双手抱头,窝在野利蒙尘的臂弯里。
该死的“良辰”。野利蒙尘帮他按揉太阳穴。
“腰也疼,腿也疼,蒙尘哥哥好重啊,我背不动,但我绝不会放开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在这崖底自剖灵元后的你,到底背着我走了多少路?
“小傻瓜。”野利蒙尘怕他冷,帮一双冰凉的手伸入自己衣襟,贴在心口处暖着。
这动作让金以恒诧异,眼泪终于不落了,他委屈得说,“我还有这里疼。”
“都告诉我。”
金以恒抽出手来,握住另一人宽大的手背,带领掌心摸到自己的侧腰,然后顺着身体缓缓下移,沿圆润紧致的曲线继续下探。
“呵,”野利蒙尘大笑出声,“果然是我的小金。”他一手摁在只属于自己的动人处,动作不变,另一手抬起金以恒的下巴,狠狠吻上那两片唇。
“唔……”金以恒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终于得到了严寒里的慰籍,炙热的如火的情感宣泄在这个吻里,野利蒙尘吮噬柔软的嘴唇,又从嘴角一路往下,脖子,锁骨,处处留痕活像把人生吞。
“啊,”金以恒瑟缩不已,避不开霸道的唇舌占有,疑惑无助得问,“你是谁?”
攻势暂缓,舌尖在后颈移到耳垂,“我就是蒙尘哥哥。”
“那,我是?”金以恒转头,四目相对,墨色眼眸里有自己。
“你是我的随从。”野利蒙尘用指腹抹去额头伤口边的血,“让我紧随跟从一生的人。”
怀里的金以恒含泪而笑。
羽化消失。
野利蒙尘的视界又陷入了黑暗。
再睁眼时,高渝仍在脚下,黑夜漫长,天宸无星,不远处爆发巨响,火光冲天烈焰熊熊,能把天空烧穿,瑾晖琼楼上空的法阵红光激流。
野利蒙尘逆风而行,赶到那处,由空中俯瞰,烈火中央反而是一块平静地,金以恒就躺在那里——两次布下天罗地网阵,也是次次两人性命相连的地方。
野利蒙尘欣叹,“你果然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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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居然不听我的!”头顶上空怨憎的声音在火焰爆裂里分外明显。
野利蒙尘招术未出,野利神弋已经快如闪电得出现在金以恒身旁,他抱起人就闯入火海不见,临了还给飞冲而来的野利蒙尘一个挑衅的坏笑。
火焰扑面,野利蒙尘彻底无路,多待一刻就会葬身火海。
“啊呀,这天怎么这么热!”周知命和霍运星正在小摊上吃面,明明是天黑,却有烈日当头似火烧的热浪,原来逍遥京也被法阵突然压顶,城中百姓纷纷抬头望着橙红色,仿佛被火焰炙烤的云层,交头接耳吵吵嚷嚷。有说是漠狄搞得鬼,有说中原布置的反击,越传越莫衷一是。
“有大军攻来了!”城门角落里有人大喊一句,人群这才发现数不清的人马结成浩荡的军阵朝这里压了过来。
周知命一把夺走霍运星手里的筷子,提着人就往城外冲,“走!”霍运星差点没呛死,来到城外嘴角还有一截面条,赶忙用绢帕把嘴擦干净,才和人马领头人打照面。
不是漠狄旖兰的援军,是从平江一路推进而来的尔朱颀。
“周先生。”尔朱颀温文尔雅问候,看来一路都没有漠狄大军的阻碍,收复失地非常顺利,“周先生果然是高人,这里的逐鹰派撤得干干净净。”
“啊,吃个面就没影了。”周知命也发现了,随野利蒙尘离开,他麾下守在半爿城墙的人马都陆续撤离,“不关我的事。”
“哦?”尔朱颀话音拖长,挥手把身后的众人安排到各处,凤华尹从华盖宫赶来,尔朱庄主立刻变了做派,关切问,“如何了?”
“华盖宫里没有人,”凤华尹回道,“逐鹰派也不见一个人了。我已传信,金山儿留在平江,金窝儿率雷霆卫来此。”
云层里的火焰不歇,法阵符纹压得更低,两位门派之主和师徒两人心中不安加重,已到天亮时分,可天幕漆黑依旧,不见朝阳。
夜色不褪,人间晦暗。
“找到尊上了么?”凤华尹问周知命。
大风催折,所有人的衣衫和发丝被吹得狂舞。
周知命摇头,风声呼啸中,他加大嗓门,“徇天御力能找到勘天束力。”
“啊?师父你说什么?”霍运星吼道。
只有尔朱颀听到细微的响动,他看了一眼天空,右手在袖中做出两道手势,传讯昙花飘立刻到他耳边。“瑾晖琼楼大火延绵百余里,野利蒙尘就在那里。”他把昙花里的讯息重复道。
“啊?”周知命一时没想明白野利蒙尘怎么去了高渝,不过他更诧异尔朱颀怎会对那么远的高渝了如指掌,难道他还有奇兵布置?
“不必怀疑,跟着野利蒙尘极有可能找到师弟,周先生,去不去?”尔朱颀如今显然是最适合代行中原权力的人,唯一的门派之主凤华尹亦协同。
“去高渝?”霍运星觉得自己可能想到了一点野利蒙尘去高渝的原因,老情人相见的地方嘛,那时候还没有反目成仇。
天象迥异,西边比东边明亮得多,太阳像从那里出来,周知命都不用薅头发推算了,“去!”
凤华尹已经不见踪影,由他开道,尔朱颀等三人随后,往西进发。
“师父师父?”排在最后的霍运星密音入耳。
周知命煞有介事得回头,“啥事?”
“你一年多前就念叨过风起云涌,是不是就指今天这局面啊?高,实在是高明!”
“嗯?嗯!”周知命也不打算解释了,当初的“风起云涌”么,是见阿恒往北面去了,还以为中原和漠狄结盟有望。不过现在……不是结盟也比结盟牢固了。
若黎与高渝边界,许多若黎人和中原流民聚集抱团,惊恐不远处的大火,他们围绕“小先生”,生怕好容易建起的家园又被毁于战火。
“不怕。”赵元旭宽慰他们,他换成别名抛弃旧时身份,“这里不行,我们再去别处,总有你我能活下去的地方。”
一两句话虽然没有慷慨激昂的情绪,但镇静平和给人带去诸多安心感,暂时抚平了人群的焦急。
被派出的吕风林正好赶回,两人对视一眼,朝赵元旭轻轻点头。
“我还少两个人帮我捣药,谁愿意呀?”赵元旭看遍人群里的孩童,“我做的果汁糖浆,可甜了。”
“我。”
“我!”
孩童一个赛一个得举起手,把小先生围绕,有两个调皮得拉住他的衣袖只往屋里走。
“阿元哥,走啦,我们想吃糖。”
“好!都来,让阿吕给你们分。”赵元旭跑在最前,身后好多孩子跟随,叽叽喳喳雀跃,把成人心头的阴霾也驱散了好些。
两人在屋子里张罗陶碗小勺,把橱顶上的大罐蜂蜜和糖浆都搬了下来。
“公子,高渝那里情况很不好,怕是要毁天灭地。”
“哈哈哈,我有一次听你说得这么严重。”赵元旭开怀大笑。
吕风林被他的乐观感染,不过还是好奇,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说那些昙花到了逍遥京,到了平江,会被人听见吗?中原会打赢漠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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