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言……”古司轻声唤着,试图让昭言从情绪里拔出一点理智。
可是晚了,古司低估了昭言对苍绒坐上王位的路途中,经受着那些伤害的在意程度。
棕熊幼崽的牙齿并不结实,咬合力也与成年动物无法相比,可古司话罢,便清楚地听见巴夫脖颈断裂的声音。
【亲爱的客人,请注意,您的监控对象之一:巴夫,已死亡。】
【目前范围内无可疑族群靠近,可就地掩埋动物尸体,避免被敌对族群发现,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就算这样,昭言也紧咬着不放,似乎一定要把嘴里那块肉咬下来,看见白骨才算完。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虎啸,震得昭言一愣,古司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昭言终于回过神来,松了嘴,没有给静躺在草丛中的巴夫任何正眼:“古司,这件事就不要告诉苍绒了,如果发现,就说是你咬的。”
他抬手擦去嘴上还残留的血液,筋疲力竭地靠在树干上。
古司踹了一脚那一动不动的尸体,确定没了再爬起来的可能才苦笑道:“难得,棕熊幼崽暴怒咬死成年雄虎,这要是在哪次纷乱中发生,你就一战成名了。”
说完,他走到昭言身边想查看伤势,却被昭言的话口截住了动作。
昭言现在只觉得嘴里混杂的血液十分恶心,别开眼说道:“要不是它腿断了,还被你按着,我也咬不死它,火上头,什么都干得出来。”
只见古司深吸一口气,没说话,点了点头。
由于脊骨的错位,昭言的坐姿十分扭曲,他颤声开口:“古司,帮我把脊骨正位吧。”
“什么?”古司猛然看向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帮我脊骨正位。”昭言轻车熟路地给它指了指位置,看它还愣在原地,干脆抓着它的手放在对应的位置,“一捏,一掰,就好了。”
一捏一掰?
古司皱着眉松手,严肃道:“不行,我背你回临时部落,让长老给你治疗。”
昭言抬了下手,拒绝了这个提议:“先别慌带我走,要不是我背着手不好正,我自己就行,还用得着拜托你吗?你背着我回去,说不定我错位得更严重。”
“你有把握?”
“有。”
昭言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还在末世时,救治过被人遗弃的猫,周围的学生说猫后肢无法移动,像是被车子撞过。
身为驯兽师,昭言一眼便看出是猫咪的脊骨错位导致的后肢无力,带回园中给猫正了位,没两天,便生龙活虎地到处乱跑。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认识了昭言,古司总觉得自己的认知好像开阔许多,连给脊骨正位这种事情,居然有一天也会轮到它上手了。
这样想着,古司手上猛地用力。
只听一声骨响,昭言原本无力的身体一震,低哑的痛呼被堵在嗓间,硬是没冒出来。
“没事吗?”古司紧张道。
昭言额头贴在手背上,沉沉地抽着气,好半天才应道:“没事……”
【请注意,您的身体机能正在恢复,勿随意挪动,避免二次伤害。】
“你去忙安排位置的事情,不用管我。”昭言疼得无法动弹,只能先把古司赶走。
古司皱着眉,看向刚才传来虎啸的方向,似乎是正在追赶猎物的动静,离他们的位置至少5公里远,倒也不用怕是巴斯再追来。
“快去,别耽误时间。”昭言看它一动不动,开口催促。
等古司心中半悬未悬走开后,昭言才试图用前肢按着地面往后挪。
刚才的声音有点像中心部落的那几只雄虎,如果被看见,下一个知道的就会是苍绒。
才用力,手背就传来钻心刺骨的疼,刚才巴夫踩得那么狠,在咬住脖子的时候全然忘了,现在才后知后觉地皱了五官。
驯兽师弄死了反派野兽,说出去也算是好事一桩。
昭言冷笑着,翻了个身压着刚正位的脊骨,省得趴太久之后爬起来疼得更厉害。
四下无声,偶尔传来鸟禽扇动翅膀的声音,昭言撇开落在自己脸上的叶子,望着枝叶之间的小洞,双眸渐渐失焦。
走了这么远的路,还使出浑身解数送走了巴夫,此时的昭言只能算得上是筋疲力竭,没有丝毫挪动的想法。
现在只希望能来一阵风,把这空气中还残留的血腥味吹散。
昭言闭着眼忍疼,缓慢地翻了个身。
“熊哥!”
有点耳熟。
昭言扭头看向来的是谁,就瞧见狼獾气喘吁吁地往这儿赶,却没有看见被草覆盖的尸体,被狠狠地绊了一跤,栽到了他面前。
“熊哥你还好吗?这什么——”
狼獾回头看向绊着自己的东西,皱着眉头用脚碰了碰:“嗯?这不是……”
“上次在附近晃悠的那只雄虎吗?”
24| 第 24 章
◎昭言,你是他最后想要结交的朋友了。◎
不远处传来阵阵雷响,昭言的脸色变得如暴风雨前的乌云那般阴沉。
狼獾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几天总看见这只瘸着腿的雄虎在附近游荡,好像是对棕熊边缘部族虎视眈眈。
可碰见几次,都没有对部落下手,反而有一次正面遇见狼獾,竟是不留余力地追赶。
得亏狼獾身形相较偏小,动作迅速敏捷,在行动不便的巴夫面前,轻松拐上几个弯便溜之大吉。
昭言听见他的疑惑,忘了自己如今是个伤患,按着树干就想起来,却被刺痛逼得跌了回去:“你说什么……嘶!”
【请注意,您的身体机能正在恢复,勿随意挪动,避免二次伤害!】
系统听起来有些不满,昭言认命地再次靠上凹凸不平的树干。
“之前你在密林里留了西瓜皮,古司让我在这里等你,我就每天定时定点来看看你在不在,我没见到你,却看到这只雄虎在附近走来走去。”狼獾一屁股坐下,见离巴夫太近,又嫌弃地撇着嘴角往前挪了挪。
昭言看了它一眼,问道:“那当时你怎么会来虎族部落找我?”
说到这儿,狼獾少见地挠了挠后脑勺,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没……就是好不容易我能帮得上忙了,有点着急,想着快点帮你跟虎大王做些事情。”
狼獾被欺负殴打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当时一看就知道是刚出门历练的情况,却能直接找到虎族部落,实属难得。
“可是,你应该不知道虎族部落怎么走。”昭言盯着它的眼睛,试图看出点破绽。
闻言,狼獾回头瞪了一眼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的那只雄虎,说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那天就是遇见了它,这只老虎追着我跑了一路,等我出了密林,就看见虎族部落了,我回家的时候还迷路了。”
狼獾越说越激动,委屈极了。
昭言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它的手臂,就当是安抚。
特地盯上狼獾,把狼獾赶到虎族部落,真是机关算尽,用了一切可能、不可能的办法,想把苍绒拉下王位。
昭言由衷庆幸,中心部落的虎族,在苍绒的带领下十分理智,就算有外族闯入,也不会随意大开杀戒,如果当时狼獾被攻击,无疑是让虎族与狼獾族群产生无故的对立。
【亲爱的客人,请注意,您已为部分棕熊增加定位,以下为分布图,您可以随时查看。】
分布图弹出,所有的光点均匀地散开,都集中在800米左右。
“你们在说什么?”
古司安排好了一切,紧赶慢赶跑回来,远远就听见狼獾含着怒气的控诉。
看见古司,昭言关掉分布图,顺势朝狼獾点点头:“古司也来了,你刚刚说最近巴夫总是在这附近,说清楚一些,什么都别落下。”
一句话将巴夫与棕熊边缘部族挂了勾,古司的表情顿时严肃,提心吊胆地看向狼獾,生怕错过任何一条线索。
狼獾见状,坐直了身子,开始回想这几天遇见巴夫的事情。
“当时捡到西瓜皮,我照古司大哥的话,来这里等熊哥的那天就已经遇上了,可那时候不是只有它而已,还有一只跟它一样瘸着腿的雄虎,那只老虎的伤看起来严重一些,走得动,但是跑不动。”
“之后,忘记是哪天了,只记得风很大,我躲在树洞里避风,就看见这只雄虎和几只棕熊在那个位置说话,就那里。”狼獾说着,往前方一指。
昭言看清位置,心头一紧,那是棕熊边缘部族进入密林的必经之路,能在这里光明正大见面,一定是拿准了当时的情况。
“还有呢?”古司声音中带着难以忽视的颤抖,前掌不自觉曲着指节,掐进了泥中。
狼獾就算单纯到能误食毒菌,也看出了此时古司的不对劲,便放低了声音说道:“其实在另一个区域,因为当初的暴雷天气,烧毁了一处林子,很多次火起了又灭。”
“我听见他们要去采集那些烧焦的木头,要跟什么东西混在一起,后来——”狼獾说到最后,犹豫地看了眼古司。
“后来棕熊部落就着火了。”昭言淡然接上,把所有线索串连,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每个部族化形的时间几乎都在深夜,为了躲避野兽,化形后不会再随意进入密林,但是如果想要搬运还残留着火星子的木头,只有化形后最方便,也最隐蔽。
昭言深吸一口气,按住了身旁正要往边缘部落去的古司:“你等等,冷静一点,你现在过去找它们对峙没用,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
古司并不是容易冲动的性格,可在听完狼獾的讲述,也无法克制住心头那股怒火,巴不得现在就冲进边缘部落,掀个底朝天。
愠怒的喘息在安静的森林中意外明显,似是惊动了附近的飞鸟,传来几声啼鸣。
“所以我来帮你们的话,有什么作用吗?”狼獾小声发问,似乎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一脸愧疚。
“有。”昭言长叹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走了两步,“但是现在还需要计划,不能让你涉险,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不行!我不走!”狼獾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思,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我已经安排了好多兄弟等我的口令,不用怕不够的!你才受了伤,我得跟着你。”
昭言挑了下眉,笑道:“你跟着我有什么用?我都打算混进去刺探消息了,你想抢我的功劳?”
此话一出,狼獾还没来得及摇头,古司便冷不丁开口否定:“不可以,你去太危险了,边缘部落不是那么好进去的,如果你在里面出了事,我没办法直接进去救你。”
“古司大哥说得对!而且要去的话,也可以是我去,我跑得快,比你现在快多了。”狼獾说完,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背,又悻悻地收回视线。
昭言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它的脑袋:“说什么呢?你熊哥我身强体壮,凭我的脑子进去糊弄那些棕熊绰绰有余。”
他们试图让对话轻松,散去方才死气沉沉的模样,但终究还是充满了倦意。
时间一久,古司也算是完全冷静下来,按下昭言那颗跃跃欲试,想要尽快解决的心。
“昭言,这件事情我们需要分个先后,更何况还有其他兄弟,都不可能让你独自去冒险。”古司沉着声,语气不容反驳。
对于动物族群来说,任何树敌与交好,都需要权衡利弊,更不用说现在是调查自家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边缘部族下的死手,那这件事情就不是清算那么简单了。
昭言脑中有些混沌,但还是强打精神点了点头,对狼獾说道:“你去召集一下你带来的狼獾兄弟,今晚我们需要拟定一个计划。”
“好!我这就去!”狼獾急切地应着,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语罢,他转而看向古司:“这件事情解决得越快越好,我怕它们波及其他族群。”
一时间接受的信息太多,此时古司的瞳孔有些失焦,反应了好久,才出声:“好。”
周围忽的静下来,耳边除了风声,就只剩下昭言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这就像是临睡前人人都会胡思乱想的时间节点,越是安静,就越是可叹。
为了计划,昭言故作轻松地说了那么多话,以为会就此转移所有注意力,却在这时候发现,苍绒的经历依旧能够给自己重重一击。
昭言低垂着脑袋,眸光渐渐冷淡,觑着草丛中的巴夫,满脑子都是它死前挑衅的话。
“毕竟他以前的朋友可都是我杀的,这次就当是给他一份大礼,祝他荣登王位了。”
起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愤怒、可笑,现在反应过来,昭言浑身的血都冷了一些。
他双唇煞白,似是对脊骨错位疼痛迟来的反应,身形一晃,恰巧避开古司伸来搀扶的手:“现在才问,你应该会觉得我很奇怪,但确实是等不了。”
古司在他身旁坐下:“你是想问巴夫说的事情吧。”
“苍绒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些事情,以前问他也是简简单单提了几句,就没有了。”昭言无奈地说着,话语中皆是宠溺。
古司半眯着眼点点头:“当时你找我帮忙的时候,我以为苍绒不会再逃避了,结果你告诉我是你来找我帮他,因为他需要帮助。”
“所以你当时犹豫,也是因为苍绒吗?”昭言低声道。
“是。”古司脱口而出,没有任何停顿,干脆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之前出事的时候,苍绒认为朋友在争斗中死亡是自己的错,连累了自己的朋友,把我也赶出了他的朋友范围,走在路上遇见了,也只是陌生的态度。”
古司想到这件事,就像是遇见火的飞蛾,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嗓中发出沉闷的咕噜声。
“我也许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古司深深喘了几口,苦涩着说道。
大概是反复气恼的影响,古司的声音忽然降了好几度,淹没在风里。
可昭言还是听清了,一字不落。
“他怕你知道之后,就不会接近他,甚至可能会怕他。”
17/43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