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霖走到顾九乘身后,对于这个掌门,他还是尊敬的:“顾掌门。”
顾九乘转身,神色淡然,一如往昔面对何玲之时:“你是如何打算的?”
何霖面上带笑,语气轻快:“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您是何时知晓我并非您的师妹。”
顾九乘沉沉看了他一眼,喟叹一声:“你出关的那时就知道了。”
何霖:“……”原来自己这么命大?
何霖:“您是如何知晓的?”
顾九乘沉默片刻,嗓音暗了几分:“师妹她……是不会叫我师兄的。”
“?”何霖傻了,这暴露的也太快了,何玲的记忆里这个人是师兄,何霖也就直接这么称呼的,还好命大。
“那您就没怀疑过我吗?”
顾九乘转过身去,语气平淡:“怀疑,所以我也在观察。后来发现你并未有什么出格举动,也没套出什么可疑的信息,我也不能轻易就对你动手。”
何霖越听越心惊,他自以为安稳逍遥的八年原来头上一直悬着一把刀?
何霖斟酌一番,还是想问:“那……”
不等他问出口,顾九乘先开口了:“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帮你解了神识禁锢?”
“是。”
“伤你是为那鸠占鹊巢的八年,帮你是为还你人情。”
何霖疑惑:“人情?”
“你虽不是师妹,但扶暮雨这几个孩子终究是我苍下巅的弟子,你将他们教导的很好。堕沌山封印你豁出性命,也护住了这几个孩子,这是苍下巅欠你的。”
何霖老脸都要红了:“封印是局势所迫不得已为之,他们毕竟是我徒弟,做师父的没有不护着的道理,何霖愧不敢当。”
“顾掌门难道就不想为您师妹报仇?”虽然他不来何玲也是要死翘翘的,但是对于顾九乘来说可不就是因为他来了何玲才会消失的。
顾九乘没回话。
顿了顿,何霖还是开口了:“顾掌门不觉得我是夺舍之人?”
两次啊,一次是自己的师妹,一次是被四大派追杀的人,何霖是真的很好奇,顾九乘是出于什么才会容忍他到现在。要知道,夺舍是修真人士闻之色变的事情,顾九乘身为一派掌门,不可能不重视。
顾九乘终于转身看了他一眼:“曾经觉得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何霖满脑问号:“如何辨别的?”有方法能辨别是不是夺舍?
顾九乘一眼看出他的算盘,毫不留情道:“我没有能帮你洗脱嫌疑的办法。”
“……”何霖觉得一定是自己充满了怀疑的眼神刺激到了他,不然顾九乘为什么甩袖就走?
“管管你这几个徒弟,落秋舍还等着人打理,一天天的见不着人像什么话。至于你自己,有什么打算都行,若是有难处,就回苍下巅。”
何霖还愣在原地消化这个掌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回苍下巅?
顾九乘,他还是真的搞不懂这个掌门啊。自己师妹的身体被人占了,也没什么动作,看着也没觉得他跟何玲有什么仇啊。又愿意拿一派名声护着他这么一个不知来处的人,何霖自认自己对顾九乘是没有什么恩情的,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
回到竹舍时四个家伙聚齐了,站在院子外等着。
何霖脚步顿了一下,就被冲过来的四人围住了,他总算知道顾九乘最后一句话的前半句是怎么来的了。
若还是何玲,寒若此时已经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但他现在毕竟是个男子,寒若显然忍住了那阵冲动,脸上一片落寞,言语间尽是关切:“师尊,没事吧?”
何霖扫了一眼四人,不咸不淡道:“你们师叔找过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四个人面色一僵,何霖笑的无奈:“能有什么事?没有你们掌门师叔也没有今天的我,你们这幅样子要让他伤心的。”
见这四个还是局促的模样,何霖一挥手扒开两人就往前走:“别愣着,回去了好好去跟掌门认错。”
刚转身坐下,热茶就已经递到手边了,点心也摆上了,四个徒弟乖乖分立两侧。何霖接过何必饿手中的茶,很是舒心。就是可惜,这种舒心的日子也不会太久。
何霖抿一口茶,看着温度适宜芳香四溢的茶水,缓缓道:“暮雨,你该回去了。”
扶暮雨身形一僵,温声道:“是。”
“伍武,跟着你大师兄一起回去。”
伍武道:“落秋舍的弟子我都安排好了,师尊,弟子尚有几日空闲。”
何霖叹道:“是让你回去照顾你大师兄。”
伍武呆滞了:“啊?”
寒若反应快:“大师兄那日说要回去领罚,什么罚?”
何必饿听见“领罚”两个字抖了一下,罕见地安静下来,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但是看向扶暮雨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何霖尚未开口,扶暮雨已经撩起衣摆跪了下来:“弟子明日启程回苍下巅,师尊若要罚弟子,便今日罚吧。”
何霖皱眉,一挥手把人托起来:“在哪里学的动不动就跪?为师是该罚你,但不是今日。你先回去,其余的事情日后再说。”
扶暮雨顺从站起,反手扯住了何霖的手。青年虽不言语,但何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安心去吧,为师无事。”
扶暮雨抿唇,须臾,倔强开口道:“师尊和我一起回去。”
何霖蹙眉:“暮雨,莫要任性。为师不能去。”
他不能去,也不敢去。触碰禁术,不是小事。
苍下巅的刑罚由重至轻,百道罚鞭至一道。一道罚鞭便能让伤痕一月不消,入髓疼痛跟随一月。百道……虽不伤人根本,但也是直教人皮开肉绽神识涣散灵脉不得动。即便是扶暮雨如今的修为,养伤也要至少一年。
禁术,是百道。即便扶暮雨并未成功。
思及此,何霖心头颤了颤,又道:“以后可别再犯傻。”
扶暮雨不愿松手,何霖也随他去,又看向寒若:“你掌门师叔说最近山门事务繁杂,为师现在不能帮你什么,倒是辛苦你了。”
寒若眼尾瞬间泛起水雾,又被她强制压下去:“弟子职责所在,不辛苦。”
何霖点点头:“好了,别耽误,快回去吧。有必饿陪着我,你们也别担心。”
扶暮雨依旧不放手,伍武和寒若就也不说话,何霖笑了声:“那喝完这壶茶,你们再出发如何?”
哄着几个人一起喝茶,何霖都没让他们动手,亲自倒了几杯又递给每个徒弟,一边递一边宽慰道:“放宽心,为师都躲了这么久,肯定不会让人发现的,你们自己好好的就行。”
何必饿发誓道:“我一定看好师尊,我在师尊在。”
这一盏茶的时间几乎只有何霖与何必饿在说话,其他三人都是沉默不语缓慢喝茶。
最终是寒若先问出口:“师尊,有什么办法能证明您非是夺舍吗?”
何霖放下茶盏,淡声道:“没有。”
四个人面色惨白,何霖挑眉:“做什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歹也是我带出来的,遇到点事就这么经不住?为师人不还好好的在这里,愁云惨淡的影响心情,喝完茶就赶紧走人。看的我心烦。”
何霖起身进了内室,房门一关,自己也开始迷茫起来。若是之前就自己一个人,那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大不了就是躲起来自己逍遥。但现在又和这几个徒弟相认了,这个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始终是个隐患,还是要解决的好。
“师尊。”敲门声响起,是扶暮雨。
“进来。”
扶暮雨进来后又转身关了门,何霖坐在桌案边支着下颌偏头,看着身形修长清冷淡然的青年,纠结的事情突然换了一个——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高过扶暮雨?
扶暮雨转身站在何霖身前,又叫了一声:“师尊。”
何霖“嗯”了一声,把脑袋里的疑问暂时抛到一边,放下手坐直了,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扶暮雨坐下:“何事?”
扶暮雨坐在他对面,神情落寞:“师尊真的不和我们回去吗?”
何霖有些无奈:“暮雨,为师现在回去,岂非要成为苍下巅的罪人?”
扶暮雨固执道:“可我们都知道,师尊不是。”
“要世人知道才行。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否则张雨亭那件事你也不会回去,不是吗?”
扶暮雨不依不饶:“师尊能否告知弟子,是如何到这具身体里的?弟子回去查遍典籍,总能找到办法的。”
何霖笑叹一声:“说来话长,就不说了。你若有心,便帮为师查查张家灭门的凶手到底是谁吧。”
“这件事苍下巅一直在查,只是目前尚未有眉目。他们都怀疑是您动的手。”
何霖并不意外:“祥运峰的潘掌门,你了解多少?”
扶暮雨微微诧异:“师尊怀疑是潘掌门?”
何霖漫不经心道:“那你觉得,张烦胜被夺舍这件事,是谁先放出的口风?”
扶暮雨闻言眉头轻蹙:“潘掌门?可他是如何确定的?”
何霖摇摇头:“潘系并未见过张烦胜,他辨别不出来,但若是有人有理有据地告诉他,那他也未必不信。”
“张雨亭?”
“嗯,为师暂时只能想到她。不过这个潘系潘掌门,此前是什么来头?”
扶暮雨沉思片刻,道:“潘掌门其实并不是祥运峰出身,少年时是浮海若生的弟子,似乎还是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但浮海若生的长老只有两位,且年龄都对不上,这个倒是很难求证。”
何霖摸了摸下巴:“潘掌门年岁近半百,拜师应也在三十几年前。浮海若生的两位长老早已过百岁,确实没有听说过他们在花甲之年还有收弟子的行径。”
沉吟一会儿,何霖道:“为师倒是记得,浮海若生曾经还有一位长老,后来出于某种原因被除名了,浮海若生不许人提,你们这些后辈估计也没听说过。为师了解的也很少,你回去查查,那位长老是不是还有一位女弟子,姓袁。”
扶暮雨应了,又看向何霖,半是交代半是请求道:“师尊,等弟子回来。”
何霖莞尔:“好。”
第37章 百罚
三人依依不舍同何霖告别,何霖拉着伍武好一顿嘱咐,又塞了一小罐药后才放人走。
竹舍只剩下何必饿与何霖,何必饿尽忠职守,时时刻刻跟着何霖,生怕他掉一根寒毛。
晚间到时间歇息了,何必饿还逗留在何霖房间不肯离开。
何霖抬眼,淡声问道:“怎么,是打算和为师睡一起?”
何必饿一个激灵,连连摆手:“弟子不敢。”
何霖有心逗他:“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这一脸不舍的模样,要不你打个地铺睡为师房间?”
何必饿眉心一跳,想起来今天院门处的那一幕,分明也没什么异常,幼时师尊还是个女子时都会抱了他们哄,怎么变成男子了他竟会觉得怪异?一定是还不够习惯!
“弟子不敢叨扰师尊,那……弟子退下了。”
何霖看着何必饿万分窘迫的模样,笑了一声:“去吧。”
何必饿刚要转身,何霖又喊住了他:“鞭罚,还疼吗?”
何必饿的眼眶瞬间酸涩,道:“不疼了,好全了。”
何霖笑道:“那便好,歇息去吧。”
何必饿又不走了,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何霖身前,蹲下身抓住何霖衣袖,有些哽咽:“师尊,绮梦那次,弟子是不是伤到师尊了。”
何霖揉揉他的发顶,温声道:“没有。倒是为师不好,你本不会被困的。”
何必饿垂下脑袋摇了摇:“可那次师尊确实无缘无故昏睡了好久。弟子那时看着您因为我在床上昏睡,又忍不住想着,若也是因为我,害得师尊神识尽散,那我便是万死难辞其咎,我……”
何霖打断了他:“怎么都是因为你了?这么喜欢给自己揽活儿?”
何必饿揪紧了手中的布料:“若不是我,掌门师叔不会伤您;若不是我,您也不会入绮梦伤神识。是弟子太笨了,总是做不好。”
“因果皆不在你,你莫要想太多。”何霖倒是不知道这家伙惦记这么多事,不解释清楚估计这孩子能纠结死,“有的事情为师现在不能与你说,但可以告诉你的是:其一,你师叔那一掌本就是为师早该受的,与你无关,且你师叔那一掌帮了为师大忙。其二,入绮梦乃是因缘际会的结果,不是你的过错。”
何霖拍了拍何必饿给他衣服都抓皱了的爪子:“没有绮梦也不会遇到你师叔,所以算下来,也是你帮了为师的大忙。为师还没谢你呢。”
何必饿本是恍恍惚惚地听着,一听最后一句猛地摇了摇头,对上何霖的视线道:“真的吗?”
何霖点头:“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去睡吧,到时辰了。顺手帮为师熄了桌上烛火。”
何必饿应了,其实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想到不能打扰师尊休息,还是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开。
屋里陷入黑暗,何霖的脸色也猛地白了,他下意识就咬住了唇瓣。
何必饿已经关上了门,何霖一掌撑在床榻边,浑身冷汗涔涔,似乎在承受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但强忍着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下一刻,房门又被打开,何必饿探头进来,认真道:“师尊,您有事就喊我,我睡觉不沉的。”
何霖一颗心在房门打开时咯噔一下,他已经痛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差伏在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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