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饿摇头晃脑:“可若是您有危险,即便一点胜算也无,我也愿意挡在您身前。这可不能叫殉情,殉情是指爱人之间,可我和您并非那种关系。”
何霖给了他一个无力的暴扣:“你若真这么干了,那你也别再叫我,你挡在我身前送死算什么?没有规矩。”
“若我性命能换您平安,有何不可?”
何霖血气上涌,因疼痛和消耗而惨白的脸色都红润了几分,他竭力压制仍是怒不可遏:“谁教的你们这般不惜命的想法?你大师兄如此,你也如此,早知今日我倒不如死的干干净净,也好过再被你们气死。”
顾及着周围的人,何霖的话语压在喉间口中,只有何必饿一人能感受到少年师尊近乎灭顶的怒火。
何必饿认错一向及时,自知错言,果断低头扯住何霖的衣袖,卑微如被丢弃的小狗崽子:“我错了,您别生气,您回去罚我,怎么都成!我先给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结界外,空中血红丝线在可触及的范围内若即若离,漆黑泥泞的地面血水蜿蜒。结界内,深紫光线下所有人面色惨白,或躺或跪或站,像极了仅存呼吸的行尸走肉,凄惨渗人。
何霖震臂抽回衣袖,看了一圈众人,冷声道:“滚去做事。”
何必饿很为难,师尊生气当下哄是最好,过会儿哄肯定更难,但这种情况下不去做事师尊又会更生气……
何霖目光森寒地斜睨了他一眼,何必饿委屈地“滚”去做事了。
来时一百三十几号人,现在在结界内的只有不到一半的人尚且苟活,所有人还是灵力被压制的状态,都在原地缓神休整。
何霖站在原地,垂下的左手还在滴血,愣了会神,又在何必饿处理他人伤口时频频望来的眼神中低头给自己处理了手心的伤口。
“何公子,多谢你。”
何霖循声看去,是之前说过话的女修,看着有三四十岁的模样,女子声音清冷但长相看着倒很温和。
何霖摇摇头:“能活下来还是要靠你们自己,谈不上谢我。”顿了顿,又问,“最小的那个孩子……”
女修敛下眼帘,嗓音干涩:“不在了。”
何霖平静地“嗯”了一声,他早就有数的,这些人一眼扫过,大多都是有仙器身手傍身的人,那个孩子除非天资卓越,可若天资卓越,也不会是散修了。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女修道:“胡月古。”
“胡姑娘。”何霖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有见到它们是怎么出现的吗?”
胡月古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我们坐在原地休息,你和王公子出现后,那位何公子看见你们就先过去了,我们是突然听到一声惨叫才发现天上突然垂下来这些邪物。”
“我刚刚也去问了一下,大家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当时听到那声惨叫是一个人被勒住了手脚,我们不过回头看一眼的功夫,他就变成了个茧子,紧接着就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我们有仙器的、身手好的还勉强躲的过去,但是那些身手差也没有仙器的人……很快就被缠住了。”
何霖安慰了一声,道:“这个东西形态具象手段残忍,似妖似魔,大概率是这里面的魔和妖物联手搞出来的,跟这只幻魔脱不开关系。”
说罢转身看着结界外扭动不甘的红线,“这应该是最后一层幻境了,你们直接被扔到这里来,之前有遇到什么?”
胡古月很是头疼道:“一群小妖怪,长的像蘑菇,个个头大身子小,但都奇形怪状,缺胳膊断腿的。很是缠人,个头小巧身姿灵活,不会致命,但它们一旦扒在皮肤上就又痒又疼,还碰不得,一碰就会变成脓包,越来越大、然后破开,伤口暴露出来后就会吸引更多的小妖怪靠近。”
“每次有四五个人破皮后那群小妖怪会消失一刻钟左右。”
何霖挑眉:“你们为何不去别的地方?”
胡月古面露尴尬:“我们就是在别的地方被赶过来的,去不了,其他地方都是极其凶恶的妖兽。我们现在根本打不过,只有在这里还能勉强应付,可谁知……”
这还能不清楚么,凶兽才是幌子,给他们赶到这边来无非是方便一网打尽。不过这群人现在真面对几头凶兽,也讨不着什么好处就是了。
何霖了然:“嗯,这层幻境很危险,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去。”
虽然这个幻魔自身魔力现在不强,但和这些妖物联合起来也是叫人头疼。何霖伸手触上结界,讨打结界,血为画,灵结界。是一个单纯靠着神识撑起来的结界,之所以叫做“讨打”,也不是全无道理,结界谁都能攻打,而打这个结界就相当于直接攻击布结界之人的神识,神识一旦损伤结界也就跟着变弱,但主人可以随时选择撤掉结界,不至于要命。
这也是他没有灵力情急之下的做法,虽然没有魂封那么凶险,但是这要是被破了,也足够让他喝一壶了。
胡月古斟酌许久,还是开口询问道:“这个结界……”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不算是一种禁术,是何霖曾经对照着魂封研究改动的自创结界,并未上报苍下巅,也就没有被记载进禁术中。那时候是为了什么呢?何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了,能用上,说明当初的想法还是值得赞同的。
何霖并不打算和盘托出,淡声道:“小把戏,撑不了多久,快想办破了幻境才是重要的。”
胡月古毕竟年龄不小了,他既然如此回答也就没有再追问,点了点头就去四周查看结界外面的情况,寻机突破。
结界中人相当于在何霖的神识中心,是以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身体状况他都清清楚楚,等何必饿挨个儿看完后,何霖也将外面的情况大致整理了一下。
既然是魔和妖物合作,而且又让凶兽将人赶来这里,说明这里的妖物行动是受限的,至少活动区域受限。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也可能就是最危险的地方,这群人很显然就是碰到了后者。这么看来,去那些凶兽的地盘或许还能一搏。
第42章 逃出(4)
何必饿挨挨蹭蹭到了何霖跟前,跟少年师尊讨好道:“所有人都处理好了,伤口没什么大问题。”
何霖“嗯”了一声,道:“告诉他们,一刻钟后出发。”
何必饿看了一眼结界外不愿离开的红线,疑惑道:“去哪?”
“破幻境。”
“哦。”
身边人应了,却是半天没动静,何霖斜乜了他一眼:“愣着干嘛?”
何必饿抬眸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对上视线后又委屈起来:“您还没消气。”
何霖一眼看出这人只是为了哄他说说好话,原怎么想的还是怎么想,于是语气更加冷漠:“等你真知错了我再消气也不迟。”
何必饿张口还要辩解一番,身后又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何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两人看过去,是王俊非,何霖并不客气:“有,一刻钟后我们要离开这里,到时候还请王公子多照看一下其他人。”
王俊非应下,问道:“外面那些东西不退,我们要怎么走?”
何霖的语气无波无澜:“要么原地等死,要么拼死一搏。”
王俊非被这没有起伏的语气说的出神,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于依赖这个少年,面色讪讪不再言语。转头又见另一个何公子近乎乖巧地贴向那个羸弱少年,不着痕迹地扯上人家衣袖,低声乞求一般道:“那我去安排,您等我啊。”
王俊非:“……”那种迷茫感越来越强烈,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同龄人,又怎么看都不是同龄人该有的相处模式。
何霖瞟见了一脸茫然盯着他们的王俊非,抬手拍了何必饿的肩膀一掌,语气轻缓了一些:“快去,顺便问问被那种蘑菇一样的小妖怪碰过的人有多少。”
“……好。”
看着何必饿不舍走开,何霖才回头看向王俊非,淡笑道:“王公子,待会儿劳烦你和胡姑娘左右看顾众人,尽力而为,护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王俊非回神,道:“应该的。”
何霖点头,弯腰在地面捡起一支树枝,随手一抛,顺着树枝的方向看过去,依旧是没什么波澜道:“还是西南。”
王俊非道:“怎么算出来的?”
何霖含笑看向他:“没有算,随机抽的。”
深紫天空一道惊雷响起,贯穿天地的闪电随之劈下,一瞬间周遭亮如白昼。
“师尊!”
伍武于桌案边惊起:“大师兄?”
扶暮雨猛然撑起上身,牵扯到身后伤口登时浑身一僵,胳膊一软又趴了下去,脸上青白交错一阵后扶着床沿呕出一口血。
伍武刚到床边就被这一口血吓住了,又惊又愣:“怎么了?”
说着就要扶人趴好:“你的伤还未好全,不能这么大动作。是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扶暮雨缓了口气,反手抓住了身侧的手,闷声问道:“师尊呢?”
伍武老老实实回:“师尊和必饿还在竹舍啊,大师兄你现在还是先养伤,师尊那边……”
“不对。”扶暮雨打断了伍武,脑海中残留的梦境不断拉扯着他的神经,“不应该,师尊他们定然是出事了。”
扶暮雨还没从这阵心悸中回神,一只手探上他的额间:“大师兄是做噩梦了么?”
伍武陷入沉思,手下温度没有问题,想来也是,怎么会发烧呢,师尊给的药虽然普普通通,但无离师兄送来的可是好药,根本不会出现伤口发炎导致高烧的情况。
那就奇怪了,修仙人士一向心性坚毅,极少会出现做噩梦的情况,更何况他大师兄本就天纵奇才,有也只会是高烧导致的梦魇,但大师兄明显没有发烧。
伍武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能有什么别的原因,试探问道:“是鞭罚疼出幻觉了吗?”
扶暮雨摇头,勉力压制住自己声音中无端的颤意:“让寒若去查。”
“大师兄要查什么?”
“查师尊和必饿在哪。”
伍武虽不解,可看了看扶暮雨的状态还是点头:“好,我这就去。”
然而他还没踏出门,又被叫住了:“伍武,还是叫寒若来一趟吧,尽快。”
“好。”
看着人在自己的催促下匆忙出门,扶暮雨无力伏在床榻上,背后疼到发麻,可他还能动,怎么会呢?百罚,他怎么会两日就缓过来这么多?
扶暮雨从前只觉得生命是鲜活的,甚至于他看所有物件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声音颜色,后来他知道生命也可以只是存在着,不是活着,只是未死。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那样存在着,可是他又活过来了,因为他的源泉回来了。
少年的他像是泉眼中涌出的一股细流,于山间奔跑,看青苔云松,听虫鸣鸟啼。他可以肆意在这世间奔腾流淌、体验人间百味触及各色芬芳,他从无顾忌。
有一天他要出山门办事,他在山间树下无端回头,看见身后的人慵懒闲散地倚在藤椅中,扶光落在那人的衣裙中,束云安安静静靠在主人腿上。扶暮雨在那一刻清清楚楚地明白,何为心安。他知道自己的源泉位于何处,为他提供庇护保他永不干涸。
是他妄生贪念,想要留住那个人在身边许久、更久、永远。他知道自己终会欲壑难填,他还是求能留在那个人身边许久、更久、永远。可最后,他没能留在那个人身边,也没能留住那个人。
很久没有体验过活着的感觉,扶暮雨甚至还在迷茫,自己是否还只是存在着。可一颗慌乱急切到快要跃出胸膛的心在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师尊,你答应过我,会等我的。
“大师兄?你怎么起来了?”
扶暮雨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穿戴齐整站在了乌泱院中。
点点星光于天幕闪耀,屋外一片昏暗,只有檐下灯笼火光映照,连带着寒若一张向来冷淡的脸上都染上了一丝焦灼。
扶暮雨道:“无妨,你到底是姑娘家,总不好让你进我屋里说话,便出来等你。”
寒若瞪大一双美目:“我在门外听着就是,你伤还未好,这是做什么?”
“那像什么话,我与你是师兄妹,又不是主仆或是长晚辈。”扶暮雨到底是伤还在,嗓音相较于平时淡了几分,“不说这些,回来那日我拜托你帮忙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大师兄非要如此,先坐下说话吧。”伍武上前一步扶着扶暮雨先在院中的石桌坐下。
寒若微微蹙眉,但也不再多说,紧跟着过去一起坐下。
“查出了一些,浮海若生之前确实还有一位长老,叫柳曾。但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除名,且所收弟子也皆被遣散,我现在能查出的是柳曾之前确实有收过女弟子,但共有几位、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扶暮雨点头:“那可查出潘掌门同这位柳曾长老有什么关系吗?”
寒若接过伍武泡好的安神茶,道:“潘掌门曾经是柳曾的亲传弟子,但早在柳曾被除名前,潘掌门就被他逐出师门了。”
伍武看向扶暮雨:“这些事情和师尊有什么关系吗?”
扶暮雨道:“嗯,和师尊现在身体的原主人有关系。”
寒若看着扶暮雨一脸病态又开始着急:“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师尊知道怎么避开其他人的,现在重要的是你先养好伤,才能有精力去处理剩下的事情啊。”
扶暮雨嗓音少见的多了一丝无措:“可能要来不及了。”
寒若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伍武先替扶暮雨回答了:“大师兄说师尊和师弟出事了。”
寒若猛地站起来,神色凝重:“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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