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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磊子啊，你不要想太多，大姑只是想给你一个家，虽然没法像一般家庭那样完整，但是也不能缺少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文绉绉酸溜溜的话来，可有的时候，这些听上去如同谎言一样的话，却能叫人非常安心。
航磊好半天都默不作声，只是看着面前的妇人，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光华不再，走在日渐苍老的道路上，但爱着他的那颗心却从未改变。
航磊用力抱住了大姑，“我什么都不说了，用行动证明吧！”他狠狠吸了吸鼻子，却努力扬起嘴角。
第242章 别找莫凯
于小安一觉醒来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摸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转头看到枕边人，正枕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往情深地。
“你干嘛？”
安啸禹笑容慵懒，其实他也刚醒几分钟，说话还带着鼻音，“想起一句歌词。”
“哪句？”于小安心不在焉地问，安啸禹最近时不时展现满嘴跑火车的功力，于小安已经很习惯了，只怕他自己一本正经地听到的却是对方的一本不正经。
“每一天，睁开眼看你和阳光都在，那就是我要的未来。”他直接唱了出来，满心期待地等着于小安感动的表情。
谁知道小崽子只是嗤笑了一声，侧身和他面对面躺好，特别严肃地问，“亲爱的禹哥，你跟我说实话。”
“嗯？”
“你是不是虚报年龄了？你到底是哪个年代的啊！怎么听的都是这么老的歌？”
“很老吗？”安啸禹一愣，从来没有人这么说他，他也没和别人讨论过这件事。
“你平时都怎么听歌啊？”于小安抚额。
“就打开APP，听歌单。”
“什么歌单？”
“一人一首成名曲之类。”
“……”
“还有别的呢！”
“啥？”
“8090经典金曲。”
“……”于小安叹口气坐起身，烦躁地抓抓头发，原来安啸禹二十岁的外表下装了一颗三四十岁的心。
“你不能有年龄歧视啊。”安啸禹跟着坐起身，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顺便在他颈后啃了两口，“哪个年代的歌不是歌呢！罗大佑的《童年》唱的还是童年呢，传唱了多少年了，依旧经典不衰。”
“我不是歧视。就是觉得你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不是应该更关注一下年轻人，现在新出来的新的流行歌吗？”于小安问他，就算他自己没有关注到，随便翻翻同学们的朋友圈、刷刷视频，听听校园广播，跟舍友闲扯两句也能知道啊。
安啸禹活在世外一般。
“老婆说的对！”他还敬礼了！
于小安毫不留情回手就打，“老婆！老婆！老婆你个头！”
“那媳妇儿行了吧？”安啸禹一脸坏笑。
于小安非常郑重其事地直视着安啸禹，指尖先指指自己鼻尖，“我，”随后又指向安啸禹，“你的，男！朋！友！”
安啸禹没想到这小孩儿今天还较上真了，满眼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敢说话。
两个人吃完早餐，于小安收好最后一只碗，“你这几天有什么计划吗？”
“听你安排。”安啸禹在这儿扎了半个根，就是因为于小安，认识的人也是于小安的朋友，他是陪着于小安回家的，自然要干什么都要以于小安为先。
“我打算老老实实在家待几天。”于小安想想自己这游侠一样的做派，就觉得对不起他的大美人，回家几天，陪朋友陪发小陪男朋友，唯独没有陪父母，实在于心难忍。
“行。林和给我推荐了两个网络课程，我正好这几天在这儿安静地都刷一遍。你就安心陪着咱爸咱妈，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我随传随到。”林和把课程密码给他的时候，他还担心最近没有时间听课呢，这可好，空闲来得太容易。
“那行吧。”一听安啸禹不至于每天独守空房睹物思人虚度光阴，于小安心里顿时踏实了，但踏实不等于放心，他觉得自己有一句温馨提示不得不补充：“别找莫凯玩儿。”
于小安乖巧地做宅男儿子，在家待了三天，乖到超乎想象，于妈妈都怀疑是不是有个乖小子穿越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头上戴了一顶“别人家的孩子”的帽子，每天陪老于早起散步，陪大美人买菜煮饭，给他们洗衣服打扫房间，还陪聊天陪看电视。大美人心里乐开了花，这下更觉得自己儿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了。
模范儿子于小安早晨陪老于散步回来，在菜市场买了一把新鲜小葱，回来给爹妈烙了几张葱花饼，熬了一锅软烂的小米粥，把老两口吃得幸福都忘了琢磨这小子是什么时候磨练的厨艺。
不能光是看过于妈妈做就能掌握全部要领吧。
于小安收拾完厨房，刚盛了碗粥坐在餐桌前，筷子还没来得及拿起来，就接到了航磊的电话，他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航磊在电话里声音慌乱，“小安，你在哪儿？出来帮帮我、陪我、陪我半天吧。”
于小安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可是想想航磊前几天才完成一件人生大事，现在就等着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和邵翀两个人一起赴京求学，算是美事一件，突然画风急转，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挂断电话，于小安和父母打过招呼便出了门，早饭都没认真吃完，胡乱塞了几口进嘴里，难得知道抽了张纸巾擦嘴。
航磊没让于小安到家里去，而是发了个定位过去，于小安看到离他家不算很远，出门找了辆共享单车骑车过去了。
到了地方发现是一个小区附近破旧的街心花园，因为没有健身器材、游乐器材，绿化也很一般，这花园有年代了，却没有及时维护，现在看来还不如很多新建小区的园林建设，所以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看上去荒芜又寂寞。
航磊此时正坐在里面一个破亭子里面，两只手肘撑着膝盖，手掌合十捂着口鼻，目光固着在面前的石砖上面，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在装石雕呢？行为艺……”于小安看到他便停了车走过去，开玩笑损他，话未说完，航磊见他来了，便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站起身一把把人抱住，于小安感到自己被那双铁箍一样的手臂紧紧卡住胸腔，让他快要不能呼吸，但航磊却好像是一个漂在海里的人，不会游泳，终于抓到了一块浮在水面的木板，不知道能不能就他上岸，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抓住。
第243章 接受现实
航磊不动，于小安也不问。
他知道这个时候航磊需要这样的方式来获取安慰，他根本无需多言，只要静静等着他说出内心的缺口。
好半天。
好像终于得到了一点慰藉，航磊渐渐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怎么了？”于小安在解开束缚的时候说出了关切。
“大姑，大姑她……”航磊觉得嗓子眼像是被堵上了什么东西，一提到大姑就说不出话来。
他倒是希望自己看到的白纸黑字是假的，可是大姑的态度印证了一切，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心里面像是被塞了一大团麻布，宁愿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磊子……大姑怎么了？”如果是别的事，于小安或许还能淡定，但牵扯到大姑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对航磊而言，这是多么重要的亲人自然不言而喻。
航磊长长叹了口气，“她，前几天去体检，昨天去拿结果，说，是乳腺癌。她还瞒着我，要不是我今天正好去她房间找书，看到了，她都不会让我知道。”
航磊想起曾经看到过大姑在看一本关于翻译的书，他想借来看看，就打算不问自取，谁知道在书架一排书的上面碰巧看到了那份体检报告。
很明显大姑是想藏起来的，所以才放在那里，那几乎是航磊从来不会去碰触的房间角落，或许这就是命吧，一个从来不看书的人突然就想看书，看书就去找，找的时候就发现了她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航磊看了日期感到天都塌了。
大姑端着杯热牛奶没事人一样的回到房间，看到的就是面如死灰的航磊。
这个每天朝气蓬勃、欢脱如兔的侄子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都冻上了。
她静静地把牛奶放到书桌上，让自己尽可能平静如常。
“你看到了？”大姑明知故问，航磊手里的报告单她攥了一夜，那天体检的时候，医生已经怀疑有问题了，所以她才会需要光亮，把家里的灯都开着，才能让自己告别那种空虚的恐怖。
遇到事情，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唯一最关心的她的那个人，不管他长得多高多结实了，在她眼里始终是个孩子，不是他不能，而是她不想让他承受一点点的风雨。
航磊从大姑进房间的那一刻起，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一想到面前这个让自己感到最温暖的人或许有一天会永远离开，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住了。
“真的？”他问，“这是真的？没有误诊？”近乎咆哮，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可惜没有。
“真的。”不知道凭什么让一个人在一夜之后就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生死。
她不是不恋生，只是觉得如果在侄子羽翼丰满可以独立的时候离开，不会有一天成为他的负担，那也是极好的。
“再去检查一下，多换几家医院。”航磊近乎命令。
“不会有差别的。”她静如止水，看不出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我求你，大姑，我求你还不行么！再查查，我陪你，咱们一起，再说，这个病很多都能治好的。是吧？我去研究研究，我以前不长记性，听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都没记住，但是很多人都治好了不是吗？”航磊哭了。
大姑把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走到航磊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磊子，人长大了，更要学会接受现实。”
不管现实多么无理与冷酷。
因为人类太渺小，无法改变。
航磊说不出话来。
大姑沉默下来，看着这个不是亲生却超越亲生的孩子，如果真的让她离开，这也是她唯一的牵挂。
“早晚会有这一步的。”她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又觉得此刻的沉默太压抑。
“别说这种话，咱先好好治疗，行不行？”航磊盯着眼前的女人，仿佛现在不多看几眼，马上就要看不到了。
需不需要治疗，该用怎样的治疗，大姑已经详细咨询过医生了，她深知自己此刻的病情和努力之后会获得的结果，但航磊的心愿她无法忽视，或者可以说她不愿意再看到这个孩子难过，虽然那是无法抗拒的事实。
悲痛终究会来，倒不如满足他的心愿，虽然在她心里，倒不如悄悄走完最后一段路。
听完航磊的陈述，于小安心里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喘不上气。
那个大大咧咧的航磊，那个意气风发的航磊，那个永远罩着他的航磊，此刻就像是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小鸟，无依无靠。
“大姑同意住院治疗了？”于小安问，或许事情还是会有转机的，人总该有一线希望的，不然处处都是峭壁，走到哪里都是死路，该有多么绝望。
虽然死亡是每个人最终的归宿，但是谁也希望自己的亲人能更长久地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是同意了。”航磊脚底下踩着一颗石子，隔着舒适的运动鞋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就那样生生支出一个角，出现在他的脚底，让他无法舒适。
可他偏偏不愿意挪开脚，就如同明知道结果却也不能放弃地劝大姑去治疗。
航磊这话明显还有后半句，是同意了，可是用处不大……么？可是没有希望……么？
明明想要期待柳暗花明，可是为什么一想起来，就总是悲恸打底，心被压的喘不上气来。
这种绝望才叫人更加难受。
于小安自己没有经历过亲人生死，不要说亲人，就连身边的人都鲜少有去世的，要说最近的一次，还是航磊妈妈当年离开，可是时隔几年，这一次又是航磊的至亲……
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要把这些不幸都强加在航磊一个人身上。
有时候想来，虽然家境清贫，但也不至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父母二人把他健健康康养大，供他读书，给他一个完整而健康的家庭，或许真的是最宝贵的财富。
“什么时候住院？经济上需要的话，我可以找啸禹……”
第244章 戛然而止
“不用不用，小安，”航磊急忙打断他，“钱的事我找我爸，他可以不管我，但是不能不管我大姑。”
航磊把那颗小石子捻来捻去，他觉得或许自己最像的是这颗石子，命运压在他身上，叫他往前或往后，叫他拼命或滚蛋，他只能遵从。
“我们能做什么？”钱方面被航磊拒绝了，于小安却做不到袖手旁观。
“陪着。陪着我，陪陪大姑。”航磊说，他声音低了下去，沉重得无以复加。
自从于小安认识他就没听过他这样有气无力，仿佛说句话都是巨大的消耗，让他疲惫不堪。
“好。”于小安握住了航磊的拳头，硬邦邦的。
“我是不是没有拥有亲情的命啊？”航磊不知道是在问于小安还是自言自语，“妈妈、大姑都这样，就我爸，他倒是平安无事，可是他不要我。”苦笑，那干涩的笑容里全是自嘲，“所以我就不该来这个世界吧。”
“扯淡！”于小安打断他，“眼下一堆要干的事儿，别在这儿给我唧唧歪歪的伤春悲秋，还特么的胡思乱想，大姑什么时候住院，去哪家医院，都联系好了没？需要准备点儿什么，钱你爸那儿能不能及时到位？”
航磊搓了把脸，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是啊，我真的没用，还顾得上想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走，刚才给大姑的医生打过电话了，现在一起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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