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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丧礼回到航远茹的别墅，航磊就像是被拔掉电池的玩具，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于小安跟小媳妇似的坐在他旁边，用他俩习惯的语气开玩笑，“爷给你捶捶背？”
航磊摇头。
邵翀也殷勤地在一旁问：“想吃什么？”
航磊继续摇头。
于小安跟邵翀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安啸禹，三个人脸上只有无奈。
本以为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很久，没想到航磊突然坐起身来，大手一挥，“回学校吧，孩子们。”
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反而，还带着点儿解脱之后的笑意，“大姑大概是怕累坏咱们几个吧！既然……”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更加明媚，“回去奋斗吧，好好学习。”
“你说真的？”于小安一点儿都不信他的话。
“真的，你和邵翀不是都要考六级吗？没多长时间了。”航磊说。
邵翀看着航磊的时候，眼神却不似往日的淡然，含着浓浓的悲伤，“磊子，我宁愿你大哭一场。”
航磊看向邵翀——自己的男朋友，在大姑病重每天不能离开人都坚定不移地陪着自己照顾、帮她调适心情的人，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不离不弃。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他只是暗暗发誓一定要更加珍惜邵翀。
可此时，他惊异地发现，邵翀对他不止是爱情和依靠，邵翀还出奇地了解自己。他看得出来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亟需释放的内心。
看着两个人眼波中浓郁的缱绻，于小安干咳了一声，“那啥，禹哥，你要不回咱们房子那儿去看一眼吧，不是说租客要换么！”
安啸禹当即会意，“哦，是，回去看看。”
邵翀了然地笑了笑，嗓子还哑着，懒得和于小安犟嘴，也不留人，却做了个撵人的手势。
于小安眯缝起眼睛看了眼邵翀，极尽鄙视之意，随后用力抱了抱航磊。
分开之前，这个拥抱比什么言语都有力量，他和航磊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也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现在的于小安不是以前那个还像个孩子一样的于小安了，从身高上，他不比航磊矮；从内心里，他或许比航磊还强大，所以他用力地再次抱了抱自己的好哥们，让他知道，无论何时，他身边还有他。
足矣。
第307章 都是命
航磊也回抱了一下自己的发小。在他们各自的男朋友面前。
邵翀扯出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端了杯子转身上了楼。
于小安没和安啸禹去他们的房子，而是回了自己家。
航远茹离世，他知道于妈妈心里也绝不会好过。本来就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更何况因为他和航磊的关系，两个人还有交往，在航远茹生病之初，于妈妈还帮忙照顾过。
回到家，果然一改往日的温馨，老两口都沉默不语。
于爸爸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玩斗地主，游戏里传出的音乐，是家里此刻唯一的声音。
可是这声音越高，越让人觉得寂寞，心里空落落的。
于妈妈一见到儿子回来了，第一次顾不得关心自己儿子，而是马上关切地问：“航磊怎么样？”
“看着还行，”于小安自己倒凉白开喝，“不过这个没法说，他要是把这些悲伤都埋在自己心里不说出来，我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于妈妈看着自己儿子眼中流转过的担忧，心情依旧沉重，是啊，凡事都得自己想得开，不然谁也帮不了忙。
“那那个孩子呢？陪着他呢吗？”于妈妈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这个问题。
她虽然不明白好好的孩子为什么就喜欢相同性别的人，可是她看着航磊长大的，也和邵翀接触过，在她眼里，两个都是好孩子，都招人心疼。
于小安像是几天没喝水的样子，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缸子水，用手背擦了下嘴，才回答妈妈的问题：“邵翀啊！”他感叹着，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了一小会儿才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总觉得，航磊幸亏有邵翀，真是老天爷赐的大礼包。”
听到他们谈话，于爸爸也从卧室出来了，站在一旁看着娘俩，好像也想听他们聊天。
于小安看了眼自己爸爸，男人老了，也有白头发、也长皱纹，发际线升高，精神也不再矍铄，比起航远明，自己爸爸看起来要大好几岁，但其实他们比较过，两个人年纪是一样的。
他知道自己爸爸对航磊性向的态度，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说，不带任何目的地，就是想让他们知道邵翀作为航磊的男朋友，付出了很多。
“从大姑生病开始，邵翀就一直陪着，在北京的时候也是，航磊刚开学要军训，好多时候不能请假，都是邵翀旷了课在照顾大姑，这几天又不眠不休，那天航磊他爸把他叫出门去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把人给冻感冒了，就算这样，他还是毫无怨言地陪着航磊守灵，我自问是做不到的。”他叹了口气。如同在检讨自己，充满内疚的心里，想起航磊，便有说不尽的伤感。
听完于小安的描述，于妈妈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望向窗外的目光中异常柔和，“都是命吧。”
很多时候，人类都渺小得可怕，就像面对生死，好像再多的努力都好像挣扎；可是在能够选择的事情上，人的努力又成就了很多原本根本不能实现的幻想，所以很多人才会跟命运抗争，逆天改命。
老于同志沉默了片刻，回身给自己点了支烟，他心里一直有个观念，不遇到事，真不知道一直在身边的是人是鬼，也就是患难才会见真情，虽然他们是两个男孩子……
不能不承认自己在走向衰老的事实，又或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才跟不上时代了吧，可是，只要孩子们好，只要孩子们健健康康……
喜欢谁，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的是男是女，好像真的并不那么重要。
抽完烟，老于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才慢吞吞地问于小安：“在家住一宿？”
于小安有些为难，“不住了，这周本来我们都集中上课呢，我已经落了两天了。”是啊，老金的课在高密度授课的情况下落两天，真不知道好不好补。
“那你回来干啥？”一听这小子目前是旷课的状态，老于立刻就无法淡定了，刚才突然升起的对生活的感慨突然变成对儿子不争气的暴怒，“赶紧滚回学校上课去！”
于小安对父亲情绪的突然转变已经习以为常了，点了点头，“嗯，现在就去长途车站。”
于妈妈不解恨似的捶了老于一拳，“儿子好不容才有空回家。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于小安看着自己家的老两口，口角不断，却始终和和睦睦，真的很温暖了，相比于航磊或者安啸禹，自己有多幸运自然不言而喻，“妈，你老公不待见我，我走了。”他委屈巴巴的瞥一眼老于，撒娇说道。
老于忍住笑，要说最让自己开心的事，还是每天看着这个小子没走歪路，一天天越来越懂事，心里的欢喜都能溢出来。
“等等，小安。”于妈妈嘴上说着儿子好不容才能回家，心里却也害怕他因此而耽误学习，急匆匆走进卧室拿了什么出来，在门口的衣架上拿起自己的风衣，“妈送送你。”
走到楼下，天色有些暗沉，像是快要下雨了，于妈妈突然拉起于小安的手，塞了一叠钱在他手里，“天冷了，上课辛苦，多买点好吃的。”
于小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从家里拿生活费了，更不要说这样一摞现金。
不知道于妈妈是不是因为航磊的事越发觉得要珍惜身边的人，特别是觉得应该多给自己一些宠爱，他心里是明白的，但是并不想接受。
于是攥着妈妈的手把那叠现金握回去，“妈，我刚能靠自己吃上饭，您就不希望我能够多感受感受这种成就感？”于小安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是不想接受，可他这么说，于妈妈反倒觉得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欣慰是一方面，心疼反而更多一些，她虽然骄傲，可也希望儿子还是那个会在自己怀里撒娇耍赖的小肉团子。
可真的就在不经意间，他都比自己高出好大一截了。
她也不和他多推拒，自然收起了手里的钱，揣回衣服口袋，“天气不好，你这会儿自己回学校吗？”
第308章 啥关系
于小安随着妈妈的话抬头看看天，阴是阴，但云层不是很厚，雨应该下不大，但他也决定不坐汽车了，还是一起去火车站吧，晚上八点多有趟回C市的火车，想起安啸禹，不觉心头一暖，脸上自然泛起一丝笑意，“有同学一起回。”
于妈妈的笑容有些迟滞，她踌躇一下，还是问出口，“是，远茹葬礼上那个？”
于小安直觉妈妈有话要说，他便没有回答。
果然，于妈妈接着问：“就是我和你爸去的时候把你从楼上叫下来的那个小伙子？”
“嗯。”他想以不在意含混过去，却没想到于妈妈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小安，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和那个孩子是什么关系？”问这句话，是为了印证自己心里的猜疑，但实际上，于妈妈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也是有了航磊的前车之鉴，她才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但之前她总用自己“眼花”、“看错了”、“想多了”之类的想法安慰自己，既是不愿意相信，也是侥幸心理。
可是在航远茹的葬礼上她看到的却不是这样：那个男孩子和自己儿子总是挨在一起，无论站着、坐着，两个人还喜欢凑头说小话……除此之外，她还看到那个孩子时不时会给自己儿子倒水喝、给他递个水果，那种互相望向彼此时候的眼神，或者她偷偷看到的他看小安时候的目光，只能让她想到两个字：情侣。
而且是情真意切热恋中的情侣。
而且，她自认为就算是再眼花、再记性不好，也不会认错，她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男孩子了。
关系……吗？
这是一个让他无法开口却更不愿隐瞒答案的问题。
于小安抬起头看妈妈的表情，对方眼中的期冀真切而简单，他发现自己对着这样的眼神无法说谎，可不说谎就要违背他跟安啸禹之间的约定，或许还会影响到他们的将来……
莫名其妙地，于小安就陷入了两难境地。
“妈……”他做不到在最亲的人面前否定最爱的人。
于妈妈在听到这声“妈”之后突然了然地眼神闪烁，垂头避开了于小安迎上来的视线，迈步走向乌云笼罩的空间里，“走吧，人家还等你呢吧！”
云层虽然叠在一起，却并不显得厚重，相反，似乎那夹层间、云朵的边缘处还透露出阳光勾出的金边，让天空不那么阴沉，反而有种希望就在眼前的轻快。
于小安跟着妈妈的脚步，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焦急地朝前，另一个稳步跟上，在两人刻意制造的沉默里，保持着对彼此最大程度的尊重和包容。
两个人出了老旧的小区门口，于妈妈突然顿住脚步，裹了裹风衣领口，但她包裹在丝袜里的小腿和脚踝还露在外面，趁着秀气小巧的高跟鞋，于小安突然觉得这一刻的妈妈很需要拥抱，一个他给的，让她可以安心的拥抱。
这么想着，他便将在某一瞬间不明方向错愕的脚步拉回到要走的路上，从正面、认真地抱住了这个他今生唯一最爱的女人。
于妈妈最终还是流泪了。
“他对你好吗？”没想到会把脸埋在儿子胸口问这样的话。
“好。”简短却肯定的回答，说完，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肩膀。
他隐约感觉埋在自己胸口的人点了点头。
沉默。
很久。
她终于抬起头来，“小心瞒着。”
于小安点头。
有了航磊的前车之鉴，这事便是禁忌，于妈妈害怕自己儿子也遭遇那样的非议，怕他在流言蜚语中无法抬起头。
是美人，也终将老去。
于小安从不似此刻清楚，妈妈眼角的皱纹那样疲惫，目光中藏不住的爱意倾泻而出，却同时无力地感受到她肩膀的瘦弱。
“下回回来给你带贵妇用的化妆品。”他努力笑着，用无比坚定的眼神。
于妈妈故作轻松地拍了下他的脑门，“你妈妈不是贵妇。”
于小安突然想到了安啸禹一惯的做法，笑意吟吟，“会是的。”
他本来的意思是，一定会好好努力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不再总是为柴米油盐皱紧眉头，可于妈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眨了眨被儿子良好继承的大眼睛，“他们家条件好吗？”
于小安放开妈妈，无力地摆摆手，眼神中光彩不再，“穷，特别穷。”
“啊？真的！那会不会负担很重啊！”每一个父母都怕自己孩子被拖累。
于妈妈担忧的眼神如同电影画面定格在于小安眼前，让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笑。对自己说的话百分之百相信的人，除了自己亲妈，不会有第二个了吧！
还有，大美人既然这么敏感地能猜到他和安啸禹的关系，为什么就没有发觉安啸禹是什么条件呢！
于小安迈开长腿往新家的方向走，再忍忍，再忍忍，就找合适的时机把安啸禹介绍给父母，至少是介绍给妈妈。
他扭转身倒着走，看着站在原地的自己心中的大美人，“回去吧，天冷了！”再次挥了挥手，才真的走了。
居然什么行李都没带，想起自己大学报到那天的巨大的行李箱，于小安没有觉得是因为自己长大了，而是因为，他有家了。
终于坐上了回C市的火车，于小安靠在火车靠背上发呆，脑子都不想转一下，一想到回去之后还有老金那如同压缩饼干一样的课程，就觉得头晕。
安啸禹递给他一个保温杯，里面装好了温开水。
“嗯？”于小安看着金属色泽的杯子有些纳闷。
“这几天都没好好喝水，看你嘴唇干的都爆皮了。”安啸禹想想这几天的经历，也觉得好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一样，他眼里的于小安只顾着忙前忙后，水都没有认真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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