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是因为电话铃声响了太久还是于小安的反应太大，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到他身上来。
于小安这才像是灵魂回归了本体，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接起电话，他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在颤抖，“喂，磊子。”
陈越和丁伟铭或许不知道，但杨云他们几个可是领教过很多次航磊的“大嗓门”了，之前每一次于小安在寝室接航磊的电话，都没开免提而胜似开了免提，仿佛唯恐别人听不到他说话似的。
而今天却一反常态，电话那边非常安静，他们听不到任何声音。
“小安。考完试了？”航磊的声音敲击于小安的骨膜，每个字都清晰干脆，情绪里似乎还带着点儿轻松和愉悦。
于小安听到航磊的声音，本来已经绝望的心底又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嗯，考完了。”于小安都不知道该不该问邵翀的情况。
“这次是不是又锁定奖学金啦？”航磊像是没事人一样。
第362章 不在了
于小安明知道航磊看不到他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嗯，应该会有吧。”
航磊那电话那头笑出了声，“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让人失望，不是说好了帮翀儿多拿几个奖学金的嘛！能帮他的只有你了，我可不行。”他终于提到了邵翀。
“翀少他……”还好吧？还好吧三个字还在嗓子里，便被航磊打断了。
“翀儿走了。”这四个字就像是遇到风雨的尘土，很快就消散了。
于小安眼前的安啸禹随着这四个字而变得模糊，两行眼泪沉默而悲伤地流下来，在下巴处汇在一起。
明明哭得很伤心，却还是使劲忍住不发出声音，不想让航磊听到自己哭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航磊，“什么时候的事儿？”
“元旦那天。翀儿还跨了个年，又长大了一岁。”却停留在这个花一样的年纪，不会再变化。航磊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儿难过，反而有点因为邵翀又长大一岁而带来的满足感。
“你咋不早告诉我。”于小安有些埋怨。
“告你有啥用，他也不会再回来了，倒不如让你安心考试！”
“航磊，这特么的是什么大不了的考试吗？”于小安有些气恼航磊在这种时候居然不分轻重缓急，邵翀，不见面就再也见不到了呀……
那个以前一见面就总和自己抬杠互怼的人，再也见不到。于小安一想起这点，整个心就像是被人握住，呼吸都不顺畅了。
航磊态度悠然，“你什么时候脾气变得这么急啊？”
“航！磊！”于小安还哭着。
航磊终于严肃起来，“你不是答应替翀儿多拿几个奖学金的吗？他也不让我告诉你。他、他走的时候……”
航磊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下来，于小安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流泪，隔了几秒，航磊才继续说，“他走的时候，再三叮嘱我等你考完试再通知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也是注定的结果。”
“……”于小安除了痛快地哭一场，他什么都不想说，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梗着嗓子，说不出话来。
“翀儿还留了封信给你，先寄放在我这儿了，你回来了找我拿吧，我就住大姑那儿，那房子到最后也没卖了，挺好的，至少我还有地方住。”航磊似乎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说起大姑的房子没有卖出，竟还有些庆幸的味道。
“你不回学校？”于小安问。
“我们学校都放假了，下学期吧，回去重修和补考，我这一学期，就泡医院了，我现在都怀疑自己被消毒水腌入味儿了。”说着，他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似乎真的有一股消毒水味儿钻进鼻腔。
“我明天就回去。”于小安说。
航磊倒是没阻止，“行，你只要把学校的事儿都忙完了就回来，我一个人待着也闷，啸禹也一起回来吧？”
“嗯，我俩一起。你要不去我们家住吧，大姑那儿毕竟交通不方便。”
“不用，我买了辆二手车，最近正磨合着呢！回来见面聊吧！”航磊说完就挂断电话。
于小安却盯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呆。
“怎么了小安？你这什么表情啊？”杨云问。从接通电话开始，于小安的表情就没好过，还一直沉默流泪，杨云几个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于小安虽然精明精干，却总是没心没肺的，平日里就像个大傻子，哪有像现在这样一脸凝重的表情啊！
“翀少不在了。”
之后大家的反应很戏剧化，有酒杯掉地上的，有凳子翻倒的，有笑骂于小安不要开这种玩笑的，还有问“不在了”是什么意思的……
安啸禹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于小安的肩膀。
杨云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追着问：“你说不在了，是死、死了？”他脸上肌肉颤动，全是不可置信，像是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于小安点头，把邵翀得病的前后经过给几个室友讲了一遍，越是讲到后来，越是哽咽地难以成声……
那个人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有事没事都要和他抬杠了，再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了，他将变成一张照片，凝固在方寸之间。
他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艰难，不知道航磊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的。
他俩那群向来大大咧咧的兄弟们，也都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默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
没有哪一次让于小安觉得要回家了会这么心情沉重。
安啸禹也是一样的。
这条路认识于小安之后才走的，走过两遍之后便已经牢记了路线，对他而言这也渐渐变成了一条回家的路，只不过这一次是那样的与众不同。
安啸禹沉默着开车，于小安沉默着刷手机，谁也没开口，心情却都不言而喻地悲切。
沿途路过七八个服务区，以往他们最多中间停下来休息一次，这次却一小时停一次，两个人在休息区吃点零食，看看天空，总要多磨蹭一些时间才肯再次启程。
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暮色四合，车子直接开到航远茹那里，在院子门口停好，看到院子里面停着一辆白色的POLO，估计是航磊说的二手车，看上去还很新，也或许买来之后航磊花钱修整过。
两个人走进院子，还没按门铃，大门已经打开了，航磊套着围裙，“来了？我都做好饭了。”随后一歪头，招呼他俩赶紧进屋。
房子和之前航远茹在的时候一样明亮整洁，这让于小安想起之前航磊复读时租住的小屋，那时候的确是实用功能大于一切的，航磊丝毫没有要收拾打扫的自觉，现在每一块地砖都映得出人影，的确赏心悦目。
不止如此，还有浓郁的饭菜香味儿钻进鼻孔，一路上随便吃了些零食快餐的人闻到这味道顿觉饥肠辘辘。
于小安跟着航磊进了厨房，“还练就了厨艺啊？”
航磊回头笑得灿烂，挥舞着手里的炒勺，“还会颠勺呢，一会儿露一手给你看！溜肥肠。”
第363章 葬礼我没去
于小安顺着航磊用炒勺指出的方向看过去，橱柜上面放着准备好的半成品，切成小段的肥肠和墨绿色的螺丝椒、葱蒜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另一边还有一盘洗好切好的青菜香菇。
于小安咽了咽口水，不提还没什么感觉，一看到这些竟然真的有些馋。
航磊猜透了他的心思，宠溺地笑了笑，“那边砂锅里还焖着排骨呢。鸡翅也腌好了，一会儿炸。”
安啸禹在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站着，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做菜聊天，好像之前所有不愉快的经历都是一场梦境。
“鸡翅你怎么腌的？”于小安问航磊。
航磊还没回答先是咯咯笑了一会儿，“我有本事腌鸡翅吗？买了包奥尔良调料，倒进去搅匀，就那样了。”
“高端啊！”于小安赞许得半真半假。
安啸禹这时候插了句嘴，“不就是那样做的么！”
航磊回过头来看他，“对啊！我还买了包面包糠炸鸡用，要不你来把这道菜搞定？”
“好。”安啸禹说着却回身回到客厅里，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单单穿了一件羊毛衫重新走进厨房。看了看航磊，“围裙借我。”
“我拒绝。”
“那算了。”安啸禹不强求，问航磊找到锅，打开面包糠拿出腌好的鸡翅，便开始着手炸鸡。
厨房是回字型的，所以空间大，非常宽敞，两个人同时站在灶台前也并不显得拥挤，安啸禹在离门较远的位置炸鸡翅，航磊在另一边也支起炒锅，准备溜肥肠。
“会怕呛吗？”航磊温馨提示。
于小安冷笑，“我一个无辣不欢的人会怕炒辣椒爆出的呛味儿？”
安啸禹温柔地笑着瞥了他一眼，等待大型真香现场。
热锅冷油，航磊把准备好的花椒、螺丝椒丝、葱花蒜末一起扔进锅里，迅速翻炒，香气瞬间爆出来，随后已经半熟的肥肠段被他倒进炒锅。
火苗似沸腾一般呼一声窜起来，厨房的亮度都高了一级，辣椒的味道彻底迸发出来了，于小安立刻感觉眼泪奔涌，立刻忍不住捂着口鼻，呛得咳嗽。
安啸禹和航磊相视一笑，那默契的样子，十分欠打。
航磊熟练地颠勺，锅里的肥肠和其他辅料腾空转个圈，又准确地落回锅里。
“了不得啊了不得，咳咳咳。”于小安瞪着两只红眼睛还不忘称赞航磊的技术过硬。
航磊得意地继续翻炒，随后加入调味品，出锅……动作一气呵成。
很快，所有的半成品都成了成品，航磊也把砂锅里焖了几个钟头的排骨端上桌，骨肉早已分离，肉质软烂，味道香浓，于小安这个吃货此时眼睛都直了。
“吃饭吧。”航磊说。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天南海北地聊着，谁也没提悲伤的事。
吃完饭，于小安揉了揉肚子，圆滚滚。
航磊笑他，“不怪翀儿以前爱怼你，看你那幼稚的样子。”
邵翀……
见面后航磊第一次提起他。
他们仨心知肚明，一提起来，便是今晚下一个环节了。
“没啥，翀儿走的时候挺平静的，”航磊在回忆当时邵翀的样子，随后自嘲地笑笑，“他好像一直都很平静，不能平静的只有我。”航磊点了颗烟。
“你们说那小子多会挑时间，元旦啊，新年第一天，这特么的让我以后怎么开开心心地跨年啊？”航磊说的是埋怨的话，脸上尽是苦笑。
邵翀最后的模样，如同刻在他脑子里，无论睁着眼闭着眼，眼前总是那样一副安然满足的脸，可让航磊一想起来，就觉得一切仿佛都是假象。
“肝肾衰竭。”航磊又说。然后狠狠吸了口烟，嘴里泛起一丝苦涩。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一个人一生最后的结局，只需要这样简单的四个字。
冷冰冰的。
好半天，安啸禹才问道：“葬礼办的还好吧？”
“葬礼？”航磊抬起头，隔着自己吐出的烟圈看看于小安，又看看安啸禹，脸上隐约漾出一抹微笑，“葬礼我没去……”
于小安的圆眼睛里全是不解。
航磊解释道：“他父母不让我去。我的名声在咱们这儿……”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所以没去，不过墓地买的位置挺好的，旁边有棵大松树，翀儿肯定住得舒服。”
于小安根本没听到航磊后来又说了什么，只是一直在关注一句话：葬礼我没去……最后送送自己最爱的人，这样的要求竟然也没法实现？
不管邵翀祝愿的时候航磊做出了多少努力，邵翀父母表现出了多大的宽容，最终却还是连这一点儿机会都不肯留给航磊。
给邵翀办葬礼的时候航磊在哪儿？在干什么？
“我爸给我的钱，翀儿看病没花多少，我买了辆二手车，还留了几万块做生活费和这几年的学费，剩下的我都给了翀儿父母了，两个人，辛苦一辈子，临老了，却发现毕生为之努力的希望已经没有了。空落落的。”
“白发送黑发。”安啸禹说。
这痛苦，他们几个都没体会过，无法感同身受，但同龄的朋友这样年纪轻轻就离开人间，总让他们觉得心被什么压抑着。
“你呢？”于小安问航磊。
“我？”航磊脸上有一抹奇异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好像还没有大姑走的时候那么难过，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事经历得多了也会麻木。”航磊略带自嘲，“这就是命吧。我认命就得了，大概注定就是孤家寡人的。”他随手从桌上抓起一把勺子把玩。
于小安直勾勾盯着航磊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谎言，也看不出忧伤。
航磊的拇指像是无意识一般反复搓着那把不锈钢勺子的手柄，眼神有些空洞，“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以为我会承受不住的，结果非常意外，我竟然没事。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自己做做饭，开车出去兜兜风，还挺惬意的。”
“翀少希望看到你这样。”于小安说。
第364章 当老板嘛
“大概吧。”说完，又紧紧蹙起眉，“以后，这儿我可能也就不回来了，翀儿喜欢帝都，我就在那儿耗着吧，人这一辈子，都特么的扯淡，不管多努力、多善良、多真诚，也敌不过命运安排。可是没办法，还是得努力活着。”
这句话虽然消极情绪很多，但结论却是积极的，于小安随声附和，“是啊，还是得好好活着，毕竟死太容易了。”
“你得连邵翀的份儿一起活着。”安啸禹沉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情绪，但说出的话却暴露了他的隐忧。
159/188 首页 上一页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