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言卿是他“圈套”中的意外,他怕黎言卿说漏嘴,尤其是他和许云渺的过往,那他今夜不仅喜迎情敌,可能还会再次痛失旧爱。
可黎言卿有默契一般,对二人的过往只字未提,甚至毫无痕迹地配合了荀斯桓的谎言。
荀斯桓不觉得感激,只更忧心忡忡,因为弄不清黎言卿陪自己一起演戏是出于什么目的。
从多年前他和许云渺确认恋人关系开始,荀斯桓便难以自控地反感黎言卿。
也许因为那时的许云渺总是云淡风轻的,对谁都保持礼貌疏离,唯独对黎言卿十分亲近。
他无法接受,许云渺在喜欢他的同时,还分出一部分关切和包容给黎言卿,哪怕他知道那只是出于友善和同理心。
在许云渺的问题上,他承认自己无比自私,如果可以,他希望许云渺的所有情绪、时间和精力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后来的一切都已证明了,过度的控制欲是破坏感情的利刃,可待他明白,为时已晚。
重来一次,荀斯桓希望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可黎言卿一出现,他压抑许久的近乎偏执的控制欲,死灰复燃。
“荀斯桓?点单了。”许云渺早发现他心不在焉,“你要是忙,可以先回去,我会替你招待好小黎总的。”
“不忙。”荀斯桓斩钉截铁回答,说完才发觉自己语气不对,后悔地陷入沉默。
许云渺早发现他不对劲,但不方便此刻就细问,一面兼顾和黎言卿聊天,一面在桌子下悄悄捏住了荀斯桓的手。
荀斯桓一愣,赶紧回握那只送来安慰的温柔的手,不断捏着许云渺的手指,不敢松开。
许云渺边安慰男友边寒暄:“贺飞老跟我提‘小李总’,我还在想是谁呢,结果是小黎总,你怎么知道我在云寰的?”
“老朱说的。”黎言卿笑意盈盈看着许云渺,从刚才开始,他已经上上下下把许云渺看了好几圈了。
许云渺应该恢复得很好,甚至和他们在申城最后一次见面时比,更有活力,心情也更开朗。
“老朱也不早告诉我。”许云渺替三人点了单,“不过真没想到你会在益源,而且是大中华区合规总监,厉害呀,阿黎!”
黎言卿打趣道:“怎么了,大学神不服气了?”
“怎么会,我们读书时,我就一直觉得阿黎你是珍珠埋在了沙子里,发光只是时间和机会的问题。”
听到“读书时”,黎言卿眼色一沉,一些轻快的色彩斑斓的回忆翻涌上心头,虽然夹着遗憾。
离开申城后,黎言卿在异国他乡的生活不全是光鲜的,寂寞无依时,他是依赖着那时的记忆撑过去的。
他以为许云渺失忆对他或许是机会,可不想,命运弄人,兜兜转转,许云渺还是回到了荀斯桓身边。
黎言卿苦涩笑笑,感慨道:“云渺,你好像都没怎么变……今晚这样一起吃夜宵,让我想起我俩在辩论队的日子了。”
此言一出,许云渺和荀斯桓都是一惊。
许云渺是因为不记得“辩论队的日子”了,又怕失忆的事露馅,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后悔不该总提大学往事。
荀斯桓是因为黎言卿这一句是明晃晃的“诈和”——黎言卿从不曾和许云渺一起在大学时加入过什么辩论队。
“还真是……不过,刚过三十就怀念青春,显得好老气啊~”许云渺用一句玩笑搪塞了,“还是聊聊现在吧?新港城的生活你还适应吗?”
黎言卿听罢,心中了然,他的猜测是对的,许云渺忘记了他们三人在大学时的事情,也就是说……
或许,上天也并没有堵死他的每一条路,也许,许云渺忘记了和荀斯桓的过往就是那一扇上帝留给他的窗。
话题弯弯绕绕,最后回归到了黎言卿此行的目的。
黎言卿预计调查阻碍很大,项目公司会阻挠,调查又不能伤了业务的筋骨,还要兼顾总部高层间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
若非这次调查以申城为大本营,若上面没有同意他选云寰做法律顾问的要求,黎言卿断然不会接下这烫手山芋。
黎言卿承认,他就是太想念许云渺了,哪怕只是回国短暂相处月余,他也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虽然困难,不过,这次调查有荀par和云渺在,我觉得再大的困难都不是事儿。”
黎言卿这话不是恭维,是试探也是施压,绿阳项目上荀斯桓极力避免二人碰面,这次恐怕也一样,可他不想白来一趟。
荀斯桓对黎言卿的意图心知肚明,没马上接腔,虽然黎言卿是客户,可项目组的人员组成还轮不到外人置喙。
许云渺当然不知道这是荀斯桓和黎言卿之间的暗中较量,想到今天在泳池里没完成的事,打算借一借黎言卿的东风。
“小黎总放心,我们荀par在项目上安排的都是云寰最厉害的律师。”他刻意没提自己不在项目组的事实。
黎言卿不傻,默契接过了话头:“怎么,荀par没安排云渺参加调查项目吗?”
问题直冲荀斯桓,荀斯桓避无可避,只能坦诚:“云渺有别的工作安排,和项目冲突了。”
黎言卿继续施压:“怪不得大家说,别的律所被客户挑,云寰挑客户,看来益源的项目也请不动我们云渺大学神。”
许云渺听出了荀斯桓的执拗,不想让荀斯桓下不来台,赶紧圆场:“真是冲突了,但老同学有什么要求,随时找我。”
黎言卿深知不能冒进,毕竟,在和许云渺相关的事情上,荀斯桓这人轴起来,什么都敢干,绝不会忌惮和他翻脸。
荀斯桓也不想翻脸,毕竟黎言卿也拿着筹码,随时可以戳穿荀斯桓在许云渺身边布下的弥天大谎。
夜宵最后,三人各自陷入心事,潦草告别。
待送黎言卿回了W酒店,荀斯桓和许云渺一起走路回竹杨苑,明明有很多话要说,但谁都没先开口。
一如既往,先忍不住的还是许云渺。
“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从接下了益源的调查项目开始,你就不太对劲。”
荀斯桓编不出好借口,缓兵之计般说:“你也听黎言卿说了,这项目不简单,云寰夹在中间,需要谨慎。”
许云渺顺着说:“所以才更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把握全局,时刻平衡各方利益,这个人最好还能和黎言卿沟通顺畅,互通有无,不是吗?”
荀斯桓没答,许云渺是对的,没人比许云渺更合适负责这次的调查项目。
没等到答复,许云渺终于忍不住拽着荀斯桓停了下来,站到荀斯桓眼前,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
“荀斯桓,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是用男朋友的身份问你。”
荀斯桓不敢去看那双眼睛,哪怕他知道那双眼睛里不会有丝毫责怪,只会有发自内心的担忧和真诚的包容。
沉默良久,许云渺从这回避里读出了深意,又问:“你是不是在吃阿黎的醋?因为我们是大学同学?”
荀斯桓犹豫了一下,无声点了点头。
许云渺放心了,半嘲笑着说:“我们荀律师占有欲这么强?我俩只是室友,阿黎那个时候比较内向,学校里就我一个朋友。”
许云渺见荀斯桓仍是那副皱眉的样子,眉宇间甚至有几分委屈,笑得更开心了。
“我保证,我和他朝夕相处了四年,我都没动心。现在有你这么大个儿塞在我心里,装不下别人了,嗯?”
荀斯桓没有办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过去,他们是经年的感情,尚且经不住黎言卿介入的考验,让他嫉妒得彻夜难眠,甚至猜忌到情绪失控。
何况,他和现在的许云渺才只在一起几个月,他怎么可能说服自己?
申城的三伏天,入夜了还是暑热难耐,许云渺早就汗流浃背,却毫无怨言地陪荀斯桓在热浪中站着,安静等待答案。
他懂得荀斯桓对他有多在乎,他理解这在乎让荀斯桓不舍得放手,可是,爱从来不该是禁锢与占有。
黎言卿只是他们现在需要共同面对的小小考验,他想和荀斯桓长久走下去,未来便会有更多这样的时刻。
难捱的等待。
荀斯桓无法说服心中恐慌,终于小心翼翼问:“云渺,我也是用男朋友的身份问你,不,是求你,能不能为了我,放弃益源的项目?”
许云渺怔住了。
他一直觉得荀斯桓是理智的、成熟的、懂得分析利弊,可提出这样请求的荀斯桓,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有些失望。
益源项目只是一个缩影,可一件件小事上展现的控制欲,让许云渺担忧——没有信任,彼此束缚,甚至把感情带入工作,这样的感情能长久吗?
捧着荀斯桓脸的手松开了,许云渺眼神一暗,平静说:“不能。荀斯桓,我们不该这样,你要学会信任我。”
说完这句,许云渺留下立在原地的荀斯桓,径自离去。
荀斯桓目送那背影,忽然没有了追上去的勇气,垂在身侧的手从刚才就紧紧握拳,此刻松开了,指尖止不住颤抖。
他好像还是学不会放手。
不是不信任许云渺,是不相信他自己,不相信自己是完美唯一的人选,以致于能够战胜许云渺现在和未来人生里的一切其他选项。
他只是担不起可能失去许云渺的任何风险,过去是,现在也一样。
黎言卿收拾罢行李正准备洗澡,门外有人按铃,猫眼里看出去,居然是荀斯桓。
门开了,荀斯桓冷着脸一言不发走进了房间,待门一关,不待黎言卿说话,他已经卡着脖子把黎言卿按在了走廊墙上。
“黎言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荀斯桓劈头就问,眼睛里几乎散着杀气。
“云渺把你忘了,是不是?”黎言卿虽姿势狼狈,可气势丝毫不输,甚至冷静得可怕,“你猜猜,他为什么会忘?”
荀斯桓不屑于回答,心却是慌乱的。
黎言卿幽幽道:“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那些让他痛苦的人,让他难过的往事,都会被屏蔽,你懂吗?”
荀斯桓难以回答,他当然也考虑过这原因,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黎言清轻笑着继续说:“既然云渺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我们两个可以公平竞争了,不是吗?”
“公平?”荀斯桓红着眼冷笑两声,自己也觉得这样只是虚张声势。
“我们之间不可能公平,云渺当年选择了我,现在也一样只会选择我,你在他心里从来就不是一个选项。”
黎言卿也哂笑,眼中是一样的锋锐,他冷冷讽刺:“你不用这样自我安慰。”
荀斯桓挣扎:“我相信云渺,过去和现在都是。”
黎言卿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心虚:“我也相信云渺,但搞砸一切的一直是你,是你的自私,过去和现在,都一样。”
黎言卿嗤笑出声,笑得如同掌握了必胜的秘密武器。
荀斯桓的愤怒之火快要燃烧尽一切理智,恨不得直接一拳凿在黎言卿脸上,他咬着牙警告:“不要用渺渺挑战我的底线。”
黎言卿不为所动,明白今夜的这场对话里,他已经让荀斯桓一败涂地,方寸大乱。
而后,他又幽幽问出了一个注定会让荀斯桓彻夜难眠的问题——
“你就不想知道云渺出事那天,那么着急地在雨天开车赶路,是为了赶着去见谁吗?”
老规矩,周一休息~
第33章 失魂落魄
黎言卿最后没给回答,但答案不言自明。
荀斯桓脑袋里“嗡”的一声,像掉进了与世隔绝的真空结界,失魂落魄之中,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许云渺公寓门前。
走过来是要干嘛?敲门吗?
问许云渺为什么非要去见黎言卿?问当时的许云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然后被许云渺像撵疯子一样撵出门?
他不相信黎言卿的挑拨,却不能自已地想听许云渺再承诺一次只爱他一人,哪怕,许云渺在失忆前早就说了千万遍。
是啊,说了千万遍,每一遍都不敷衍,可他还是需要许云渺一遍又一遍地承诺,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幼稚试探。
偏偏失忆前的许云渺,一次次包容原谅了这份幼稚的试探。
失忆前的许云渺不会转身就走,会无比耐心地说“爱人之间该尊重彼此的独属空间”,可最后又会纵容地答应放弃项目,但下不为例。
于是,荀斯桓便会愈发恃宠而骄,下次仍然这样任性幼稚,甚至要求得更多更过分,以换取许云渺更大的纵容。
这就好像是为了证明——你看,渺渺多爱你,他愿意为你一次次委曲求全,降低要求,抛开原则。
于是,在如此循环往复的幼稚试探与宽容迁就里,爱意被一点点消磨。
荀斯桓后来确实证明了许云渺愿意为他抛开原则,只不过,许云渺是连带着原则和荀斯桓,都一起抛开了。
今夜,荀斯桓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何为爱而不喜欢了。
申城的夜从不寂寞,永远流光溢彩,永远车水马龙,可繁华热闹之下有几多愁,人人自知。
荀斯桓每隔两分钟就点开手机看一看,没有许云渺的消息,再刷朋友圈,也没有许云渺的动态,而后苦涩自嘲。
——许云渺失忆啦,他不会再无条件包容你的任性试探和无理取闹啦!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以前他不说一句就离开后,许云渺经历的是多么难熬的夜,一分一秒都在期待与失望中反复被碾磨。
从灯火如龙,被碾到夜沉如水,再熬到晨光熹微,好像一夜之间想了很多,又好像脑袋始终一团浆糊。
正魂不守舍,背后忽然嘭地撞上了一块铁板,把荀斯桓撞得后脑后背一阵火辣辣,把门里人也吓了一大跳。
荀斯桓踉跄爬起来,转身对上惊愕得合不拢嘴的许云渺,懵然意识到,自己靠着许云渺的公寓门坐了一夜。
许云渺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反应了半天才问:“荀斯桓,你,在我家门口坐了一夜?!”
荀斯桓眼下青黑,还是昨晚那身衣服,衬衫和西装皱巴成了咸菜,头发也是乱的,一夜之间下巴上冒出一层薄薄胡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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