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也是,荀斯桓的亲妹妹荀斯榆是能戴得起卡家珠宝出席晚宴的主儿,怎么想,荀斯桓的家庭也不会平凡。
可他听见荀斯桓亲口陈述,还是觉得震惊——原来申城地铁里随处可见的寻远建工,是荀斯桓他们家的产业。
而寻远建工,还只是荀氏集团庞大产业中的一个分支,可以想见,整个荀氏的家产会有多么庞大。
如此,许云渺不禁好奇,明明背靠金山,荀斯桓身上虽有嚣张气质,却少见富贵人家子弟的骄矜,反而是过分努力要强了。
所以,身为五百强之一的家族企业的二公子是怎样的体验呢?
用荀斯桓这位当事人的话来说,物质极度充裕,精神极度压抑,以至于童年的阴影,给他留下了此生难以治愈的心伤。
荀斯桓的父亲荀见诚,是荀氏集团现任掌舵人,母亲杨柳菲是福书村大小姐,都是天之骄子,二人对孩子要求自然严格。
荀斯桓的亲哥哥,荀斯杨,作为“嫡长子”,甫一出生,就是内定的荀氏集团继承人,被按照最严格的要求教养。
此后,荀柳夫妇二人计划再要一个女儿,凑个“好”字,精细化备孕了二胎,不想又是个儿子。
因着荀斯桓的意外到来,杨柳菲女士不得不再次承受生育之苦,这才在四年后迎来了小女儿荀斯榆。
荀斯杨是承担家族希望的荀家长子,荀斯榆是受众人宠爱的荀家小公主,唯独荀斯桓,纯粹的计划外成果。
用荀斯桓自己的话说,他的人生底色从出生时起就注定了——顶着“意外”的标签,他永远是荀家多余的那一个。
过了懵懂时期,荀斯桓也有过淘气的时候,某次与兄长因为抢玩具而动起手来,失手抓伤了哥哥的眼角,吓坏了众人。
小孩子打闹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挨顿揍就是了,可家里的长辈们居然从这小事里看出了未来荀氏集团的危机——
荀家老二从小性格乖戾冷漠,心无孝悌,长大了或许会觊觎长兄的地位,导致兄弟阋墙,从而动摇整个荀氏集团的根基。
彼时荀斯桓还不知自己被扣了大帽子,也不可能为自己辩解,却能隐约感觉到,自那天起,爸爸妈妈对他的态度变了。
也是从那时起,“任何时候都要听哥哥的话”、“哥哥挑中的东西不能抢”,诸如此类的洗/脑规训,充斥了荀斯桓的生活。
意识到自己的“多余”是在二年级的那个六一儿童节,爸爸去参加了荀斯杨的节日汇演,妈妈去参加了荀斯榆的游园会。
只有他,练习了一个多月的节目,只是希望和哥哥妹妹一样,能收获父母的一个赞许的眼神,却一无所获。
表演那天,台下坐满了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唯独他,眼神寻遍全场,也只看到了教他弹琴的家教老师。
更崩坏的是,后来荀斯桓还知道了,他一直觉得比亲爸还亲的家教老师,也并不是只对他这一个学生如此“上心”。
也不是没有争取过。
小孩儿天生就懂用哭闹吸引注意力,虽然这样之后免不了要挨训,可荀斯桓不在意,他只是希望爸妈多看他一眼。
只是这方法久了也没了效果,于是哭闹变成顽劣,不听话变成事事叛逆,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爸妈的关注,哪怕挨揍。
再后来,叛逆也没了效果,他成了“孺子不可教”的那一个,成了哥哥和妹妹,乃至整个家族里孩子们的反面教材。
既然不可教,那干脆不教了,一家三个孩子,有两个都是天之骄子了,有他这一个失败案例又有何妨?
情况略有改变是在升入高中之时,荀斯桓在新生测试中,理科成绩一骑绝尘,被推荐加入学校的竞赛班。
那一次,父亲破天荒地表扬了荀斯桓,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让荀斯桓暗自满足了一个月。
尝到甜头之后,荀斯桓一夜之间“浪子回头”,从扶不上墙的“阿斗”,变成了学生楷模。
事事必须第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能犯错,不能不体面,不许不完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父母一句平常的称赞。
哪怕,那句称赞永远是,“阿桓真棒,和你哥当年一样”,哪怕,为了这句称赞他把自己逼得废寝忘食。
充斥幼年、童年甚至青春期的所有这一切,造就了荀斯桓性格的底色——
极度渴望关注,近乎强迫症般得追求完美和成功,过分自负是为了藏匿无比的自卑,衣食无忧却永远觉得不满足。
从未体会过“独宠”,也从未感受过不与他人分享的爱,因此永远缺乏安全感,永远无法和别人“分享”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身在其中或许不觉得,可许云渺一听便忍不住替他难过——
荀斯桓生活的全部,仿佛就是为争夺别人的目光而改变自己,委屈自己,又何曾按自己的心意、为自己活过?
说完这些,荀斯桓沉默了很久,像是把伤口翻出来给人看之后,当年的疼痛又再度席卷而来,久久不能消退。
许云渺听罢是难言的心疼,缓了一会儿,拧身抱住了荀斯桓,半安慰半玩笑地说:“以后你表演节目,我一定来看。”
“许云渺你真是……”荀斯桓被逗笑了,被一句话从往事的疼痛泥淖中拉了出来,经年沉疴好像也能举重若轻。
许云渺一直都有这样的魔力,多沉重的负面情绪,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变作一朵乌云,下一场雨,而后雨过天晴。
荀斯桓又郑重说:“我好像从未为自己活过,永远在向别人证明自己,永远活在别人的评价里,直到遇到你。”
遇到那个不在意宠辱得失,不在意外物喜悲,只为自己灵魂深处的满足与喜悦而活的,像云一样又轻快又自在的许云渺。
“人不可能得到世界上所有人的认可的。”许云渺抬手拍了拍荀斯桓的背,像在哄孩子,“但我的认可还是很重要的。”
荀斯桓笑了,因为灵魂深处的熨帖,灯光昏暗,掩盖了他眼底的红。
许云渺又转而认真道:“不过,人生苦短,能来这世上走一遭也不容易,最重要还是不让自己后悔。”
荀斯桓微微松开怀抱,凝视许云渺许久,心里其实已经把后悔说了千万遍。
后悔当初不知分寸的试探,后悔不加收敛的伤害。
后悔一直把许云渺当做承载他负面情绪的树洞,后悔在意外之前一次次忽略许云渺的感受。
后悔没有在那场争吵后多留几分钟,好阻止他独自开车去机场,后悔没在他出意外之前满足他游山玩水的愿望……
“可是我已经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了。”荀斯桓的语气有点委屈,“后悔凶你,后悔说冲动的话,后悔对你不够好。”
“好啦好啦,这次原谅你了。”许云渺轻声安慰。
他不知荀斯桓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觉得这忏悔未免太过沉重,不过是爱吃醋一些而已,倒也不至于是“这辈子最后悔”吧?
“云渺,对不起。”荀斯桓固执地沉声向过去的许云渺道歉,“我不要你的同情,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不是故意这么固执。”
“我尝试控制自己,可我真的……很在意这种专属感。只要一想到你会给别人一样的关心在意,我就觉得恐慌。我——”
许云渺忽然笑了,两手夹住荀斯桓的脸,揉圆捏扁,不让他再说话,把荀斯桓的嘴唇捏成O型,再用力地亲了一大口。
“怎么会一样?”许云渺笑眯眯说,“我关心刘士园那个小傻帽,会为他和你呛声,但我不会把我脆弱的一面给他看。”
“我在意阿黎和老朱,会和他们出去玩,记得他们的小习惯,但我不会渴望他们的拥抱和亲吻。”
“我爱我爸妈,记挂他们的健康,担心他们的冷暖,但我不会奢求他们陪我度过我的余生。”
“但你不一样啊,荀斯桓。”许云渺的眼睛带着光,眼底真诚如月光皎洁,“你在我这儿,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啊~”
荀斯桓被一番有理有据有对照的小情话暴击了,像被丢进了蜜罐里,脑袋晕乎乎,心情轻飘飘,啤酒喝出了烈酒的效果。
也许这些都是许云渺蛊惑人心的话,毕竟“律师的嘴”,向来擅长颠倒黑白,可荀斯桓就是愿意相信,并深觉受用。
荀斯桓写惯了冷硬客套的法律文书,丧失了诗情画意的能力,只能竭尽高考之后所剩无几的文学素养,憋出一句土土情话。
“渺儿,你也是我……是我枯燥乏味的人生里,唯一的色彩。”
说完情话,两人都沉默了,深情款款地对视,望进对方眼底,都只看见了最真切的爱意。
荀斯桓是先控制不住的那个,忽而一掌按住了许云渺的后脑勺,揽到近前,疾风烈火一般地吻了上去。
许云渺顺势勾住了荀斯桓的脖子,放下一切矜持,全身心应和着这个吻,以期口舌交缠之间能让荀斯桓更明白他的真心。
暖热手掌顺着脊柱滑向腰间,燥热也跟着一起往尾巴骨爬,所过之处,激起细细密密的痒。
再往后面,身体过电一般,以至于许云渺一时失神,在战栗的瞬间,手里的玻璃杯也砰然落地。
杯子碎了一地,不过没人有心思去收拾了,只顾得上饥不可耐地吻住彼此。
许云渺很快失去了重心,心中一紧,脚下一轻,人就被抱离了地面,轻巧避开了那堆只差一点就要扎上脚的玻璃碴。
这便是荀斯桓让他愿意托付一切的原因——
即便是火星四溅的时刻,冲动和欲想早都冲破了天灵盖,荀斯桓仍记得护着他,一个再小不过的动作,足以证明心迹。
穿过客厅,直奔耳鬓厮磨,衣衫凌乱,荀斯桓却忽然停了,颇为认真地说:“等一下,我去冲个澡。”
“冲澡干嘛?”许云渺简直莫名其妙。
“你不喜欢不洗澡就亲热。”荀斯桓一本正经地解释。
许云渺都已经落在云蒸雾罩里,哪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要求,只无语地一把拉住要跑路去冲澡的荀斯桓。
他嗔怒地质问:“荀斯桓,你故意的是不是?子弹都上膛了,你还让人等一下。怎么等?!”
“可——”
“可什么可,我是不喜欢不洗澡就那啥。可对你可以有例外。”许云渺说完都觉得自己挺生猛的,不自觉害臊了。
也不知这句话又点燃了荀斯桓脑袋里的哪根导火索,一下把人给点炸了,几乎是失控一般扑过来。
又吻又啃,弄得许云渺痒不自胜,一根弦快要崩断之时,荀斯桓又吊胃口地停下了,哑着嗓子坏道:“再说一遍。”
声音酥软,钻进耳朵,直抵腹腔最深处,许云渺缴械投降道:“荀斯桓,你是我所有原则的例外,是我的但书条款。”[1]
[1] 但书条款是一种常见的立法技术,一般是指在条文中加在一般条款或原则性条款后的例外情况。属于法律人的专有浪漫啦~
第39章 旧日恋人
诗里的形容,是春风吹开樱桃树,是海浪拍打礁石。
但实际情况是,樱桃树开了花,结了果,礁石激起了千层浪,可荀斯桓贪婪地觉得,根本不够。
于许云渺,这是两情相悦时的初尝禁果,于荀斯桓,这是动心忍性后的如愿以偿。
于是,哪怕荀斯桓对他再温柔,再小心,把欲望克制了再克制,樱桃树还是折了腰,礁石也快被拍碎了。
次日醒转,许云渺简直像瘫痪了一般,抹了药,补了觉,揉了腰腿,哼唧半日,才缓过劲儿。
缓过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荀斯桓打了一套愤怒猫猫拳,荀斯桓照单全收,“挨完揍”还把人抱去了餐厅。
哄许云渺还是容易的,通常投喂美食就可以。荀斯桓深谙此道,亲自做了小米海参粥和山药枣泥糕,果然让许猫猫安静了。
一通自曝伤口的坦白,一场筋疲力尽的云雨,许云渺心中的荀斯桓在逐渐完整,虽仍有好奇,但来日方长。
调查项目很快进入收尾,许云渺作为负责人还被要求去新港城做现场汇报。
纵然是要飞去国外出差,但荀斯桓老实了,没阻止也没陪同,也没突然去找许云渺,但也是因为这次出差时间不太久。
生活以许云渺满意的节奏向前。
他上回在床上吃了亏,觉得是体力不如人所致,于是出差回来,开始认真锻炼起了身体,每日早起游泳,以期日后翻身做主。
三伏天结束,秋老虎也收了尾,天气凉了下来,中秋如期而至。
这是许云渺病愈后的第一个中秋,许闻和唐晓艾来了竹杨苑和许云渺一起过节,还非邀请荀斯桓也加入家庭聚会。
节日当天,唐晓艾在厨房忙碌,许家父子原本在阳台晒太阳躲懒,被唐晓艾一通数落,最后揪着许云渺去帮厨。
“渺儿,冰箱上面那个筐,帮妈妈拿一下。”唐晓艾支使他。
许云渺个子够高,手臂一扬就能拿着冰箱上的东西,抬手间衣摆也跟着掀起一角,露出白生生的腰。
唐晓艾忽然惊讶出声:“哦哟,我们家的宝贝大少爷都长出腹肌啦?!”
“真的假的!”许云渺也惊喜,忘了是来帮厨的,搁下筐子就去洗手间照镜子。
衣服一掀,细腰两侧还真有两条马甲线条若隐若现,和荀斯桓那巧克力腹肌一比,也就是幼儿园水平。
不过,好歹这段时间的锻炼没白费,许云渺挺得意,照了会儿镜子,又低头欣赏了半天,再抬头,发现镜子里多了个人。
许云渺吓一跳,猛扯下衣摆,遮住腰身。奈何荀斯桓的眼神已经变了,饶有兴致地问:“什么这么好看,让我也看看?”
许云渺心虚要溜,被荀斯桓长手一挡,卡在了洗手台和身体之间。荀斯桓故意使坏,继续卡着人洗手,卡着人擦手。
洗手间里就他俩,可爸妈就在门外,许云渺是受不了这么亲昵,害臊埋怨:“荀斯桓,我爸妈在呢,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爸妈在怎么了?都不是外人。”荀斯桓恬不知耻,擦完手直接往衣服里钻,痒得许云渺扭来扭去化身一条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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