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第几次了,临分别,荀斯桓忍不住又问:“云渺,你真的非去不可吗?”
许云渺冷静分析:“益源是你最重要的客户,这个忙你必须帮。新上任的一把手点名让我去,你觉得,能找别人代替吗?”
荀斯桓控制不住那份不顾一切的占有欲,冲动道:“我不在乎益源怎么想,大不了这个客户我不要了!我只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许云渺淡淡提醒他:“你答应过我要公私分明的。”
荀斯桓被这句话激怒了,捏着券,极力压着脾气,低声问:“我只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许云渺抬眼,定定看着荀斯桓冒出火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想,去。”
荀斯桓闭了闭眼,已然咬紧了后槽牙,狠道:“公私分明是吗?那你应该知道,作为你的老板,我有权决定让不让你去。”
“好,那我等你的决定。”
许云渺怎么可能害怕威胁,只继续淡淡地下了最后通牒:“不过,你应该很清楚,作为你的恋人,我也有我的决定权。”
许云渺手中的决定权,远比他自己以为的更大。
荀斯桓已经尝过一次差点失去的滋味,那绝望与无助,那椎心泣血的痛,他不敢再尝一次。
最后,荀斯桓妥协了,四个月长驻新港城,四个月的异地,好过再用争吵消磨许云渺对他的爱意。
许云渺出发那天,荀斯桓依旧是亲自开车送人去机场,行李箱打包了三大只,他一只只帮许云渺裹好塑料膜,送进自助托运机。
放到最后一只时,荀斯桓停了手,动作顿了许久,终结没把箱子放上去,再一抬头,眼睛已是血红。
饶是许云渺已经被各种情绪压得心烦意乱,看见荀斯桓这样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心痛,走上前,覆住了荀斯桓的手。
“干嘛这样,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许云渺小声安抚,心里却不敢承诺。
他是想去新港城静一静,用四个月的时间理清心绪,可四个月后,他是否能想通许多此刻想不通的问题,他也不敢保证。
荀斯桓不满足于手掌的安抚,一把抱住许云渺,抱得用力,像要把许云渺永远禁锢怀抱之中。
再开口,永远坚强的人已然声音沙哑颤抖,许云渺清晰地觉出脖颈间有潮湿的热意,心也跟着颤。
“可我爱你,云渺,我爱你。你知道吗?你一刻不在我身边,我会有多恐慌。半个月的出差,我都快疯了。何况四个月?”
许云渺只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理智劝慰:“可我不可能永远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总要出差,要旅游,要有独处的时刻,你要学会适应。”
荀斯桓已经听不进去了,心中被无限的恐慌占据,一如多年前在咖啡厅吵架的那个时刻。
冷言冷语,只是害怕失去,又倔强不承认,只要许云渺再多包容他一次,他一定愿意妥协,一定不会让许云渺独自走。
“云渺,如果你也有那么一点爱我,能不能为我委曲求全一次?我不求别的,就这件事,求你别去,好不好?益源那边我会处理,只要你——”
“不求别的?”许云渺打断了这无理取闹的话,挣开怀抱,“可你明明在求!你明明在我身上求别人的影子。”
“荀斯桓,冷静一点这话我已经说累了,可你永远学不会。”许云渺闭了闭眼,压住了差点滑出眼角的湿润。
“而且,有些事我不提,你打算一直瞒着我,是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荀斯桓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他震惊问:“云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云渺差点要信了这表演,却更失望地长吐出一口气,郁积胸中多日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荀斯桓,你的那个朋友,其实你从不打算让我认识对不对?你们也不只是普通朋友吧?”
“不过很抱歉。我不是他,我也变不成他,也许我们很像,可我是我,他是他!我给不了他能给你的安全感,我也不想委屈自己。”
荀斯桓依稀明白了,可又一时无从解释。他为了追回许云渺而编织的巨大谎言,此刻成了困住他自己的天罗地网。
“不是这样的,云渺,你留下来,给我一些时间解释。”
许云渺哂笑一下:“我一直在等你解释,现在我不想等了。要么此刻,要么……永远别解释了。”
荀斯桓彻底怔在原地,望着许云渺,瞳孔和手指都止不住的颤抖。
此刻该如何解释?告诉许云渺,他从头到尾都在编织一个绝大谎言,只为换得重新得到他的爱的机会?
告诉许云渺,从来没有什么一个朋友,从头到尾都只是许云渺一人,只不过他们当年也像此刻一样,走到了分手的边缘?
许云渺定定回望,等待只让他一点点心冷,让他不得不放弃对荀斯桓的最后期望。
“我去安检了。”许云渺收了表情,冷漠从荀斯桓手里夺过最后一只箱子,送进了托运机器。
没有分别的吻,也没有缱绻的拥抱,许云渺孤身一人朝安检口走去,在踏入之前,听见荀斯桓讷讷叫了他的名字。
“许云渺,一定要这样吗?”
“荀斯桓,再见。”
大约42章起,会回忆一些二人的过去,是很重要的,解释荀斯桓为什么对许云渺这么抱歉的内容哦~希望大家不要错过。
第41章 解封记忆
世上的因果向来如此。
撒下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用作弊的方法偷回来的爱意,终究要被老天收回。
送许云渺来时天气尚好,荀斯桓回程时疾风骤雨,来时两人同行,回时已孑然一人。
雨夜的高架,从机场进城的路堵得水泄不通,车尾灯的红被雨珠晕染,连成红色的河,但红不过荀斯桓的眼睛。
达到竹杨苑时,他几乎是从车里逃出来的,像是再不出来,他会活活憋死在车厢里。
雨越下越大了,荀斯桓怔怔盯着雨看了好久,想起了在瑞恒的小花园里接雨的许云渺,那么美好。
才刚分开一个多小时,已经想他了。
只是这次,似乎没什么能慰藉想念了。
许云渺应该不愿意向他汇报每日行程了,也应该不愿意每夜和他视频通话了。甚至,借调结束,许云渺是否还愿意再回到他身边,也成了未知数。
想念如洪水,忽然冲击上荀斯桓筑在心中的蓄着往事的堤坝,在厚实的壁垒上冲开一个口子,而后击溃全部。
回忆泄洪般奔涌而出,更多的,是失忆前的渺渺。
那时的许云渺,清清冷冷的外壳下,装着一颗最热切真诚的心,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总会原谅他,总会边抱怨边宽容他的任性。
荀斯桓忽然觉得迷茫,是否一开始便不该那么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再追一次也能让许云渺爱上他。
也许该把一切告诉许云渺,让许云渺按照他最熟悉最感到舒适的模样,变回那个以前的渺渺。
可现在后悔也许来不及了,他无能为力了,他不知所措了,他不懂怎么才能挽回失了忆的许云渺了。
“荀先生!这么大的雨,您在外面站着干嘛呀!”楼下保安大叔发现荀斯桓时,他已被大雨浇了个透。
荀斯桓闻声回神,像被惊醒了,惊讶于自己竟然生长出如此自私且混账的想法。
渺渺,对不起。他在心里想此刻的许云渺道歉。他只是太想念了,想念旧日的彼此默契无嫌隙的时光。
这想念陡然疯狂地滋长蔓延,让荀斯桓近乎疯狂。
下一刻,他疯了般冲回公寓,浑浑噩噩里,指纹识别了三次都是失败,密码输入了五次才对。
他进屋,没心情开灯,西装外套、手机手表全部都乱七八糟丢在玄关的地上,也顾不得一身雨水弄糟了地面。
他踉跄着直冲那扇紧闭的主卧房门,却在门前猛然刹住了车——
拥有过去回忆的渺渺就在里面,他不敢进去,怕自己一身鲁莽惊扰了记忆静好,更觉得对不起此刻失去记忆许云渺。
他立在门口,呼吸都变得紧张,只敢一缕一缕地吐气,手放在门把手上了,又烫手一般缩回。
如此反复三次,他还是胆怯了,怕回忆拽着他退回舒适圈,让他再变回那个会张牙舞爪地伤害渺渺的自私之人。
他退回几步,走向客厅隐藏门后的小藏酒室,从架子上挑了一瓶他收藏已久的泥煤威士忌。
拧开瓶盖,小麦香气冲鼻,他给自己倒了半杯,连冰块都不想加,仰头就是一大口,没过喉咙地吞下去。
腹腔被酒精灼得火辣辣的,可半杯好像不足以麻痹疼痛纠缠的神经,荀斯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大杯下肚,站着脚步略显虚浮,荀斯桓便顺势靠坐在了主卧门口,与过去的渺渺隔门而靠。
他就着威士忌,一幕幕擦拭心中珍藏的与许云渺的往日点滴。
不知道在卧室门口坐了多久,只是湿透的衣服都捂得快干了,酒也不知是第几杯,只知威士忌的空瓶躺在地上。
这一次,荀斯桓终于有勇气按下门把手了。
里面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只不过是他和许云渺一起用过多年的一间卧室而已。
卧室的一面墙是巨大落地窗,外面是申城最绚烂的夜景。两人胡闹时,荀斯桓偶尔会恶趣味地让许云渺把手撑在窗子上,就那么面对着夜景,醉生梦死。
一张很久很久没睡过人的双人大床,铺的是灰色真丝床品,有家政阿姨每周打扫,永远铺得平整,没有一丝多余的皱褶。
荀斯桓看着它就能想起许云渺陷在床里的样子,有时加班至深夜,荀斯桓上床时许云渺已经睡熟,他便爱盯着许云渺看,只这么看着,就能扫除一切疲惫。
灰色真丝会衬得许云渺白得发光,像只安静乖巧的小猫,微微蜷着,等待着荀斯桓把他揉进怀里。
卧室的地板永远没有一丝积灰,荀斯桓总是特地嘱咐阿姨要细心打扫,因为他的渺渺爱干净,又喜欢光脚到处跑。
柜子也都一尘不染,情到浓时,当然顾不上许云渺的臭讲究,所以到处都要打扫清爽,以免许大少爷事中挑刺,事后埋怨。
可现在,卧室里越整洁,越提醒这荀斯桓,这间屋子已经被空置了太久了。
荀斯桓没敢在这片整洁的废墟里停留,径直穿过卧室,经过床正对面的隔断。隔断上,贴着一幅巨幅的像素画。
是一幅照片,摄于他们大学毕业的那天,里头的二人青春洋溢,笑得灿烂。后来,照片被许云渺做成像素画,几万个颗粒,被他一点一点拼出来。
荀斯桓那时不理解,干嘛不直接打印现成的照片,现在大概懂了,那时他们过得并不顺遂,拼砌本身,于许云渺也是对往日快乐时光的一种怀念。
隔断后面是许云渺最爱的小书房。书房正中摆着简约宽大的书桌,和经久无人使用的办公转椅。
许云渺以前爱在这里加班或做手工,荀斯桓便也搬个凳子做他对面加班,二人放一点音乐,各自忙碌,互相陪伴。
书房另三面都是书架,摆着的大多是许云渺的书和手工作品,还有二人为数不多的合照。
有时吵架了,许云渺会一直站在书架前,把所有照片都看一遍,就会重新发觉自己还是爱着荀斯桓。
书桌一侧的空地上铺着一块圆形长绒地毯,上面放着两只懒人沙发,不加班时,二人也会窝在这里安静看书。
铺了地毯,自然也会被用来做荒唐事,就是每次许云渺都怪荀斯桓不讲究,糟蹋了地毯,还硌得他尾巴骨疼。
荀斯桓走向书桌,拉开桌下的一方小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纸箱子,里面收纳着两人的所有重要证件。
他抱着纸箱子,在一阵眩晕中,轰然倒进沙发。
把主卧上锁,并不是为了藏什么秘密,而是荀斯桓没有勇气走进去。
这间卧室,到处都是许云渺和他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在许云渺出事后的那段时间,荀斯桓每每走进这间卧室,就会经历一次摧肝断肠的痛,痛到他无法呼吸,无法控制四肢。
既然无法面对,便只能把卧室落了锁,独自搬去客卧,也封存起了回忆。
只在想念无法克制时,他才会进来看一看,告诉自己,不用害怕,毕竟他们还有美好的回忆。
许云渺答应了他又一次的追求后,荀斯桓再不需要从这间装满过往的房间里汲取勇气了。
可今夜不同,他又一次弄丢了许云渺。
多可笑啊……
上天明明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他还是搞砸了。
也许搞砸才是注定,他刻入骨髓的患得患失,因为没有安全感便不断膨胀的控制欲,都让他不配拥有一段健康的感情。
他的渺渺是那么好,他凭什么配得上这么好的渺渺?
酒精会麻痹情绪,也能让疼痛变得迟钝。
荀斯桓倒在沙发里,挣扎很久才打开那个纸箱子。
箱子最上放着一个原木相框,荀斯桓用手指尖抚过相框边缘,停在木头尖角上,自虐一般地用力按了下去。
尖角戳在指腹,疼痛窜上心口,他却觉得无比畅快,像即将爆炸的气球找到了一个泄气的口子。
原木相框里夹着一张证书,花体的英文字,每一个都优雅浪漫,写满了他和许云渺年轻时恣意的潇洒——
“Certificate of Civil Partnership”[1]
一张简单的证书,没有惊天动地的抗争,却见证了他们离经叛道的青春,见证了两个彼此完美契合的灵魂,互相扶持着走过的春夏秋冬。
荀斯桓记得,那时他们还是一穷二白的学生仔,在异国他乡一同求学。
许云渺只是心血来潮地问他要不要领个证,荀斯桓便也宠溺地应允了这份心血来潮。
领到证的那天,许云渺高兴都走路都脚步发飘,非要去昂贵餐厅,吃大餐庆祝。
荀斯桓认真又扫兴地说:“可是,这张证国内法律是不承认的。”
许云渺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多夫妻领了国内法律承认的证儿,不也一样分开了?领证就是好玩儿,主要是你不能反悔,反正我是不会反悔的。”
其实,后来谁都没有反悔,只是走着走着,大家都迷失了方向。
34/54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