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还没诊断几位病人,旁边的药房便又起了争执,竟有人要抢药,幸好宋大人派来的捕快恰好到了,控制住了混乱的场面。
待到了酉时,谈氏酒庄派人送来了晚餐,黄大夫才终于打算歇一会。他掀开食盒,瞧见最底层那一碗茶粥,手中动作一顿,方才在脑中一闪而逝的想法便又重新浮现——难不成那些老人孩子之所以是轻症,皆是因为日日在喝谈氏酒庄的茶粥?
领茶粥要排长队,青年人需操劳生计,故而喝得少,只有清闲的老人孩子常喝。除此之外,便是住在城隍庙中的那帮流民。黄大夫捻了捻山羊胡,书中记载,凡有大疫,大多都是先在流民乞丐之流中传播开来,但如今……似乎并未听到流民大面积感染的消息……
他盯着那碗淡青色的粥,鼻尖尚能闻到淡淡的茶香。喝茶粥确有强身健体之功效,但仅仅是因为多喝了几碗茶粥,那些老人孩子便只是轻症了吗?
黄大夫突然重新盖上食盒盖子,提起毛笔,草草写下几句话,在门外寻了位看守的捕快,让他将信送给宋声。
听闻其中是与治疗时疫有关的内容,那捕快也不再耽误,匆匆回了衙门。
*
花溪城的具体状况谈锦尚不清楚,自那日在钱庄与步元轩将话挑明之后,他便着手为步元轩和二皇子殷成搭线。
过程虽有些坎坷,但二皇子也是行事果断之人,很快便与两人达成了合作。原本他为了收复民心便打算主动请缨,携志愿军前往疫区治疫,如今听说这事是四皇子挑起的,在朝堂之上便更加积极地请|命。
此事若是由四皇子一派来接手,他们一定会设计掩埋真相。但若由殷成来接手,便能顺势找出证据,在御前告上一笔。皇子养私兵是意图谋反,是重罪,无论是幽禁还是赐死,届时四皇子都将退出皇位之争。
殷成在朝堂上与四皇子党斗了数轮之后,终于还是说服皇帝派了志愿军前去治疫,并命他全权管理治疫之事。
皇上年纪大了,惜命得很,下朝后又在御书房私传他,命他一定将时疫控制在京外。若是见势不对,便一把火烧了一切。再强大的疫病也难抵大火高温,前朝也曾有类似的事。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只顾自己安危,全然不顾底层黎明百姓的死活。
殷成虽早已料到皇帝的心思,但果真听他说出口,仍觉得失望。从前那位雄心勃勃的君王终究还是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懦弱无能,而皇帝属意的太子,一脉相承的懦弱——太子这几日一直称病未上朝,便是因为害怕被委以治疫大任。
所幸皇帝惜命,拨了一万志愿军给他,如今人手的问题已然解决,剩下的便是赈灾钱款的问题。前些年皇帝为了修皇陵,掏空了国库。如今京城中的世家大族钱款良多,国库却空虚。
前些日子他便开始命人去募捐,但这些世家大族大多都早早地站了队,四皇子一派和太子一派的自然不会多捐,甩个一千两意思意思,而后便是哭穷,从今年底下的庄子收成不好哭到如今京城物价太高,一大家子事事皆是花销,手中实在没有余钱。
殷成也不能硬抢,但若是只靠自己一派的几位世家捐赠也凑不齐足够的钱款。更何况人以利聚,若是要求那几位世家捐赠太多也失了和睦。
思来想去,世家大族这条路行不通,便只能向民间的商人募捐。永朝贸易发达,民间也多富商,但商人再富手中若是没有实权,地位也难以提升。若是他许诺让商籍之人参加科举,以此来让商人善捐赠……估计可行。
只是此事由他来开口不太合适,他终究只是皇子,贸然许诺科举之事有篡位之嫌,还得由旁人暗示,且这人最好是表面上与他毫无干系之人。
是以,京城新开的谈氏酒庄中,步元轩等谈锦将一番漂亮话说完后,盯着对面的富商补充道:“来日二皇子继位,好处少不了你的。”
闻言,谈锦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心道这位小少爷未免太实诚了些,这种越矩之事哪能说得如此确定,若是传到皇帝耳里那还得了,赶忙张嘴补救道:“二皇子确实要更看重商贸,厚待商人,只是我方才所说不过小道消息,不一定当真,张老板你也就听个乐子。”
他给对面的人倒了杯茶,“像我们行商之人,最期望的便是太平盛世。如今时局动荡,若是此时捐一些钱便能换来百姓安居乐业,往后岂不是能赚回更多?”
男人脸上的笑容似有蛊惑人心的效果,不紧不慢道:“张老板也信佛吧,佛家说善因结善果,此时捐款,无论捐多少,也算是种了善因,至于往后能结出什么善果……便要看张老板如今的抉择了。”
男人接过谈锦递来的的茶,都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家业甚多,捐出些钱来向皇子卖个好也不是不行……更何况,照这两人的说法,他若是捐得够多,后代便能参加科举入仕当官。
“行。那我便捐个一百万两。”他直接招来随身小厮,让其即刻去钱庄取钱来。
“张老板大义。”成了一笔大的,谈锦面上的笑容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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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锦:是的,没错,我转行忽悠人了。
作者:说啥呢,募捐的事能叫忽悠人吗?
早八点新鲜出炉的一章,快速推一下剧情,一点存稿都没有了KK
第52章
“谈少爷,有人送信过来。”刚送走那富商,小二便领着一人进来,说是又有信到了。
谈锦接了信,竟是宋声送来的,看落款已经隔了许多时日,想来如今这时局,自疫区送一封信进京城也是十分艰难。他简单消毒后拆开来看,信中只说了两件事,一是先前谈锦在花溪城分发的茶粥恐怕在预防一事上大有效果,二是黄大夫研究出了一个新方子,治疗效果极佳,只是其中一位名为“日拂罗金花”的药材很是稀缺。
两件事都是大事,谈锦也不耽搁,立刻便将消息带到了殷成那儿。
殷成听说茶粥的妙用,当场便问谈锦要了秘方,随信一同寄往各地,要求官府设粥堂,每日分发茶粥。又入宫找了御医来看黄大夫写的方子。那御医对着方子细细查看,大赞开方子的人实在是深通医理,待问及其中“日拂罗金花”可否有其他药材替换时,那御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是这味“日拂罗金花”药性十分特殊,具有清淤祛毒的作用,却又性温,可以润肺止咳,用于治愈此次的时疫最为合适。
但问题便是“日拂罗金花”生长在极寒之地,只有最北边的几个城市可以种植,但偏偏极北之地天气严寒,适宜耕种的土地不多,基本全被用来种粮食了。世面上流通的日拂罗金花大多是野生,鲜有人工种植的。而野生便意味着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即便有钱有权也难以买到。
谈锦盯着那日拂罗金花的画像出神,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这东西。略一回想,这不是现世拿来泡茶的一种干花嘛。这种干花生长在高原地带,在现世已经被大规模种植,广销各地。至于这永朝,既然仍有这种花,那么产地应当没变。只是时代变迁,谈锦翻看地图,发现日拂罗金花最大的产地如今尚且不在国土范围内,而是被划分在北边一个名为喀什克特利曼的国家中。
提起这个喀什克特利曼,谈锦便忽然想起前几日与齐元清见面时,青年曾同他说新看了一本游记,游记的作者夜间爬山,待登上山顶时正遇上日出金光,满山顶皆是状似莲花的金色花朵,在日光照耀也泛着金色的柔光,让人几乎以为身在仙境。
青年那时的语气中有向往,谈锦便说等之后我们也可以去,又问地点在哪儿。青年愣了一瞬,道是名字太拗口,忘记了。他显然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如此迷糊,给人分享游记却连最重要的地名都忘记了,谈锦却觉得真实又可爱。
他止住回忆,几乎可以笃定青年口中所说的就是状似莲花的金色花朵便是日拂罗金花,而被青年遗忘的游记地点,多半便是喀什克特利曼。
“喀什克特利曼的气候与北边的城市大致相同。大概率也有日拂罗金花的存在。为今之计,只能先去这几个城市收购野生的日拂罗金花。”谈锦点着地图,“多半还是不够,那便只能去喀什克特利曼采购。”
“可我国先前从未与喀什可特利曼通商过。”二皇子皱着眉头,“更何况这种事,得有朝廷的通商文书。文书层层审批,至少得有月余,届时一切都晚了。”
“若是现在出发,快马加鞭,抵达喀什克特利曼加上洽谈收购之事,应当只需二十日。”谈锦没再继续说下去,话中意思却已明显。
“那便先斩后奏。”殷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特殊时期,相信父皇也能理解。”若是不能理解……殷成眸中暗色一闪而过,此事之后,朝中也该变天了。
谈锦形事周全,步元轩曾同自己的父亲哥哥南来北往四处贸易,去喀什克特利曼收购日拂罗金花的事自然就落在了二人头上。
临行前,谈锦还需与齐元清见一面,道别一番。
*
齐方知今日下朝下得格外晚些,正打算坐马车回私宅,却被丞相叫住了。方才在朝上四皇子一党受挫,此刻下了朝,丞相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压着嗓子问他近日都在做什么,怎么总往外跑,没个正形。
齐方知本是个能言善辩的,却惧于父亲权威,又因确实背着父亲做了些事,此刻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眼见着齐父面色愈来愈沉,正打算扯个谎先糊弄过去,却听见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丞相大人,令公子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要事事报备吗?”
殷声从齐方知身后探出个头,见丞相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心里觉得有些没意思,下一瞬眼珠子一转,见到齐方知一脸为难的模样,便又玩心大起了,直接扯着齐方知的袖子道:“令公子这几日都在陪我练琴呢????”
丞相一听便变了脸色,什么时候自家儿子竟然和五皇子扯到一起去了,竟然还一块练琴!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今日回去就该家法伺候。
他心中想法齐方知又怎会不知,当即变了脸色,但碍于殷声是皇子又无法反驳,即便他反驳也不好说出这几日的真实去处,便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他的遭殃倒正好成全了谈锦。
谈锦下马翻墙,依旧是老地方。不同的是这次青年不知道他要来,并没在墙边等着。
一轮明月高悬天边,宅子中格外静,他自竹林中走出,轻车熟路地去了青年的屋子。原本准备抬手敲门的,忽然瞧见拐角处一个丫鬟朝这边走来。谈锦做贼心虚,免了敲门的步骤,直接推门而入,不想扭头正对上衣衫半解的青年。
空气中清冽的幽兰香气像是要将人淹没,谈锦瞧了眼青年身后仍在冒着热气的浴桶,又看了眼青年仍在滴水的湿发,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快穿上吧。”他转过身,完全的君子作派。
却听身后的人道:“我们不是已经和离了吗?你怎还过来,还随意进旁人的房间?”自那日说要和离后,已经过去四日,谈锦一次也没来过,连一句消息都没有,齐元清再好的脾气,也是要生气的。
更何况他原本就是爱多想,谈锦不来,青年从谈锦突遭意外卧病在床想到他始乱终弃寻欢作乐。若不是安市每日都同他说谈锦的近况,他早就呆不住了。
他不是傻子,安市哪里会知道这些,都是谈锦托他说给自己听的。但不知为什么,又不点明,每回安市的开头都是,“公子,今日我上街听说……”这儿又不是花溪城,哪来那么多人天天谈论谈锦还正巧被安市听见。更何况,安市有时压根没出门。
“元清……”谈锦转眼瞧见青年正垂头系衣带,便走近了替他系上,“前几日围墙外有人守着,我便没进来。况且,我日日都让安市给你传话了的。”
两人挨得近了,青年抬眼便瞧见男人眼下隐隐透出的青黑之色,心中那一点埋怨也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满涨的心疼。
“这几日很忙吗?”他从安市嘴里也听到一些,同那时在花溪城一样,男人一旦忙起事业便什么都顾不上,他倒了杯水递给谈锦:“先喝口水吧。”
谈锦瞧见他眼中的心疼,心脏便像被泡进温水里似的,接过青年递来的瓷杯,一点点饮尽了,又道:“今日过来,一是因为想你,二是有事要同你说。”
“何事要说?”齐元清原本因为他那一句想而翘起嘴角,下一瞬听见他有事要说,脸上的笑便淡了些,“听说二皇子在朝上主动请缨前去疫区治疫,你不会也要去吧?”
谈锦心道青年果然聪明,几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也看出了对方强压着的不安与担忧,赶忙开口道:“没你想得那么危险。”
他取了干帕子替齐元清擦湿发,将宋声寄信来的事细细说与青年,末了便道:“我不过是和步元轩一块去喀什克特利曼收购日拂罗金花,只是费些时日,一点都不危险。”
“当真?”齐元清取过地图来看,“你们预备走哪条路线?”
谈锦没料到他竟会问得这么细,一时间有些答不出来。路线是今日就定好了的,为了节省时间,来回都得经过几个疫区。他方才说的不危险不过是为了宽青年的心,实在做不得真。
“我猜你们会走近路,是不是?”齐元清伸手在地图上画了一道,和他们早前规划的线路八九不离十,“一点都不危险吗?”青年鲜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谈锦替他擦头发的手一顿,俯下身,试探着在他的唇角亲了亲,“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青年话里含着冰,眼却热了,长睫扇动扫在谈锦的脸颊上,谈锦只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我会平安回来的。”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齐元清这话明显带了赌气的意味。
“不行。”谈锦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太危险了。”
“你方才不是说一点都不危险吗?”
“我不该骗你。”谈锦伸手拂过青年半干的长发,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个混蛋。”
他眼中的愧疚与不舍犹如实质,密密匝匝地落下来,齐元清鼻子一酸,身体比嘴巴更诚实,主动扑进男人怀中。耳边是隆隆的心跳声,青年终于还是开口:“你才不是混蛋。”
“只有这一次,这一辈子,我只允许你冒这一次险。你要好好地回来,我还等着你兑现诺言,做我真正的好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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