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解释道:“我先把车开出来。”
陈维无助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自己走了。”
陈维的神情有些紧张,他补充道:“昨晚的事,我不会再做了。”
清晨点了点头,本以为尴尬的会是自己,原来陈维也挺难受的,清晨说:“上车吧。”
陈维下意识去开副驾驶的门,清晨制止道:“你去坐后排。”
陈维收回了手,转向去了后排。清晨总感觉他很奇怪,各种迹象表明他是个把性爱当家常便饭的人,这种人要么是性工作者,要么就是被包养过,但摊上这个人渣父亲,也有可能是从小就没有受过正确的性教育,这样的话就太惨了。
园林的大门有锁,但陈维没有钥匙,只能虚掩上,如果有人来,直接就能推门而进,这里太偏僻了,千秋估计会把这里卖掉,但如果陈维想要的话,转让给他也没关系。
两个小时的车程,两人都没有说话,清晨的车没什么油了,幸好及时开进了乡镇路上,加了三百块油,结账的时候去便利店买了点面包顶肚子,陈维选了一包十块钱的夹心三明治,看了眼价钱后又放下了,换成了四块钱的奶油面包,清晨帮他结了账,他拿着面包像捧着个宝贵的东西,一口没剩下地吃完了。
等回到市中心都已经是下午了,正是天气最闷热的时候,清晨载他回市中心的公寓取行李,然后再一起回千秋租的房子里。
又见到地下室的门,清晨问陈维:“这下面有什么?”
陈维的眼神飘忽不定,说:“没什么。就是一些古董跟贵重物品吧,我不知道,我不怎么下去。”
清晨推了一下门,又问:“你知道这个门的密码吗?”
陈维说:“不知道,爸爸没有告诉我。”
“下面……没有活的东西吧?”
陈维肯定地回答道:“没有。”
陈维去爸爸的房间和客房转了几圈,又急匆匆地出来,说道:“我的东西都不见了……”
清晨也感觉奇怪,他第一次来这里时,就只看见爸爸一个人生活的痕迹,而陈维坚持他也住在这,那么为什么没有陈维的生活用品呢?难道那间收拾整齐的客房其实原本是陈维的房间?
清晨问:“你的东西放在哪了?”
陈维恍惚着回忆了一下,忽然泄气道:“没事了……不用找了,不用了。”
清晨问:“是被人拿走了吗?”
陈维皱了一下眉头,说:“应该是被爸爸的朋友拿走了,没关系了,不管了,我们去买点新的衣服吧。”
清晨追问:“爸爸的朋友?你认识?”
陈维摆摆手说:“我不知道……不要再问了,我们走吧。”陈维的反应太奇怪了,怎么看都不合常理,好像是意识到不安定的因素,在催促着清晨赶紧离开这里一样,清晨只好说:“那我们先去商场买点衣服吧,我先替你付钱,你之后再还我就好了。”
陈维除了身上这一套衣服,就没有别的东西了,清晨问他要不要带点爸爸的遗物回去,陈维点点头去了爸爸的书房。
清晨坐在客厅里等,他接到个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妈妈在电话里急切着想看陈维的模样,清晨只好先应付下来,去找陈维看怎么办。
陈维正在书房里,他接过了手机,看着电话上“妈妈”的备注,小心翼翼出声道:“喂?”
人生能有多少个20年,妈妈已经五十岁了,而陈维正壮年,要是妈妈早几年去世,他们就永远错过了。妈妈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哭了,陈维也忍不住跟着流眼泪,清晨最见不得这种温情时刻,他去了走廊里等,他很好奇陈维会怎么跟妈妈解释,便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清晨庆幸自己把声音调大了,这才听见他们的谈话。
“嗯……妈妈我也好想你,我才刚回来……从美国啊,我去留学了,然后就一直住在那边了……我当然记得了,还是他给我打电话的,我有两个弟弟对吧……我不知道,没人跟我说……下次一定回去找你……我是高中的时候去国外的,还上了大学呢……没事啊,什么事也没有,……爸爸有给我钱的,我没有很辛苦……我很久没有回来了,我也很意外……没事啊,妈,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好,我会留下来住几天的……”
清晨很意外,陈维讲话很流畅,没什么磕磕绊绊,如果是编造的,一定会有停顿和回忆,这番对话里却很少有,要么里面确实存在真实性,要么就是他撒谎的技术炉火纯青。
打了二十多分钟,陈维才挂掉了电话,他走出来把手机还给清晨,他眼眶红润,确实是真情实感地哭过,他的声音也沙哑了:“我跟妈妈说好了,说过几天去找她,然后就跟你们住一段时间。”
清晨接过手机,揭穿道:“你刚才说的话,并不全是真的吧?”
陈维无奈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撒谎骗妈妈的话,那我没法回答你,你就帮我一回吧,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
一说到“报答”,清晨就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他皱了皱眉头,转身说:“没有东西要拿的话,我们就走了。”
陈维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确实没什么值得带走的,而且现在这套公寓处于清晨的名下,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清晨带陈维去了最近的大商场买衣服和日用品,陈维简单选了几件短袖和裤子,款式和颜色都很普通,结账之后跟着清晨回到了千秋租住的出租屋里,清晨给千秋打了个电话,千秋一听大哥陈维回来了,工作干劲就上来了,嚷嚷着今晚六点准时下班。
千秋租的房子是三室一厅,多出来的房间本来用作书房,放千秋的游戏机和清晨的书,现在刚好能用上。清晨把书房里的杂物搬了一些出去,给陈维在墙角支了一架铁床凑合一下,清晨说:“今晚叫千秋把他的东西拿走,给你空出位置来,明天再跟你去买点被子枕头。”
陈维应了几声,他一整天反应都有些迟钝,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清晨提议道:“我们来做饭吧,你会做饭吗?”
陈维说:“会。”
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忙活今晚的团圆饭,这是他们兄弟三人阔别许久再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上一次还是在幼儿时期,那时候清晨可能连勺子都抓不住。
晚上六点半,千秋骑自行车一路奔腾回来了,他推开家门,看见厨房里穿着围裙的陌生人,愣了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千秋把背包往地上一丢,难以置信道:“你是陈维吗?”
陈维也很紧张,他应道:“啊,是我。”
“你是我大哥?”
“嗯……是吧。”
清晨从客厅走来,对千秋说:“跟你说过的吧,以后他就跟我们一起住了。”
千秋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维看,傻乎乎地点点头,说道:“啊,好,好的。”
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千秋像被当头打了一棒一样不知所措,对陈维又紧张又客气,小心翼翼地给陈维拿筷子和碗,又给他夹了菜,陈维说谢谢,他就紧张地说没关系。吃饱饭足之后千秋的热情劲才使出来,坐在陈维旁边跟陈维攀谈,说着说着他自己就兴奋起来了,陈维有些招架不住,清晨见状便把千秋拖去了厨房洗碗。
说是放暑假,清晨也没有完全闲下来,何况他明年六月份就要硕士毕业了,现在就要开始写毕业论文,他已经找好资料了,不至于无从下笔。
陈维从此住在清晨家,清晨带他去补办了身份证,拿回了属于他的那一份遗产,有了这一大笔钱,陈维完全可以去买一套更大的房子住,但他好像更喜欢窝在十平米不到的客房里。他跟千秋的关系逐渐变融洽,也会主动找千秋聊天了,两个人七年的年龄差变得模糊,陈维有喜欢打的游戏和爱看的电影,跟千秋也算聊得来。
千秋跟同事调了班,腾出了半天时间跟清晨和陈维回滢水,妈妈看见陈维从车上下来,高兴得扑过去抱紧了陈维,妈妈紧紧抓着陈维的手一遍一遍地说着他小时候的趣事,有些事陈维也记得,两人都默契地规避开12岁之后的事情,妈妈只说是跟爸爸离婚的,陈维也回应道爸爸脾气不好,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陈维不恨妈妈当年没有带自己走,妈妈已经尽她所能做到最好了,事到如今,陈维也不会想象如果当年妈妈做了相反的选择、没有带走双胞胎弟弟、而是带走自己,那会是怎样的发展。如果一定要有人去承受这样的痛苦,那就让他这样已经被弄脏的人来承受就可以了。
妈妈把海鲜店交给店员,带着陈维去酒楼里吃晚饭,妈妈豪气地点了一大桌饭菜,虾蟹鱼肉全数摆上桌来,千秋都劝妈妈不要再点了,妈妈大手一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花多少钱都开心。
他们下午去,晚上才回来,一家四人吃饱饭足,又喝了点小酒,剩下的饭菜吃不完就打包,他们去了河边散步,妈妈跟千秋走在前面,清晨和千秋就在后面帮忙提着妈妈的挎包,妈妈抓着陈维的手,细声问了很多问题,又嘱咐了好多遍,陈维在旁很有耐心地听着,回答着这些问题,丝毫没有不耐烦,他们沿着河边走出了很远,前方的路都没有修路灯了,才依依不舍地折返回来。
千秋明天还要上班,他们得连夜赶回樊澄,送妈妈回家之后,他们就驱车回去,等上了高速路都十一点多了,千秋倒在后排睡着了,陈维坐在副驾驶位上也昏昏欲睡,清晨小声地说:“我前几天晚上看见你进了千秋的房间。”
陈维醒了一些,解释道:“我什么也没干,我就是去看看他。”
清晨说:“你最好是这样。”
陈维坐直了,说道:“我不会做那种事了,也没必要做了。”
清晨看了一眼后视镜,后排的千秋还在睡,清晨说:“我不知道你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但你要是敢随随便便对我弟弟,我一定会把你赶出去。”
陈维不说话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我想去看一下爸爸的墓碑,上面写了什么?”
清晨回想了一下,说:“只写了名字和死亡日期,没有写别的。”
“我想去看一下。”
清晨想了一下自己明天的安排,说:“明天我带你去。”
陈维会想去给爸爸扫墓,这属实不合常理,如果爸爸对陈维做了什么,那陈维肯定不会想再去见他。清晨在猜测他们父子两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
墓园在下午的时候会少人些,于是他们在家里歇到了下午,等天气没那么热的时候再出门,墓园有十多公里的路,赶过去还有一个小时才关门。
清晨在墓园的花店里买了一小束黄菊花,看望死人总得带点什么。
墓园在半山腰上,爬上去不容易,两人都出了一身汗,爸爸生前是地位显著有权有势的人,现在死了只能蜗居在一米土地之下,旁边拥挤着普通人民的居所,有的墓碑比爸爸的还豪华。
清晨凭着记忆走到了爸爸的墓碑旁,把黄菊花放在了墓碑下。这是块普通的黑色墓碑,上面刻着金色的字,几周不见,上面覆了一层灰尘。
清晨退了位置给陈维,陈维静静地看着墓碑,清晨以为他走上去是想擦掉灰尘,没想到陈维忽然往墓碑上踢了一脚,清晨一惊,赶紧制止道:“你干什么啊!”陈维又踢了一脚,清晨挡在他前面,难得骂了一句脏话:“操,你有病啊!这是墓碑啊,你踢它干什么!”陈维愤怒地喊了一声,他挣脱开清晨的束缚,攥紧拳头往墓碑上打了一拳,另一只手抓住墓碑的边角似要把墓碑掰下来,清晨扑上去将他紧紧按在水泥地上,他像疯了一样,僵硬着手指要抠“卓仁金”的字,慌乱中清晨被踢了一脚,陈维从地上爬起来又往墓碑上踹了一脚,清晨倒在地上,他看见陈维愤怒到浑身发红,脸上流着眼泪,不知道疼痛般以拳头疯狂砸着石碑,陈维凄惨地大叫着,像在发泄着巨大的痛苦。清晨爬起来抓住了他自残的双手,他的手都红了,幸好只有擦伤,没有出血,陈维脱力般跪了下来,无助又可怜地哭喊起来,清晨轻轻将他抱住,软下声音安慰他说:“没事了……没事了……”
清晨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清晨甚至不清楚他身上背负了什么,贸然劝说一个人冷静下来是很自私的,“死者为大”也只是一厢情愿,陈维不是来祭奠爸爸的,他是来确认爸爸的死亡的,只有在确认不会再受到惩罚之后,才敢把心底里压抑的愤怒和委屈发泄出来。
临近闭园,墓园里没什么人,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也不会惹来关注,清晨跪在地上跪得膝盖都酸了,陈维哭肿了眼睛,脸色很狼狈,他慢慢平复下来,靠在清晨的肩膀上一抽一抽地喘息,清晨感觉他肯定累了,便跟他说:“我们回去吧。”
那束黄菊花散掉了,花干被踩扁了,花瓣吹了一地,爸爸的墓碑却还好好地立着,隐藏于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墓碑群,清晨感觉以后都不会有人来看望他了。
他们回去了,陈维坐在副驾驶位上,脑袋贴在车窗上发呆,清晨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他去了别的地方,路越走越偏僻,当清晨把车停在停车场里,周围都没有几盏灯,陈维看向窗外,问道:“这是哪?”
清晨轻车熟路地带他走进了一条巷子,在巷子里转几圈后就到了一条居民楼里,居民楼的一楼都开着饮食店,这是一条全是本地人的小吃街,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塑料板凳上吃宵夜,各种煎炸烤煮的香味混在一起,让人很有胃口。
清晨说:“我是无意间找到这里的,没什么人,东西也好吃。”
清晨去了一家烤肉店,老板是个有些胖的中年人,一看有客人来了就站起来了,清晨问陈维吃辣吗?陈维说可以吃一点点。清晨点了一盘羊肉串,一盘猪肝鸡杂,两串烤翅和两碗双皮奶,全部摆上来时陈维咽了咽口水,清晨高兴地说:“吃饭吧!”
陈维吃得很快,他很少吃这些垃圾食品,老板只洒了一点点孜然和辣椒碎,既不会很辣,也没有很咸,肉很新鲜,烤的火候刚刚好。老板在这里开了五、六年的烧烤店,热闹的时候能把店里的凳子全坐满,现在过了晚饭时间,老板正无所事事地窝在墙角看新闻,店里回荡着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陈维吃完了所有烤串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清晨又点了一盘烤茄子和半打蒜蓉鲍鱼,他也很快吃完了,清晨拉着他换了一家店吃刨冰,他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分量,脸上才有了充实满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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