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并没有接受两人的道歉,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踉跄着走了。
晚上陶郁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盘腿坐在小炕上发呆,正出神的时候突然听见石子砸玻璃的声音,他连忙推开后窗,只见一道白影在月下快速闪过,随后消失在了前方茂盛的庄稼地里。
陶郁立刻披上外衣,从后窗跳了出去,一路小跑溜进尚且翠绿的玉米地,在整齐的田垄里穿行了一段距离后来到一片空地,看见银狐正蹲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两只前爪高高举起,做出类似叩拜的动作。
陶郁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坐在一旁看银狐拜月,内心止不住地好奇。
刚来乡下那几天,外婆给他讲过许多民间志异,恰巧说过山间成精的狐狸通过拜月吸取月华修炼道行的故事。
他以为传说就是传说,没想到今天居然能有幸看到。
银狐完成叩拜,转身走到陶郁身边坐下,冲他低叫了一声,仰头望向夜空。
陶郁凝望着满天星斗,不由开心道:“大狐狸,你是让我看星星吗?”
银狐微微点头,抬脚往他身边挪了几步,随后慢慢趴下来,将下巴垫在他的脚背上,一派闲适地眯了眯眼睛。
陶郁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狐,以及那身雪亮的皮毛,按捺不住躁动的内心,悄悄抬起手摸了摸那尖尖的三角耳。
银狐动了动耳朵,并没有阻止他的行为,反而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脚趾。
陶郁痒得笑出声,将双手放到银狐身上抚摸起来,起初只是克制地摸了摸脊背,后来渐渐放开手脚,又是揉脑袋又是捋尾巴,两只手忙得不亦乐乎。
银狐任他揉搓,偶尔抬起尾巴拍拍他的屁股,算是礼尚往来。
陶郁挠着银狐的下巴,得寸进尺地求道:“大狐狸,我可以抱你吗?”
银狐打了个小呼噜,就地跳起蹦到他的膝盖上,满足了他这一愿望。
陶郁兴奋得不知所措,两条手臂轻轻圈住银狐,低下头蹭了蹭它的脑袋,“哇,大狐狸你的毛好软好香啊!好像绸缎一样,真想把你永远抱在怀里。”
银狐用鼻子拱了拱他的脑袋,抬爪搭在他的胸口,舔了舔他眼角的黑色泪痣,明亮如星的兽瞳专注地望着他,好似蕴含了千言万语,又欲说还休。
陶郁眼角被舔得湿漉漉的,一边笑一边躲闪,偏头时嘴巴也被舔了两下,浑身上下都升起一股麻酥酥的感觉。
一人一狐在地上滚作一团,玩闹许久才停下来,陶郁搂着银狐仰躺在星空下,将白天发生的郁闷事倾诉出来,说完还认认真真地询问对方怎么办。
银狐当然给不了他建议,只能舔舔他的脸蛋安慰他。
陶郁亲了亲它的鼻子,“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看星星吧!”
头顶的星空异常明亮,伴随着田野间的虫鸣,陶郁和银狐相互依偎在一起,仰望着这片蓝幽幽的夜空,莫名想起了童话里的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
他一直不懂,小王子怎么会喜欢高傲的玫瑰,明明无私的狐狸才更讨喜,他把这个故事告诉了银狐,点评起书中的人物,发表着自己稚嫩的想法。
“如果我是小王子,我一定会留在狐狸的身边。”陶郁有些伤感,搂紧怀里的银狐,“我们可要永远在一起……”
年少的陶郁信誓旦旦,却不知世事易变,有些诺言不能轻易许下。
夜风从田垄上刮过,翠绿的玉米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陶郁渐渐有些困了,脑袋歪在银狐的脖颈里打起了呼噜。
银狐舔了舔他的嘴唇,叼着他的衣摆往家的方向拽去,示意他快点回家。
陶郁迷迷瞪瞪地站起来,在银狐的护送下出了玉米地,慢腾腾地爬进窗户,困得连招呼都忘了打,倒头就睡了。
银狐蹲坐在田埂上,静静望着那扇小窗,独自守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陶郁又在窗台上发现了野果,红彤彤的果子似乎刚刚摘下,还带着一小截沾满露珠的嫩绿树枝。
陶郁把果子带去了学校,和二黑悄悄分享,并没有说是哪里得来的。
二黑却告诉他,这是种特别难采的野果,很多时候在山上转一天都找不到。
陶郁暗戳戳地开心,把分给二黑的果子讨回了两个,珍而重之地装进笔袋。
学校里的流言还在继续,正所谓三人成虎,有时候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一顶涉嫌杀人的帽子扣在宋河头上,引起了学校管理层和镇上派出所的注意,整个青水镇都知道了这件事。
一向平静的小镇发生这样爆炸性的新闻,自然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尽管派出所已经出面澄清,大家仍对宋河指指点点,而学校里的同学也从暗地里的排挤转变成明目张胆的欺负。
陶郁阻止了很多次,甚至在学校广播里反复澄清事实,然而却于事无补,流言就像洪水猛兽一样,摧毁了宋河。
由于宋河没有父母,全靠爷爷奶奶抚养,两个老人什么也不懂,也没有办法为孙子出头,一气之下双双病倒,而宋河也在连续数日缺课之后退学了。
二黑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会带来这么大影响,内心愧疚的时候还有一丝害怕,他忘不掉宋河退学那天回到班级拿东西时看向他和陶郁的目光,像是山林里负伤的野兽,凶狠又拼命。
所以在陶郁提出要去看望宋河的时候,他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两人甚至因此大吵了一架,好几天都没有说话。
陶郁到底去看了宋河,只不过是和银狐一起,趁着晚上外婆睡下时去的。
宋河家住在村子末尾,周围都是荒凉的树林,陶郁拎着两箱鸡蛋走走停停,银狐看他累得直喘,用嘴帮他叼起了一箱,等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发现宋河和他爷爷奶奶都不在家。
陶郁以为他们还在县城医院,所以把东西放下就走了,直到几天后才从外婆口中知道,宋河的爷爷因病过世了。
二黑来找陶郁道歉,两人虽然和好,却没有从前那般心无芥蒂了,陶郁每晚都和银狐出去玩,白天也偷偷进山找对方,和二黑相处的时间自然少了。
他们彼此都知道,他们在渐渐疏远。
而陶郁最后一次见到宋河,是在镇上黑网吧的门口,对方和几个社会青年一起,勾肩搭背地大声调笑着什么。
日子流水似的过,夏去秋来,小镇里又恢复了平静,当第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落窗台,陶郁也迎来了伤感的离别。
二黑一家要去城里发展,他来到乡下交的第一个朋友忽然间就要离开他了。
离别那天,两个小孩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二黑不停地说对不起,把自己最爱的玩具送给了陶郁,还嘱咐他要小心。
陶郁以为二黑是在叮嘱他小心保管玩具,用力点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二黑就这样离开了青水镇,而陶郁的同桌也换成了刚刚转来这里的女孩子——孟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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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怨念(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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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虽然走了,但每逢假日就会打电话过来,陶郁也和新同桌相处很好,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有条不紊地进行。
天气渐渐转凉,陶郁不能再每晚出去,于是就时常打开后窗让银狐跳进来和他一起过夜,再于晨光微亮时让它离开,有时候也会偷偷掳走外婆的鸡,躲到老房子后面架起柴火烤着吃。
金黄的玉米开始收割,大地里堆积了许多秸秆,陶郁放了学就跑到地里,爬到高高的秸秆上看夕阳,等天边被染红时,银狐就会不知从哪跑出来,跳到秸秆堆上和他一起并肩看日落。
寒假来临的时候,二黑再次给陶郁打来电话,向他讨要之前在山里照的合照,之后又给他寄了许多零食玩具。
作为回礼,陶郁也买了许多镇上的特产,还去照相馆把照片冲印了出来,准备过几天去村口的邮局寄给二黑。
冬日里天黑得早,陶郁上午来的邮局,正赶上业务高峰期,排了好长时间才轮到他,寄完东西后外边天都暗了。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陶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正后悔没有带手电筒出来时,前方突然出现几束亮光。
他以为是村子里的人,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然而随着距离拉进,出现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宋河与几个小混混。
“呦,这不是老同学嘛。”宋河嘴里叼着根烟,吐字有些不清,“哎呀,真是好久没见了啊,最近过得好吗?”
陶郁看着来者不善的几人,知道宋河并不是要和他寒暄,所以没有说话,默默地往身后退了几步,准备逃跑。
他们现在位于村子和邮局中间的大路上,两边都是成排的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真怕这些人会做出什么。
“怎么不说话?怕了?”宋河打了个眼色,几个小混混立刻围住他。
陶郁瑟缩了一下,不得已硬着头皮回答道:“宋河,你想干什么?”
宋河笑了笑,哥俩好似的勾着陶郁的脖子,把他拉扯到旁边的杨树林里,推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下,客客气气地说道:“老同学,借点钱用用呗?最近手头有点紧,过了年后我一准还你。”
“可我……我现在没钱。”陶郁连忙掏了掏兜,他今天出来得匆忙,兜里只揣了两张零钱,全都用在寄包裹上了。
“哦,这样啊……”宋河深深吸了口烟,转头笑了笑,猛地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没钱是吗?那就给老子用别的东西抵吧!”
陶郁捂着脸转身要跑,却被身后的几个小混混按倒在地,拖到宋河面前,他看见对方拿着烟头靠近,连忙大喊:“我真的没钱,我可以回去拿!你想要多少都行,宋河你别这样好不好!”
“想要多少都行?你挺有钱啊?小少爷!”宋河抓着他的头发,将燃烧的烟头对着他的眼睛,“你害我到这个地步,真以为几个臭钱就能打发了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陶郁被烟熏得直掉眼泪,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可是那些话真的不是我说的,我愿意补偿你,如果你想回去上学我也可以帮你……”
“帮我?你以为你是谁?”宋河冷笑着打断道:“我不稀罕,你毁了我,那我也要毁了你,这样才算公平嘛。”
宋河扔掉手中的烟,伸手去扯陶郁的衣服,旁边的小混混忽然拿出一个相机对着他拍,嘴里还发出淫邪的笑声。
陶郁拼命挣扎呼救,却被自己的围巾堵住了嘴巴,身上的衣服被扯开大半,刺眼的闪光灯不停闪烁,换着角度地记录他裸露的躯体和爬满泪水的脸。
黑暗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光拍照片有什么意思啊,弄点视频多好!”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粗哑的笑声和下流的调笑,几个小混混作势要掰开陶郁的大腿,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个人抬头看了看,猛地在前方的灌木丛里发现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们。
“卧槽!有狼!快跑!”一群人立马丢下陶郁,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陶郁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黑暗里那双金色的兽瞳,哆嗦着嘴唇问道:“是……是你吗……大狐狸……”
熟悉的白色身影慢慢从灌木丛里探出,却不知为何没有像往常一样扑到他怀里,陶郁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把银狐死死抱在胸前。
“呜……大狐狸……幸好你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的……”
银狐似乎很虚弱,无力地抬起头拱了拱他的下巴,然后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大狐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你别吓我啊!”
陶郁不知所措地抱着银狐,又怕宋河他们杀个回马枪,于是连忙把它裹进衣服里,踉踉跄跄地往村子里跑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凝视了他们许久……
陶郁把银狐藏在衣服里偷偷带回家,冬天衣服本来就臃肿,外婆又眼神不好,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狐狸。
陶郁草草吃完饭以后,又溜回厨房盛了点饭菜,银狐萎靡不振地趴在被子里,吃了几口就把头歪到一边去了。
陶郁哄着它喝了点水,然后脱掉衣服钻进被窝,把银狐按在心口,脑袋埋进它柔软蓬松的毛发里,不安地闭上双眼,默默祈祷着它一定要平安无事。
半夜里陶郁突然发起了高烧,浑身热得跟火炉一样,意识不清地说着胡话,银狐不停舔舐他的脸蛋,试图用这种办法帮他降温,可惜没什么效果。
陶郁神智不清间睁开双眼看了看银狐,然后就紧紧搂着它,安心睡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外婆发现烧得迷迷糊糊的陶郁,连忙给他找了药吃,还用酒精给他擦身子降温,总算退了高烧。
陶郁一病就是一个礼拜,因为心里装着事,拖拖拉拉地总不见好,而银狐也不再来了,除了偶尔出现在窗台上的松果,就再也没有见过它的踪迹。
村里又下了一场大雪,陶郁戴着棉帽棉手套在院子里帮外婆扫雪,抬眼间却看见宋河拿着一个信封站在门外的柳树下,咧开嘴冲他不怀好意地笑。
陶郁当即僵在原地,握着扫把的手不停颤抖,外婆问他怎么了,他心神不宁地敷衍了过去,再抬头时宋河就不见了,于是他又跟外婆撒谎说要出去玩,匆匆忙忙地扔掉扫把追了出去。
宋河并没有走远,就靠在二黑家的院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走远点说吧。”宋河扬了扬手里的信封,侧过身子示意陶郁先走。
陶郁不敢走太远,把他带到了村中央的公园,里面有几个锻炼身体的老人,就算宋河带了人也不敢对他做什么。
“挺会挑地方啊。”宋河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不屑地笑道:“放心好了,我今天没带人过来,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谈……你想谈什么?”陶郁盯着他手中的信封,问道:“你要多少钱?”
“谈钱多俗啊。”宋河拿信封拍了拍陶郁的脸,神秘地笑道:“我们呢,想见见你那只狐狸,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陶郁心里一惊,立刻否认道:“狐狸?什么狐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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