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槐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走到沙发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的脸庞,语气依旧像往常那样温柔地问道。
陶郁知道此时应该装傻充楞地糊弄过去,可他颤抖的身体根本停不下来,反而随着裴槐的靠近抖得更加厉害。
他没有胆量质问裴槐,只能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避开那深沉的目光,哑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没事。
裴槐静立片刻,似是欣赏够了他的狼狈姿态,懒散地坐下来把他拥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颤抖的唇瓣,而后用最轻柔的声音说出了最冰冷的话语。
“瑞瑞,你都知道了吧?”
陶郁刹那间僵住了身体,甚至连呼吸都忘了,惨白的脸庞几近透明。
“瑞瑞”是外婆给他取的小名,他父母都很少叫,裴槐又怎么会知道。
而这声“瑞瑞”,他为什么听起来这样熟悉。
陶郁一时想不了那么多,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拿起晁然留给他的符纸,孤注一掷地往裴槐身上按去。
裴槐嗤笑着握住他的手腕,眸光里一片冰冷,“瑞瑞,你好狠心啊。”
跟从前一样,无情又自私。
裴槐从他手中抽走符纸,慢条斯理地将它们撕毁,雪花似的扬到他身上,仿佛是在嘲讽他的愚昧与不自量力。
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就这样被摧毁,陶郁绝望地闭上双眼,低声啜泣起来。
“别叫我……我……我不认识你……”
裴槐抱住他瑟缩的身体,语气似是遗憾地说道:“宝宝怎么忘了呢?”
陶郁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小声打着哭嗝,偏头躲避不断落下来的吻,泪珠子跟断线似的顺着腮边往下淌。
“呜呜呜……不要杀我……不要……”
他自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没玩弄过别人的感情,为什么噩运总是缠着他不放,连他最后的避风港都要摧毁。
裴槐见他哭得厉害,缓了语气轻声安慰:“瑞瑞别怕,我不会害你。”
“呜呜……你骗人。”陶郁习惯性地撒娇,又想起眼前这人的身份,于是咬着嘴唇不说话,身子仍旧止不住地颤抖。
他没有忘记,从前的自己是怎样沉溺在包裹着砒霜的甜言蜜语里,才会被人蒙蔽住双眼,害死了无辜的孟晗。
“你……为什么要杀她?”陶郁战战兢兢地质问,颤抖的声线里没有一丝气势。
裴槐倒是很淡漠地回道:“谁让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呢。”说完又轻轻笑了两声,“瑞瑞,每天早上的牛奶好喝吗?”
陶郁起初愣了几秒,随后惊恐地睁大双眼,“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裴槐恶作剧一般地笑着,伸手逗弄着他不停颤动的睫毛,“不用害怕,只是一点让你离不开我的东西,对身体没有害处,瑞瑞每晚应该深有体会才对。”
低沉暧昧的嗓音犹如情人间亲昵的调情,可陶郁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怨毒。
彻夜情意绵绵的交缠不过是在药物的作用下,难怪他每每被裴槐触碰就会浪荡得不能自已,原来是让人下了套。
陶郁回忆起每日清晨那些被自己喝下的过分黏腻的液体,顿时如鲠在喉。
裴槐恶劣地笑出声,“不是药,是狐妖的精液哦。”说着将手指搭在左半边脸上,语气森森,“想看看我真实的样子吗?”
刹那间,裴槐的双眼中泛起猩红的血光,密密麻麻的银色毛发从左半边脸上钻出,锋利的尖牙白惨惨地露在外面,俨然是一个半人半妖的狐脸怪物。
陶郁尖叫着推开裴槐,从沙发上滚落,摔在结实的地板上撞得头晕眼花。
裴槐保持着一半人脸一半狐脸的状态,像小动物似的歪了歪头,咧开嘴冲陶郁笑了笑,模样说不出的惊悚怪异。
陶郁被吓得魂飞魄散,抱着脑袋嘶声尖叫,“你不是学长!滚啊!滚!怪物!”
裴槐听见那声怪物,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起身蹲到陶郁面前,讥讽地笑道:“瑞瑞真聪明,我的确不是他,你的好学长……早就被我吃掉了啊……”
陶郁顿时噤声,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一般,头皮发麻地直视着那张英俊而又诡异的面孔,“你……在说什么?”
裴槐眯着狭长的狐狸眼,露出别扭的微笑,“我说,吃掉了……”说完伸出殷红的舌头,回味似的舔了舔自己的尖牙。
“不,不会的,你骗人!”陶郁崩溃地哭叫起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个怪物……把学长还给我……还给我……”
裴槐用力扳起他的下巴,用自己毛茸茸的半边脸蹭着他,恶意满满地说道:“瑞瑞,这怎么能怨我呢……”
归根结底,是你害死了他啊。
“不!不是我!”陶郁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可心底却早已悔恨交加。
如果不是他一开始缠着学长,对方就不会被自己牵累,是他害死了学长,害死了孟晗,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陶郁哭倒在地上,绝望地露出自己的咽喉,“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裴槐看着那圆润小巧的喉结,慢慢低下头,伸出舌尖舔了舔,随后用自己的尖牙轻轻含住,小口小口地啃咬。
“呜……”陶郁闭上双眼,小声呜咽起来,泪水簌簌掉落,身子不停打着哆嗦。
裴槐笑着吻掉他的眼泪,“我怎么舍得吃掉你呢,傻瑞瑞。”紧接着又暧昧道:“我只会把你娶回狐狸洞,日日夜夜地疼爱你……瑞瑞,睁开眼睛看着我。”
陶郁紧闭双眼,咬牙拒绝道:“不要叫我……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你的瑞瑞!”
裴槐盯着他颤抖的睫毛,忽然伸出锋利的指甲,一寸寸描摹着他的轮廓,最终停留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敲打。
“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陶郁眼前一黑,脑海中瞬间有许多支离破碎的影像朝他呼啸而来,慢慢拼凑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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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怨念(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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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傍晚蝉鸣阵阵,陶郁坐在老房前的柴禾垛上,望着村口的马路发呆。
“瑞瑞,下来吃饭啦!”
外婆端着一碗小米,迈着蹒跚的步伐从老房里出来,一边往栅栏旁的鸡窝里洒米,一边扭着脖子冲陶郁喊道。
“外婆,我不想吃猪肉粉条,我想回城里,我想吃肯德基。”一想起那飘着油星的荤菜,陶郁就嘟起了小嘴。
“瑞瑞乖,等你爸妈忙完这一阵就带你回去啦。”外婆一脸慈蔼地向他招手,“乖孙快下来,别爬那么高,再摔着。”
陶郁撅着嘴往下爬,“骗人,他们要把我扔在乡下了。”
陶郁家里是做建筑的,因为近来生意忙,就把他送到了青水镇,在这边为他办好了借读手续,暂时由外婆照顾。
青水镇虽然属于乡镇,但各方面建设的都很不错, 毗邻县城且交通便利,镇上的中学青水一中也是重点初中。
陶郁爸妈并不娇惯孩子,也有心让他到乡下历练历练,所以十分放心地把他留在这里,并且收走了他的零花钱。
有山有水的乡村和高楼林立的城市差别很大,陶郁见惯了喧嚣繁华的都市,一朝回到自然淳朴的山村,见到被柳树环抱的农家小院,路边悠闲散步的鸡鸭鹅狗,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贫乏的内心确实新奇了一阵子。
不过在度过几天追猫遛狗的闲散日子后,陶郁就陷入了深深的无聊之中。
外婆家没有无线网,也没有热水器,玩不了电脑,冲不了澡,最要命的是上厕所,黑黢黢的小砖房简直是噩梦。
“净说傻话,你爸妈怎么舍得扔下你呢。”外婆站在柴禾垛下接着他,拉起他的小手往屋里走,“今天给你做了窝窝头,还有你最爱的排骨焖土豆。”
“嘿嘿……外婆最好了!”陶郁愁苦的小脸立马露出笑容,小孩子的快乐永远这么简单,一顿美味的晚饭就能满足。
外婆做的窝窝头特别好吃,玉米面揉的特别细,陶郁觉得比城里的小蛋糕香,一口气能吃好几个,一顿饭下来撑得肚皮滚圆,连忙溜到院子里去消食。
栅栏下养了一些鸡鸭,陶郁站在鸡窝外面看小鸡仔,突然咦了一声。
只见黑色的泥土地上出现了几滴血迹,一路蔓延到栅栏边,上面莫名其妙破了个洞,周围落着几片黑靓的羽毛。
陶郁立马冲屋子里大喊:“外婆!咱家的鸡丢了!”
“没事,不是黄皮子就是野狐狸拖走的。”外婆立刻掀开门帘,拎着几块砖头过来,见怪不怪道:“把洞堵上就好了。”
小小年纪的陶郁正义感十足,叉着小腰道:“不行,我要抓住它们!”
“你这孩子,抓它们干嘛,就当供奉狐黄二仙了。”外婆轻轻打了下他的屁股,叹道:“万物有灵,要爱护小动物。”
乡下老人们迷信,对狐黄白柳灰这种古老的民间五大仙很敬重,青水镇靠山临水,山上有些野生的狐狸和黄鼠狼,有时会来偷鸡吃,老人们也不在意。
陶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趁外婆不注意的时候和隔壁的二黑去小卖铺买了老鼠夹和溴敌隆,在栅栏外面布下重重机关。
“咱们这样……能抓到狐狸吗?”隔壁二黑人如其名,夜色里除了一口大白牙,其余全是黑的,声音也是憨憨的。
陶郁被他吓得手一抖,半袋溴敌隆都撒了出去,“明天早上看看吧。”
第二天一早,陶郁背着小书包站在栅栏外看着原封不动的陷阱,懊恼地叹了口气,招呼上贪睡的二黑出门上学。
一中刚进行完一场摸底考,陶郁因为长的白净漂亮,又是从城里转来的小少年,所以在班里人缘很好,一进门就有好多同学围上来,庆祝他考了第一名,叽叽喳喳地吵着让他请吃糖。
二黑拿着倒数第一的卷子,很羡慕地看着陶郁,可在他们后排却传来一声冷哼,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长相有些阴郁的少年,怪声怪气地冲他们嗤笑。
“他是谁啊?”陶郁刚转过来,班上人还认不全,小声向二黑问道。
“他叫宋河,你没来之前他一直都是第一,这人脾气可怪了,别管他。”
二黑照着陶郁的卷子订正,学委站在门口喊他:“徐白,班任叫你。”
二黑哭丧着脸走了,留下陶郁在原地偷笑,他每回听到这个名字,再想到对方那张黝黑的脸,就忍不住想笑。
中午大课间的时候,陶郁拉着二黑去小卖铺买了几袋喔喔奶糖,分给班上的同学吃,路过宋河的座位时他也不计前嫌地给对方抓了一把,谁知宋河毫不领情,转手就把糖扔进垃圾桶里。
二黑气得要和他理论,被陶郁好声好气地拦下了。
当时的陶郁单纯地以为宋河气不过他考第一名,却从未想过有时候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也能成为他人作恶的导火索。
放学后陶郁和二黑结伴回家,两个小孩惦记着捉狐狸的事,书包都没放下就溜到栅栏外面去看他们设下的机关。
结果狐狸没捉到,反而药死了一只无辜路过的鸭子,还正巧被出来倒泔水的外婆瞧见,把他俩好顿批评教育。
陶郁被外婆打了几下手心,二黑就没那么好运了,被他爸他妈来了个混合双打,隔着院子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声。
内疚的陶郁趴在小土炕上,心里盘算着怎么补偿二黑,毕竟他才是主谋。
在嗑完了一盘南瓜子后,陶郁翻箱倒柜地找宝贝,最终决定把自己只戴过一次且二黑眼馋不已的奥特曼手表当作补偿,送给他忠诚的小跟班二黑。
夏夜里的蛐蛐躲在窗外的草丛里叫个不停,陶郁热得睡不着,坐起来把窗子推开了一点,乡下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他就趴在后窗沿上对着外面黑咕隆咚的玉米地发呆,悠哉地吹着凉风。
乡下的夜晚星星总是特别多,黄澄澄的,璀璨又明亮,陶郁仰着脖子看了一会儿,低头揉了揉脖颈,再抬头时突然看到一道白影从眼皮底下窜过去。
偷鸡贼来了!
陶郁立马兴奋起来,咚咚敲了两下墙,这是他和二黑的暗号,随后立马套上小背心,偷偷摸摸地从前窗跳出去。
院子里的大门已经锁上,陶郁只能爬栅栏,外婆家的栅栏比较高,木板上还有许多毛刺,他一个没注意就扎到了手,扑通一声从栅栏上摔了下来。
陶郁头晕眼花地趴在地上,抬头间撞见了他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惊艳画面。
一只通体雪白的银狐趴在破洞的栅栏边,金色的瞳孔在黑夜里散发出碎星般的光芒,嘴里叼着一只气息奄奄的鸡,歪着脑袋打量他这个不速之客。
“好漂亮啊……”陶郁被那双星星一样的眼睛惊艳到了,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然而下一秒银狐站起来,细长高大的体型如乌云般罩在他的头顶,并低头冲他露出带血的尖牙,他就一点也惊艳不出来了,吓得翻身抱住旁边的木桩,一边哭一边求饶,连呼救都忘了。
不过银狐并没有吃他,而是低头舔了舔他磕破的膝盖,用舌尖卷走了上面的碎石子,像是在给他治伤口似的。
膝盖上传来一阵阵酥麻,陶郁渐渐止住了哭泣,睁着泪濛濛的大眼睛看着银狐,身子因为打哭嗝一抖一抖的。
银狐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抬爪拍了拍他的小腿。
陶郁从这轻柔的动作中感到安抚的意味,大着胆子问道:“大狐狸……你是在给我舔伤口吗?你不会吃掉我吧?”
银狐翘了翘尾巴算作回答,开始舔他的另一边膝盖。
陶郁现在相信了外婆的那句万物有灵,惊喜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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