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快到啦,提前祝学长端午安康!”陶郁笑得眉眼弯弯,指着裴槐手里的两样东西解释道:“这个御守可以挂在书包上,粽子嘛……可以挂在学长车里,它背面绣着出入平安呢!”
裴槐捏着小布包,嘴角的微笑慢慢扩大,矜持地将拳头抵在唇边,轻声咳嗽了两下,“你帮我挂。”
陶郁立马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里把挂件系在后视镜上,又笑着冲窗外的裴槐招了招手,问他好看吗。
裴槐提起手里的书包,绣着祥纹的御守挂在拉链上,封口的金线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胜似一切的回答。
眼看时间不早,裴槐在加油站给车加满了油,载着陶郁往山下走。
青雾山多盘山路段,裴槐谨慎地打着方向盘,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开出青雾山进入国道,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他们出来那刻骤然阴暗下来,像极了灾难电影里的开场,明晃晃地预示着危险降临。
因为是周一,笔直的柏油马路上车辆稀少,道路两旁的高大树木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陶郁望着车窗外黑压压的天,快速移动的乌云似乎是从青雾山那边来的。
“天气预报上不是晴天么……”
陶郁小声咕哝了一句,正准备打开手机察看天气预报,低头的瞬间忽然从后视镜里瞥见有什么东西卷到了车底下。
细长的一道影子,他以为是某种小动物,刚要出声提醒裴槐,却在车窗里看见裴槐稳稳地握着方向盘时猛然噤声。
不对,车子撞到东西怎么能没有颠簸感和声响!
冷汗嗖嗖地窜上后背,陶郁紧紧按住手上的珠串,维持着侧靠车窗的僵硬姿势,一边默念着昨天在寺庙中抄录的金刚经,一边眯着眼睛往后视镜里看去,除了倒退的风景,没有任何东西。
会不会……在车上?
陶郁眼皮直跳,强撑着抬头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空荡荡的后座没有可怕的鬼影,只有两个黑书包,是他和裴槐的,分别占据着两侧靠车门的座位,整整齐齐立在那里。
两个书包都是纯黑,竖长的半圆形刚好立在两人身后,陶郁鬼使神差地就联想到墓地里的石碑,心里一阵阵发毛,赶紧伸手把书包弄乱。
奇怪,他明明记得上车时两个书包是挨在一起放的,就算山路颠簸也不至于滑出去这么远吧。
“找什么呢,好好坐别乱动,吃的在抽屉里,饿了就去拿。”裴槐看陶郁不停地摆弄书包,还以为人饿了。
“没……我不饿。”陶郁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裴槐,也许只是他一时看错了也说不定。
陶郁摸上胸口的玉葫芦,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都能感受到那温润细腻的玉质,抬手间檀木手串和玉坠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陶郁心中莫名就多了几分底气。
冷清的国道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与裴槐的SUV擦肩而过。
正坐在商务车里闭目养神的僧人突然睁开双眼,望着远去的黑色SUV若有所思,“好凶的妖气……”
话未说完,旁边斜插进来一道惊慌的声音,“空寂住持你快看!”
僧人闻声望去,只见阴云密布的青雾山顶隐有黑气笼罩,佛珠在手中快速转动,僧人喃声道:“不可能啊,怎么是从青雾山下来的……”
第10章 爱恨(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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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乌云终于在半路化作一场暴雨砸下来,公路两旁的树木被狂风肆虐得左摇右摆,在昏暗的天色下犹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道路湿滑再加上视野不佳,裴槐只能先把车停在路边的加油站等雨小一点再走,耽搁下来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
夏日里天黑的晚,黄昏下的校园还沐浴在一层橙红的霞光中,只是这红太过浓重,无端给人一种凄凉的错觉。
裴槐揉了揉额角,不知道是不是开了太久的车,太阳穴附近一直隐隐作痛。
看到裴槐倦怠的样子,陶郁心疼的同时还有点愧疚,他一路上除了吃就是睡,也没想着替一替裴槐,硬是让人家独自开完了全程。
陶郁跟在裴槐身后,期期艾艾地开口:“学长,要不……”
“停,不许说请我吃饭。”裴槐一看陶郁的小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是不是,我给你做饭吧,这样就不用去挤食堂了。”陶郁忽然想起来他的小电锅,就向裴槐提议道:“吃火锅怎么样?”
“可以啊。”裴槐说着就要往超市走,陶郁赶紧拉住他,“我自己去吧,学长你先回宿舍休息休息。”
裴槐闻言没有拒绝,似乎真的不太舒服,说了句快点回来就先走了。
陶郁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裴槐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转角,才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周末学生都出去玩了,超市里人并不多,偶尔在货架间碰见几个同学,对方也都绕着他走,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
陶郁只当没看到,一心挑选自己要买的东西,路过水果区的时候还买了一个菠萝准备做菠萝饭。
结完账从超市出来,陶郁拎着沉甸甸的袋子一路小跑回宿舍,刚走到寝室门口就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和类似重物落地的闷响,他还以为有人来找裴槐麻烦,连忙推开门冲了进去。
宽敞的两人寝内站满了类似保镖的黑衣壮汉,帮他做过心理治疗的唐焱居然也在这里,而裴槐脸色阴沉地挡在四敞大开的衣柜中间,里面的衣物和书本不知道为什么被丢了一地。
唐焱看到陶郁进来,客气而又疏离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站在一旁指挥那些保镖继续收拾东西。
“学长……要搬走了吗?”陶郁看见那些人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裴槐的东西,怎么也没想到分离会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忍不住鼻头发酸,茫然无措地看向裴槐。
裴槐揉着陶郁发红的眼角,正准备说些什么,唐焱立刻指挥保镖把收拾好的行李搬到走廊里,训练有素的保镖排着队从两人中间穿过,硬生生地将裴槐和陶郁隔开。
唐焱走到裴槐面前,看着两个依依不舍的小朋友,狠心当了回棒打鸳鸯的恶毒家长,拉着裴槐的胳膊就往门外走,“走吧,别耽误人家吃饭。”
裴槐甩开唐焱的手,迅速将陶郁按在胸前用力抱了抱,悄声在人耳边留下一句,“别担心,等我回来。”
陶郁努力憋回泪水,默默看着裴槐和唐焱离开,沉重的房门在眼前彻底合上那刻,他忽然有种被抛弃在路边的错觉,就像不属于繁华城市的流浪动物,终归还是要回到黑暗的世界里去。
骤然安静下来的房间连闹钟上秒针转动的滴答声都分外清晰,陶郁失落地趴在桌子上对着裴槐空荡的床铺发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坐起来从床底下翻出小电锅。
陶郁点开手机里的播放器放了首重金属的摇滚乐,把所有的青菜和丸子通通倒进滚沸的红汤里,又在自己的对面摆上一个玩偶,对着毛茸茸的小熊举起饮料,轻声说了句干杯。
火锅里红油翻滚,连蒸腾的热气都带着呛人的辛辣,陶郁却仿佛感觉不到一样,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东西。
陶郁根本吃不了辣,红扑扑的小脸上涕泗横流,沾满辣椒末的青菜辣得他嘴唇痛,喉咙也痛,他再也吃不下去,趴在桌子上呜呜哭出了声。
他只想有个朋友而已,如此微不足道的愿望,实现起来却那样困难。
头顶的LED灯闪了闪,忽明忽暗的灯光惨白又吓人,沉浸在悲伤里的陶郁没有在意,还以为是电锅功率开得太大导致的电压不稳。
陶郁正准备关掉电源,谁知灯管的尾部突然闪出火花,甚至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随着一股烧焦的糊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陶郁像往常一样,迅速从书架上找出台灯,按下开关按钮,灯光亮起的瞬间,设定为循环播放的歌曲戛然而止,自动切换到了下一首。
一段旋律古怪的音频从听筒中缓缓传出,无法分辨的噪声像是坏掉的磁带,又像是某种动物的惨叫,在异常安静的空间里重复播放着。
不应该这么安静的……
还没有到熄灯时间,走廊里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眼前的情况实在诡异,陶郁握着胸口的玉坠,迅速向门口跑去。
咔嗒一声,按下门锁那刻,走廊里的热气和喧嚣迎面而来,陶郁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站在门外向漆黑的室内看去,恍然有种凝视深渊的错觉。
诡异的音乐停了下来,陶郁不敢再回到屋子里,蹲在门口望着远处的楼梯发呆,不切实际地幻想裴槐会像超级英雄那样,咻地一下从天而降。
他就这样傻等着,等到双腿麻木得失去知觉,等到沉重的眼皮不停打架,终于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那双熟悉的白球鞋。
“哪儿来的小傻瓜,蹲在门口等人把你捡走吗?”
陶郁愣愣地抬头,看到裴槐拎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站在自己面前,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学长?”
裴槐应了一声,拉起蹲在地上的人往寝室里走,黑漆漆的房间只有桌面上亮着一盏小台灯,他按了按门口的开关,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陶郁怯怯地看向裴槐,一副小孩闯祸的可怜表情,“灯管被烧坏了。”
“因为吃火锅?”裴槐瞥了眼桌子上的锅碗瓢盆,揶揄道:“让你吃独食,以后还敢不敢了?”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裴槐翻出不常用的台灯放在桌子上照亮,把在饭馆打包的鱼香豆腐和红薯饼倒进盘子里,腾出手敲了敲陶郁的脑袋,“嘀嘀咕咕什么呢。”
“嘿嘿,没有没有,我说我先去洗手。”陶郁捂着脑袋傻笑了两声,拿上台灯溜进了卫生间。
两个人围在暖黄的灯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温馨融洽的气氛让陶郁想起和家人吃饭的感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裴槐当作了和家人一样重要的存在。
灯下的欢声笑语里,裴槐的侧脸似乎格外温柔,就连那双狭长犀利的丹凤眼中都盛满了暖意,明明是极其美好的场景,陶郁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
他并没有忘记,裴槐已经搬离了这间宿舍,或许今晚过后,他们就会变成熟悉的陌生人,逐渐在繁琐的生活中失去联系,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难受到食不下咽。
“怎么不吃了?”裴槐看到陶郁兴致缺缺地放下筷子,不知道这心思敏感的小家伙又想到了什么,只好拖着凳子坐到陶郁身边,低声询问道:“为什么不开心,跟我说说。”
陶郁觉得裴槐是在明知故问,却又不得不老实回答:“因为学长要搬走了,所以不开心。”
“那你希望我留下吗?”裴槐趴在陶郁肩膀上诱哄着,感觉自己就像个拐卖乖小孩的变态大叔。
陶郁挺了挺腰,转过头认真注视着裴槐,“我当然希望学长留下。”
“那我就留下。”裴槐快速答道,没有丝毫犹豫。
“啊?可是你家人那边怎么办?还有行李……行李都被搬走了,你晚上睡哪里啊?”陶郁激动得语无伦次,立刻就要把自己的被褥抱到裴槐床上。
裴槐赶紧拦住他,有些好笑地问道:“你把东西搬到我床上,你睡哪?小傻子一样,今晚我们挤一挤,明天再想办法。”
宿舍的床虽然不大,但睡两个人成年人还是足够的,陶郁把微微褶皱的床单抻平,从柜子里找出之前在网上买的荞麦枕头,规规整整地摆在自己的枕头旁边。
裴槐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陶郁在那里忙来忙去,嘴角浅浅弯出一抹弧度,朦胧的月光透过窗,让人无法免俗地想起那句:今晚月色真美。
熄灯的铃声恰好在此时响起,两人把凌乱的桌面收拾干净,洗漱过后就齐齐钻进了被窝,裴槐自觉地躺在外侧,笑着说要睡在外面保护陶郁。
挨着墙睡的确会让胆小的陶郁有安全感,他习惯面朝墙壁,不过背对裴槐又不太礼貌,正纠结着用怎样的睡姿,躺在旁边的裴槐突然伸手将他搂到胸前。
长大后,陶郁还是第一次和别人睡一张床,此刻面对着裴槐宽阔温暖的胸膛,难免有些紧张和不自在。
紧张是怕自己睡相不好,不自在是因为两人距离太近,他有些害羞。
床头只留了一盏小灯,是他和裴槐一起买的那个小南瓜,在黑暗中散发着暖色调的橙光,走廊里偶尔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一切静谧又美好。
睡意渐生,陶郁把脑袋抵在裴槐胸口,想起刚才没问完的问题,不放心道:“学长说的办法是什么啊?”
“嗯……”裴槐停顿了很久,久到陶郁都快要睡着了,才语气平淡地开口道:“我在学校附近有套房子,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好……”陶郁迷迷糊糊地回答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裴槐在说什么,顿时睡意全无,黑暗中瞪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向裴槐,“什么?搬……搬过去?”
“嗯,房子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两室一厅,朝向也特别好,而且平时会有人来定时打扫,你只需要负责水电费就可以了,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就当陪我住,行吗?”
裴槐说了一大堆,最后一句话问得十分忐忑,他不确定陶郁会不会答应自己,只能默默等着对方的反应。
陶郁怎么舍得拒绝,空荡的寝室和有人等候的小屋,傻子都会做的选择题,不过他还是矜持地思考了一番才答应道:“好啊,不过我要付房租,押一付三行不行?”
裴槐高兴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都依你,明天我们就搬家。”
两人就这样愉快地敲定了搬家事宜,陶郁终于能够放心地闭上眼睛奔赴梦乡,他轻嗅着一丝不属于裴槐身上的香味,嘴角缓缓露出一抹微笑。
寺庙或者道观里的香灰,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或者还应该有一道黄符,不过学长肯定会将它扔掉,并不是陶郁自信,只是他趁着裴槐洗澡的时候偷翻了对方的口袋而已。
他大概能猜到唐焱跟裴槐的家人说了什么,无非就是他有精神疾病或者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学长相信他就好了啊。
他再也不想孤单一个人穿梭在这偌大的校园,不想继续忍受那种被人冷落排挤的生活,他想要一个亲密的朋友,想有人陪伴他,关心他,能够在他害怕的时候抱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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