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
“他们是……一个叫桑正阳,是我们公司这栋楼的保安队队长;一个叫姜河,也是我们这栋楼22楼一家大型图书公司的总裁。”
“听起来,他们似乎都有过人之处。他们同时喜欢上你,同时在竞争你,这让你感到不舒服对吗?”
“也不是。桑正阳已经结婚了,他有一个三岁半的儿子,患有自闭症,他妻子难产去世了。上回,我遭遇一群混混的袭击,是桑正阳帮了我。所以我就想报答他。一来二去的,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是怪怪的。我说不上来,他说只想和我做长久的朋友,可他……又总是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举动。”
“他调戏你?”
“也不能算是调戏。但……他这些举动会让我心很乱。上回,我去他家里看他儿子,在他家吃了晚饭,后面就去散步,看月亮。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莫名其妙地对我说,让我亲他一口。我当时就很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就说,他亲了他儿子一口,他儿子又亲了我一口,于是,按照游戏规则,我也应当亲他一口。我当时心想,这都是些什么鬼话啊?可孩子似乎真的是这么想的,他怕我不明白,就又亲了我一口。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也很犹豫,虽说站在孩子的角度,亲吻脸颊没什么,可我们毕竟是两个大男人呀,而且他还是个有孩子的已婚男人,我们……怎么能?对吧?”
“所以你最后是怎么做的?”
“我当时很矛盾。为了增强孩子与大人的情感交流的效果,我觉得我应该配合完成这个游戏。但又觉得,我……毕竟只是一个外人,我需要为了治疗这个孩子,牺牲自己的原则吗?”
“你说的原则是指什么?”
“不和有妇之夫,或者有对象的同性发生任何不道德的事儿。”
“听起来,你在恋爱关系上特别谨慎,绝不肯越雷池一步,你能告诉我,你这种谨慎的恋爱观是从哪里学来的吗?”
“这大概和我的原生家庭有关。我的父亲曾在我读初三的时候,出轨了,他搬出去和那个女人同居,一直到患肺癌去世,都没有再回过家。我母亲因此过得十分悲苦,我从小看着母亲生活得那么艰难,痛苦,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谨慎地选择爱人,要么不爱,要么就是一世。但是,就算我付出自己的一切,也还是没能保住我的初恋。长达七年的恋情,最后还是以背叛仓促收尾……”
“你吸收了你母亲被父亲背叛后的痛苦,成年后,你又自己亲历了被背叛的痛苦,所以,这导致了你对爱情的道德准入要求极高,你无法轻松地进入一段关系。你渴望一段符合道德的,确定的,能走一生的感情,这些条条框框,是你对感情的理想化,也是你阻止自己进入一段关系的枷锁。”
祁珩怔了怔,他知道咨询师说得对,这些道理他早就想明白了。可他为什么还是会感到困扰呢?他心里的感觉为什么还是这么强烈呢?
祁珩:“说回我和桑正阳之间的事儿吧。”
王老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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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范夏川十三
自从祁珩下了明令,不许桑正阳进入津渡心理的大门,正阳每次来,便只能被小舟挡在门外。
小舟是正阳的迷妹,她对于老板这一个莫名其妙不近人情的命令很是不服,因此私下里便对正阳很是热情,周到,正阳虽不能进来,但小舟给他在门外搬了把椅子坐着,还给他倒了茶水。
桑禹早已进去了。
祁珩来公司时,赫然看见正阳坐在他公司门口,一时有些发怔。祁珩淡淡地瞅了正阳一眼,心道,他怎么还来?这么直接的赶,都赶不走吗?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阳唇角都快提到颧骨了,一脸乖巧,伸着手向祁珩打招呼:“嗨——”
祁珩朝正阳淡漠地一颔首,走了进去。
小舟在里面瞧着,觉得老板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冷漠无情地对待桑哥哥呢?她实在是看不得正阳那张帅气的脸庞出现任何失望的阴影。小舟用哀怨的眼神盯着祁珩,小声嚅嗫道:“珩总,您还是让桑哥哥进来吧。让来访者看了,成什么样子?”
祁珩走近,盯了小舟一眼,板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把我的吩咐当耳旁风。不准再给他搬椅子,倒水。”说完就往里走去。
小舟巴巴地盯着老板消失在游戏治疗室门口的背影。
正阳见祁珩已经进去了,便收起椅子,给人家搬了进来,放回原位,又把一次性杯子里的茶水喝完了,把杯子扔进垃圾桶。正阳对小舟轻声细语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悄悄离开了。
小舟追了出去,他们在电梯门口聊了一会儿。
小舟面有愧色,说:“桑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误会哦,我是单纯地欣赏有能力又长得好看的哥哥。我们珩总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要这样对你。但我看他对小禹还是蛮好的,你放心。”
正阳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你,小舟。祁珩一定是恼我在游戏治疗室睡着了,觉得我在会影响治疗效果,所以不让我进去。你也别怪他了。”正阳满脸挂笑,语气分外温柔。
小舟一听这话,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珩总这人是这样的,别的都好说,但对待咨询,态度是非常严谨的。他对小禹,虽然是不收费的,但他肯定也很想帮助小禹取得好的治疗效果。所以,桑哥哥,你可一定要多多包涵我们珩总的坏脾气呀。”
正阳深深一颔首,唇角上扬,温声道:“没事儿。这事儿都赖我,不怪祁珩。回头等他气消了,我再向他认个错。”
小舟笑得眯缝了眼睛,“得嘞。果然还是桑哥哥大气。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说的就是你啦。”
正阳深深看了一眼小舟,觉得眼前这个梳着大波浪马尾的小姑娘当真可爱至极,笑着和她道了别,坐电梯下去了。
祁珩昨天下午和体验师聊过之后,他心情清明了不少。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最近与桑正阳走得太近之故,所以只要与他保持恰当的距离,等过一段时间,这种错觉就自然会消退。
然而,他还是错了。
他没有料到,桑正阳竟然会像个无赖似的等在他公司的门口。他虽然板起面孔,冷面相对,可他也同时意识到,当他需要刻意隔离正阳对他的影响时,这恰恰说明,正阳对他的影响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无视的程度。
祁珩像往常一样,陪着桑禹作画,给他播放他喜欢的轻音乐。
祁珩斜靠在橙色的沙发椅右边扶手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面,右手撑着脸颊,微微地陷入了沉思。他在想,对一个人动心,不需要费什么劲。可喜欢一个人,甚至爱一个人,却需要付出很多的心力去维持。
也许我现在对桑正阳有一点点感觉,但是,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接受自己对他有一点异样的感觉这个事实,也接受自己不会再往前走这个决定,这点心理素质,我总是有的。
祁珩换了个姿势坐着,可他仍旧觉得,他的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知道,这是一种躁动的感觉。他凝神压了压,发现并不管用,于是便起身去办公室,从书柜上取了一本欧文·亚隆的《爱情刽子手》来看。
这是一本竖向排版的书,祁珩觉得甚合他意。这样就要求他必须全神贯注一个字一个字去读,否则一不留神就看错行了。
书中讲述了一个72岁的老太太痴迷于一个年轻英俊的咨询师长达八年的故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祁珩在书中找到了根据。他想,自己可不就是这样吗?因为赋予了桑正阳过多的力量,所以才导致自己内心的力量减弱。心动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人活着,总难免见着喜欢的人或物,就难免心动。这实在是人性使然,并不都是爱情。
况且,他早已决定不相信爱情了。
并且,他也笃定,桑正阳肯定不是爱情那一卦的。
如此过了几天,祁珩觉得自己的内心终于平静无澜了。这几天正阳也很乖觉,总是悄悄把桑禹送上来,就走了。祁珩再没有在任何场合巧遇正阳,这让祁珩既感到轻松,同时又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失落。
但祁珩对自己说,这都是正常的。
周二这天上午十点,范家人第三次来咨询。
祁珩看向范父和范母说:“上周我们讲到你的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比较紧张,你作为孝顺的儿子和丈夫,在其中起到一个调节的作用,但是,因为你常年在外地工作,顾不上家里的事情,所以,实际上,一直都是妻子独自面对强势的婆婆。妻子的委屈,压在心底。我想知道,母亲的委屈,是怎么变成儿子的感受的?”
范父:“……儿子和他母亲一直睡一张床,一直到他念初三,才分床睡。”
祁珩问范母说:“为什么会这样呢?你为什么不和你先生睡,而要和你儿子睡呢?”
范母:“因为那个时候家里房子小,只有两间卧室,我婆婆睡一间,我和我儿子只能睡另一间房。”
夏川:“我奶奶在我九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她和我妈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祁珩:“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你妈妈是如何不开心的吗?”
夏川:“我记得我妈常常躲在被子里哭,把枕头都哭湿了。几乎每天晚上都哭……就是那种不出声的哭,但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面流。”
祁珩:“你知道吗?母亲的眼泪,很容易流进儿子的心里。你一定看到了母亲的孤单和痛苦。”
夏川:“对。我母亲是个很能干的女性。她平常话不多,总是很隐忍。她也从不讲究吃穿,一年到头总是穿着那一身旧衣服。但她对我和父亲很好,好吃的都让给我们吃,自己吃那些没人愿意吃的。她对邻居也很好,别人问她借什么,只要家里有,她从不吝啬。我知道我母亲是一位很善良,具有牺牲精神的女性,所以我很敬重她,也很爱她。”
祁珩:“你很了解你的母亲,也很爱你的母亲,你觉得,你的父亲也像你一样那么了解她,爱惜她吗?”
夏川:“我觉得我父亲对我母亲的关爱远远不够。”
祁珩:“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夏川:“这是明摆着的事。我爸爸从不像关心我奶奶那样关心我妈妈的需求。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家里买了一条鳙鱼,我爸爸就把鱼肚子里的鱼肠子、鱼泡、还有鱼头,这些最好吃的部位全都夹给了奶奶吃。我妈辛辛苦苦杀鱼,煮鱼,其实她也很爱吃鱼,可我的父亲只顾自己吃鱼,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母亲只吃了一点鱼尾巴。现在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我爸也只点自己喜欢吃的,他不知道我妈喜欢吃什么。可我知道,我就会给妈妈点她喜欢吃的菜,譬如鱼、猪肝、肥牛。我是想说,我爸才是我妈的配偶,而我只是儿子,但现在,我在照顾我妈的需要。”
范母:“是的。我儿子很细心,知道我喜欢什么。他小时候就离不开我,后来他到外地去读大学,每天都会打电话给我,和我分享他的一切喜怒哀乐。”
祁珩对范夏川说:“你代替你的父亲,与你的母亲成为一对,一定已经有很久了吧?”
夏川:“嗯。我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包括和她睡在一起,因为我小时候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要妈妈陪着我睡才能睡着。”
祁珩:“你们三个人怎么睡呢?”
夏川:“我睡在中间。”
祁珩:“你睡在你爸爸妈妈中间?”
范父:“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有时候半夜醒来,发现他已经轻手轻脚爬上床了。”
祁珩:“你们都不知道他爬上床了么?”
范母:“我知道。他睡不着,就会来我们的房间找我,说他怕黑,睡不着。我就只好让他上来睡。”
祁珩:“很奇怪,儿子害怕,但他不是去靠近父亲,而是靠近你。”
范母:“对。他从小就跟他父亲不亲,比较粘我。可能是他父亲经常不在家,父子俩关系比较疏离。但是现在,他得了这个怪病,他就恨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有时候在想,可能我确实做错了,爱儿子太多太满了,却忘了怎么去爱我自己。”说着,范母的眼角噙着泪花。
夏川:“我恨她,是因为我知道我得这个病就是因为她。她对我的爱太密了,我有时候觉得,她就是故意的,也许不是意识里的故意,但也是潜意识里的故意。她借由关心我牢牢地掌控着我的所有思想举动,她不让我谈恋爱,我一和别的女孩走得近一点,她就很紧张。我知道她为我们这个家牺牲了很多,并且她过得很不幸福,所以,有时候我宁愿她不要这么爱我,这样,我在违逆她的意思的时候,我就能不那么感到负罪感。一直到我生病了,她才让我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
祁珩:“从厌食到暴饮暴食,这个过程,让你联想到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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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范夏川十四
夏川:“我厌食,吃什么都吐,就像我现在和我母亲的关系。我不想再接受我母亲的爱,太沉重了,我要反抗她对我的束缚,但我又不能完全没有她的爱而生存下去,于是我又会回头去索取母亲的爱,对应到我的躯体反应就是暴饮暴食。……周而复始,这个过程对我而言,是十分空虚的。我感觉不到任何活力。我很厌恶这样的状态。”
祁珩:“嗯。你现在也感受到了,这种通过吃东西和吐东西来处理你所感受到的压力,并不是一种聪明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夏川:“我知道。我和这个病周旋已经五年了。我也意识到了,我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症状,是因为我没有习得一种面对重压——比如说我母亲令人窒息的爱——该如何正确地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是说,我逃避了问题本身,通过自己生病来争取父母对我的让步。我甚至还意识到了,我之所以会通过这种不成熟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是在回避直接让我母亲失望这个结果。我采用生病这种迂回的‘战术’来争取自己的独立和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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