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谢寅几乎是宕机的眼神时,唐演实在是没有憋住,没好气地笑道:“你那个眼神就像是在怀疑我脑袋被石头砸坏了!”
谢寅不可置否,只是默默挪开了视线。
这回唐演知道谢寅当真是那么觉得的,当即脸上的表情就垮了下来,再拍了下谢寅的肩膀,“我说的都是真话!”
“没怀疑你。”谢寅没办法,只能是干巴巴吐出这几个字,“我只是觉得,还好你我不必要对其他人说出来这番话,否则其他人怕是要觉得我们两人脑子都有些问题在。”
谢寅这话也确实没有说错。
眼见雨势似乎逐步小了下来,随着夜深两人身后也传来了一些士兵的呼噜声,他们两人放轻了动静。
唐演与谢寅挑选了距离休息的众人不算近的地方坐下继续交谈,在昏暗的灯光下,唐演掀起谢寅盖在自己身上的小毛毯示意谢寅进来。
谢寅也没有扭捏,坐下后就开始往唐演的怀抱里挪了挪,两人直接就着一张毯子挤到一块儿去了。
大致的情况两人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现在摆在两人面前最主要的还是如何解决。
原本两人都以为自己面对最复杂的就是权势之争,玄太后再如何也跳脱不出伦常之中,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是玄家的女儿,甚至是背靠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最大的企图是颠覆世界,为此可以牺牲所有代价。
毕竟相对比为了能够拯救家人而准备炸毁世界并且已经着手准备还隐瞒过了貌似是神明的东西,他们那些皇权之争对玄太后来说,没准还真是有点像是过家家。
想到这点,唐演就感到一阵语塞。
在前世的时候,多少人就死在这皇权的斗争之中,如果那个时候的玄太后就已经有了这意识,那么他们这些前赴后继死去的人,似乎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棋子,如果不合心意,随时就重开一局罢了。
可如果真能无限的重来,真的有人能保持着最初的初心吗?
唐演不敢妄言。
谢寅用脸颊挤蹭在唐演的脸颊一侧,“在想回京以后怎么办?”
唐演自己的小心思在谢寅面前简直就可以用无所遁形四个字形容,反正现在他们两人就是被人评价脑子坏了或者妖怪上身也都是一起被评价的,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确实是在想怎么办,玄太后现在地位显然已经是你我不可撼动,她为了找回自己父母,也谈得上是个半疯半癫的状态了,青虹山是她的据点,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只怕是我们还没回京但她就已经知晓了,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说到这里,唐演停顿了下。
“……不过她也确实很可怜,这最开始不是高老爷也不是高夫人的错,结果却还是要我们这些普通人来承担。”
“所以说,我不信神佛。”谢寅完全环抱住唐演的腰身,在唐演的耳边嘀咕,“我从来不信。”
听着爱人口中的抱怨,唐演又回想起来在幻境里面看见的光球,原本还想要借此调笑一番谢寅扯得实在是太远,结果却在还没开口的时候优先听见身边传来了很轻而又平稳的呼吸声,约莫是这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今日大起大落,谢寅也实在是疲惫,如今竟然抱着自己的腰间就熟睡了过去。
看着谢寅难得安稳下来的睡颜,唐演也不再多说话,为了避免让众人起身误会,唐演本想悄无声息把谢寅的手从自己腰间撤下去。
结果试验了好几次,谢寅实在是抱得太紧,他根本就挪不动分毫,简直和铁钳似的。
没有办法,唐演只好抵着谢寅的脑袋自暴自弃地也睡了过去,心里只琢磨但实在不行就明日早些醒来好了,反正谢寅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而事实证明,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很容易忘记自我。
唐演是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动静里面醒来的,秋日的阳光没有多少遮挡,直接就照进了人的眼睛里,险些把他刺瞎了。
大概是听见了他的动静,靠在他身上的谢寅也跟着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都还在睡梦中缓神,直到双方的视线都逐渐聚焦,两人才发现面前的人来来往往都是在负责收拾的士兵,也不知道是出自于什么心理,那群糙汉子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提醒他们。
现在雨水已经停了,站在最前端的则是负责清点所有物资的祝如蕴。
在看见他们两人醒过来以后,祝如蕴也没有客气,走过来就说:“醒了?醒了就起来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昨日我们已经把天灾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回京都了,我们还要赶路。”
说着,他瞄了眼唐演和谢寅着急忙慌缩手撇开关系的模样,再是见怪不怪地说:“没必要躲,你们两人的腻歪劲儿也就是这些傻大个不知道,我不爱传闲话,你们不必担心我会胡说八道,那边有条水沟没有受到天灾影响,赶紧去洗漱一下,马上出发了。”
“……”尽管祝如蕴说出来的话唐演是挺放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莫名生出了一种干坏事被长辈抓包的感觉。
显然,在他身侧的谢寅也是深有同感。
两人收拾完后齐齐准备去河道整理面容,在转身的时候,唐演还有些犹豫地看了眼祝如蕴,又试探性问:“你和我大哥走得近,你知道了那我大哥……”
听见这话,祝如蕴只是微微抬起眼皮,连表情都没给唐演半个。
“他?”祝如蕴反问又自答:“超级傻大个,你们两个就算是在他面前亲嘴说是误会他都能信。”
“……”有理。
知道唐兵不会从祝如蕴这边知道自己的这些破事,唐演也才是放下心来,扯着谢寅去把自己收拾了一番。
他们昨夜是在出事的山峰附近山头休息,几乎是没有遭到什么袭击,再加上今日的天气晴朗,简直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连山间的其他动物也照常外出觅食,按理来说比起人来更为敏感的动物,在经过昨日那样的灾难时应该今日还会很恐慌才对,可在众人面前呈现出来的这些动物,只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正在唐演深思的时候,谢寅悄无声息摸上了唐演的手腕,再对唐演使了个眼色。
顺着谢寅的眼神看过去,唐演一眼就瞧见了被一些小动物围绕着的白狼。
经过昨日那样的大雨,白狼此时身上却没有半点污泥,简直就像是被它自己给清理干净了。
“昨日我想要回去救你,可它分明有冲回去的能力,却没有回去。”谢寅小声说:“我原本以为这是动物天性,可听你昨天那么一说,它就像是在我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出现把我带走了,根本就没有给我多少反应时间。”
“相比起是要救我,倒更像是——”
“不想让你救我。”唐演接下了谢寅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经过谢寅这么一提醒,唐演的心里也逐渐是溢出了些许这种意味来。
如果要这么说,这白狼确实是有很高的嫌疑,且不说他是跟在高老爷身边的动物,谁知道是不是也是从哪个幻境里面走出来的,只光是它的出现没有引起在场其他人的注意,就已经足够耐人寻味。
昨日是他们两人实在是太累,脑子运转不过来,现在清醒点,脑子转过了线来,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这异常。
唐演默默站在祝如蕴的身边,只状似无意对祝如蕴提道:“那白狼是怎么回事,它倒在军中过了一夜,难不成还要带着它回京都吗?”
祝如蕴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他一向心思缜密又聪慧,且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狼不管怎么说都是狼,决计是不能留在行军的队伍中的,特别还是这样没有主人的狼。
谁知道,那祝如蕴在听完唐演这个问题以后,脸上却是露出了非常疑惑的表情,他微微一顿,再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对唐演说道:“这白狼是你大哥说要留下来的,昨日这只白狼驮着你和谢小公子从灾难之中突出重围,你大哥说这白狼像是有灵性的东西,唐家家大业大,养的下。”
说着,祝如蕴的声音也变小了些,带着他自己都不认同的不解陈述:“……你大哥还说,如果京都真的不让狼进城,他宁愿不要这么多功绩,不继续在武将的官路上走,也要……”
说到最后,祝如蕴直接没了声,连带着脸都黑了下来,随后也没有给唐演打个招呼,气冲冲就转头找唐兵去了。
看见祝如蕴那接近是要杀人的背影,唐演只好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大哥祈祷。
第117章 回京·二
唐演心里半点都没有自己把自己大哥给卖掉的愧疚感,得到了这样的信息过后他就急匆匆回去找了谢寅。
“和我们两人的猜想不错,那白狼估计也是那个幻境里面出来的东西,我大哥甚至为了它还说出来了‘不做官也行’这件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唐演显得有些怒气冲冲。
谢寅忙伸手安抚着唐演的后背,“按照你说的那些话,再加上你在之前告诉过我的所有事情,大哥的仕途原本就不应该是如此顺遂,而你也不应该一直活到现在还完好无缺,所以它现在留下来,倒更像是想要把所有事情都拨回正轨。”
即使谢寅与唐兵应该算得上是同辈,可现在他跟着唐演,对唐兵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同样成了大哥。
唐演也无心指正他口中的称呼,唐兵自然也注意不到,现在两人出行几乎都是这么称呼,一时半刻也实在是改不过来。
特别在面对现在泼天的大事上,唐演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再去纠结那些小事。
“……拨回正轨。”唐演把这几个字反复在心底咀嚼了好几遍,再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朝着那只已经起身的白狼身上扫了一眼,再又瞄了眼正在被祝如蕴拽着耳朵骂的唐兵,看唐兵脸上浮现出来的迷茫以及不解的神色,唐演没由来的感到了一阵好笑。
前世唐演求神拜佛,四处走访佛寺,修建寺庙,他原以为今世的重来是一场因果,可这两日所经历的事情却告诉他,他的重生从来都不是什么神佛之间的怜悯与因果,反而是有人愿意付出一切为了他活下来而牺牲。
且不仅仅是如此。
知道自己就快要死的异世魂魄成为了母亲,甘愿留守在空无一物的城中,最终在战死沙场之前甘愿把自己的秘密武器交给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持续被守护着;本不应该属于这个的恋人,就像是违背了王母的规定相见,最后结合生下了不属于这里的生命,为了能让这生命持续生长,甘愿牺牲自己让自己的孩子留下。
那些原本似乎是“正轨”的未来,却在个人的选择当中出现了谁也意想不到的偏差。
人定胜天。
以前唐演只以为这不过是古人的大智慧,现如今,却是切切实实瞧见了这些事情。
那光球说的话仿佛就是在证明他们是无法胜过对方,可如果真正没有办法胜过,为什么那白狼又要千方百计阻挠谢寅救人,要是天道真正可以什么都不顾直接改变这世界,那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又算得上什么呢?
都说拨回正轨,焉知他们现在的人生并非正轨。
这世间人有千万,总不能所有都是围着天道所谓的气运之子转动。
况且,现在所想要和这天道对抗的人,绝对并非只有他们两人。
“回京都之后,我想要进宫一趟。”
如今他们已经摸清楚了为什么玄太后既不帮助玄家也不帮助唐家的原因,过去玄太后状似位于正中的位置也因为这些怪异事件而产生了偏离,在经历过前世唐演举家下狱斩首后,玄太后也许也意识到了这样把所有人赶尽杀绝的法子是无法完成她自己想要让自己家人回来的愿望的。
所以在今世,再次拥有前面两个世界记忆的玄太后就会选择一面扶持一面打压的方式来帮助唐家,且这样的法子并不会太快就引起天道的注意。
现如今,八百里加急说明青虹山异常的书信已经前往京都,唐演相信天道既然已经发现了此处的异常,那么这一路上所谓能毁掉整个世界的火药应该都已经全部被销毁,届时玄太后失去了可以毁灭这个世界然后再次重来的方式,随后必然还会想出其他方法来。
在那个“方法”到来之前,唐演必须要见到玄太后,并且劝阻对方不要这么做。
如果当真按照那光球的说法,要是再来一次。、
只怕到时候,整个大周都要不复存在了。
谈不上前两日的心事重重,现在的唐演已经是想通许多,可这也不意味着他就能休息。
这回程的一路上倒再没有发生其他什么怪事,唐演也算是粗略观察了一番,行军的队伍里面压根就没有人对于那匹名为嘤嘤的白狼产生疑惑心理,且唐兵当真是对那匹白狼喜欢得不得了,始终都带在身边,想必到时候进京都也会叫它陪伴身侧了。
“这得亏你现在没有嫂子,不然大哥这个样子,怕到时候是要鸡犬不宁了。”谢寅评价道。
唐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看了眼跟在唐兵身后的祝如蕴,把“胡说八道”四个字又给吞回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只能是在心里面暗自祈祷家里二老的身体健康以及唐儒闵可千万是不能与他们一样了。
和唐演心里面猜想的一样,这一路上的佛塔大部分都倒塌了,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如此,这边地界偏远,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哪怕是之前也注意到了这些情况的士兵也多不太在意。
至于那么多的山贼,唐演猜想不过是玄太后给玄家人放下的陷阱,玄太后需要修建佛塔,又需要运送火药,想要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就必须有一层保护膜才行。
而玄家的人不论是在哪个地方都是一味地贪心,只需要稍加蛊惑,就会按照玄太后所为他们安排的步伐走。
玄家在京都也是有生意要做的,交延峡海域的渔民每年能捞得珍珠不知凡几,可每年总会有大批遗失或者损坏,至于到底是真的遗失损毁,还是被玄家悄无声息从青虹山走私带到京都贩卖,那就不得而知了。
且回到京都,唐演和谢寅还有一件事需要面对,那就是唐若儿的怒火。
之前唐文在参与第一次剿匪的时候,原本想要带着唐演同归于尽,最终却是自食恶果,阴差阳错之间摔下了悬崖。
唐兵按照祝如蕴所说,特意亲自带了大批人马前去搜寻唐文,完美贯彻了即便是尸体,也得要扛回家让唐若儿看见才行的承诺,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只花了一日半的时间就在某处突出的山崖上找到了摔断了四肢的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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