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我好多下,可我都没觉得疼。”甘璇的手被夏清握了一下,她抬头看他,夏清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讲了。
甘璇笑起来,一边开始流眼泪。
她挨打的时候没有哭,蓬头垢面被拖到剧场大门口的时候也没有哭,化验单飘飘扬扬落进她怀里,看到检查结果,她就像现在这样啜泣起来。
“我活该。”
尾音消失之后是砰一声响,陆星野惊了下,迅速站起来,“甘璇——”
“是我。”夏清把手机捡起来跟陆星野通话。
他将一颗削好皮的苹果搁在瓷盘里,递给甘璇,然后出去了。
“姐姐身体不好,太瘦。那天被推了一把,差点流产。”夏清的呼吸闷重,说话也落坠一样,声音是压抑着的,“她家里不同意她生这个小孩,不愿意管她。而且,他们也觉得丢人,电话都没来一个。”
夏清顿了顿,终于讲,“陆哥,我手头没多少钱,你能不能——”
“知道了。”陆星野没等夏清说完便答应下来,“你把卡号发我,我一会儿就打钱过去。”
“嗯。”
在电话挂断之前,陆星野忍不住问夏清,“陈嘉寻呢?”
夏清的沉默冗长,陆星野看到天边的晚霞飘走了一大片,然后才听见夏清回答,“姐姐跟教授的事情传到网上去了,剧组人尽皆知,这都是陈嘉寻做的。”
“什么?”陆星野吼出声,“妈的他疯了是不是?”
“他哭了。”夏清说,“我眼看着他哭的,所以我不明白。”
夏清不明白陈嘉寻所谓的爱或者恨,陆星野也不明白。他把钱转到夏清的卡上之后立即给陈嘉寻打电话,一个两个,最后打到十个二十个,陈嘉寻都没有接。
只有一条简短的信息:我过阵子回蛟江,见面说。
陆星野愠怒之中打下一行字:陈嘉寻,我去你妈的。
回到教室,邵西臣已经下课了,他看着陆星野坐下,问道,“出事了?”
陆星野习惯性摸进口袋,只有一串钥匙,几张零钱。他把烟瘾压下去,略带烦躁地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甩在桌上。
“说话。”邵西臣有些发急,大拇指按在陆星野的虎口,捏得他生疼。
陆星野抬眼看邵西臣,语速极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他听。其中夹杂着粗鲁的脏话,以表达自己对陈嘉寻的不满与气愤。
最终,他叹气,是在为甘璇惋惜。
陆星野到底没劝甘璇,理智来讲,她应该把胎儿堕掉的。毕竟还年轻,二十一岁,大好的青春,翡翠般的前途,不必为此被栓住。
倏而一想,陆星野又讲不出口了。那是条生命,跟他小妹妹一样的生命。
陆星野在周小莲做检查时见过,一个多月大,还是颗弱小的胎囊,从B超显示屏上只能看到大面积灰白中的一个漆黑斑块。
她好小,甚至没有一颗完整的心脏,但这就是她最开始活着的模样。
“哥。”邵西臣轻轻撼动陆星野的手,陆星野无意识地恍惚着,他突然叫道,“星月。”
“什么?”邵西臣皱了下眉,觉得疑惑。
陆星野旋即摇头,告诉他,“陆星月,是我妹妹。”
周小莲跳楼的时候陆星月已经快八个月了,陆星野喜欢趴在床沿上,手搭着那只高高隆起的孕肚。陆星月的小脚偶尔踹出来,让他感受到一阵生动鲜活的命的力量。
陆星野无数次幻想过妹妹的模样,跟他一样浓眉大眼,不那么英挺锋朗。她会可爱,柔软地趴在自己怀里撒娇,她会幸福平安,一直健康长大。
可是,陆新月夭折了,她死在周小莲死的那一刻。
“哥。”邵西臣又这样叫他,像他未曾谋面,悄无声息消失的小妹妹。
陆星野在没有开灯的教室里,觉得伤心沉闷,他抱住了邵西臣。
邵西臣头靠在他肩上,身体微微地蜷缩,像是人在子宫里的原始姿态。这时候,陆星野分不清,怀里的是亲人还是爱人。
晚自习,陆星野几乎没有话。愣愣地来回翻书,转笔,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数学老师讲完一堂课,陆星野的视线就没有聚焦过。他看邵西臣,邵西臣也回看他。
知道陆星野心里不爽快,邵西臣刷了个把小时的题也坐不下去了,起身跟班主任去请假,在第二节晚自习之后就拉着陆星野回家。
陆星野没吃晚饭,一进门就喊饿。
邵西臣从冰箱里拿梭子蟹,又把小水桶里浸泡的年糕条取出来,一片片整齐地切好。
“不要放葱花。”陆星野从背后拥住邵西臣,懒懒地靠在他背上。
脑袋胡乱转,嘴唇擦过邵西臣的脖颈惹得他发痒,想笑。
肩膀抬了抬,邵西臣说,“别闹,你去外面坐着。”
陆星野没动,搂着邵西臣的腰,在老式油烟机轰轰的响声中,他跟邵西臣讲,“夏清刚刚给我发信息,说钱收到了。甘璇现在情况挺稳定,打算去房山那里租个房子养胎。”
“谁照顾她?”
“夏清。”陆星野说到这里蓦然怔住,直到邵西臣转头问他,“他俩是不是——”
话没说完,但邵西臣意指显然,陆星野心里明白。他摇头,略皱眉,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
邵西臣关掉油烟机,于是言语变得更为清晰,“夏清高一交过女朋友的,他跟男人,可能只是因为来钱快。”
陆星野眼睛睁圆了,很讶异,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夏清说他在北京全靠甘璇照应,而且他每回都叫甘璇姐姐。”
“行了,别想了。”邵西臣把梭子蟹炒年糕盛出来,叫陆星野端出去。
陆星野捧着大瓷碗在饭桌边坐下,吃了一会儿觉得没滋味,于是又走到书桌边,挨着邵西臣坐。
邵西臣依然在认真温书,研究错题难点,他抬头的时候见陆星野一边往嘴里塞螃蟹,一边愣愣地盯着自己看。
拿笔打了下陆星野的脑袋,问他,“你老看我干嘛?”
“看你心情会变好。”陆星野嘴吃得油亮,笑嘻嘻地面对邵西臣。
邵西臣扯了张卷子给陆星野,把他手里的空碗接过去,说道,“现在开始看书。”
“操!”陆星野骂了句脏,被邵西臣狠瞪一眼,吃瘪沉默下来,开始乖乖做题。
熬了大半个小时,实在不懂,陆星野挠着头皮心里烦躁。三磷嗒嗒奔过来,蹿上他的膝盖,陆星野便得救似的甩开笔,跟三磷玩闹起来。
邵西臣正练英语听力,心无旁骛,压根没注意到陆星野。
等他摘下耳机,转头看,身边的位置早就空了。这时,从阳台上传来狗叫跟陆星野的低吼,“别咬我裤脚。”
邵西臣没把陆星野逮回来,打算先看他刚刚做的生物卷子,略扫了眼选择,邵西臣就觉得偏头痛开始发作。他按了按太阳穴,沉重地呼吸。
陆星野进来时被三磷叼住了一只裤脚,走路像是瘸了腿。
看到邵西臣捏着自己的卷子,陆星野便噤声不敢言语,小心翼翼地挪到卧室门口,然后一脚将三磷踹走,开门躲进去了。
邵西臣回头看他,忍不住无奈地笑。
等邵西臣洗完澡睡觉,陆星野猫在被窝里,头埋得很深。邵西臣凑进去看,发现他正巧点开魏瑜传送过来的黄色小视频。
赤身裸体的两个男人在浴室里交媾,粗壮的阴茎在小穴里不断进出,发出靡艳的淫声。
“看什么呢?”邵西臣故意问。
陆星野被吓得一哆嗦,手机没拿住,砸在他鼻梁上。
哎哟一声,揉着痛处,陆星野转头看邵西臣。他暧昧讨好地笑,一边迅速将视频关掉,搂着邵西臣的腰就亲,“不好看,没你好看。”
邵西臣哼了声,整个人倏然被拖进被窝,滑下去,就落进了陆星野的怀抱里。
“你不学习,躲着看这些黄色影像呢?”邵西臣错过嘴唇,躲开陆星野的吻。
“不看了不看了。”陆星野长腿缠上来,把邵西臣箍紧了,他伸出三指冲天,跟邵西臣保证,“我发誓,从明天开始好好学习,绝不辜负邵老师的栽培。”
邵西臣见他一本正经,于是便被哄笑了。
陆星野猛地扑上去亲他,两个人吵闹着把被窝拱了起来。
邵西臣顶着一头乱发钻出来,又被陆星野拽回去。小绒毯底下暖烘烘,蒸得邵西臣脸发烫。陆星野的一双手在他的皮肤上游曳,痒丝丝。
“昨晚刚做过,今天不做了。”邵西臣一只手掌抵在陆星野胸膛上,生硬地拉开距离。
陆星野一下捏住邵西臣的手腕,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低过脑袋去吻他的手背。
像是被火灼了下,邵西臣迅速抽回来,翻过身去了。
陆星野挨上来,抱住他,但确实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觉。
邵西臣手穿过陆星野的指间,扣上,继而也睡着了。
春寒倒过去,早晨起床便没那么难熬。邵西臣被闹钟叫醒,一骨碌就窜起来了。
在被窝里摸索半天,他摇晃陆星野的胳膊,“我裤子呢,你又给我扔哪儿了?”
陆星野睡眼惺忪,看到邵西臣裸着身体下床,雪白的肌肤在暖黄台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柔软绸润。
他眯起眼,懒洋洋地侧躺着,胳膊支起脑袋,故意道,“不知道啊。”
小腿一勾,邵西臣的内裤就被挑起来,套在自己脚踝处。
邵西臣在床边的地毯上找了一圈,还是没找见,回头看向陆星野,“昨天是你脱的,到底在哪儿?”
陆星野一条腿支起来,笑着反问,“在哪儿,你说在哪儿?”
邵知道陆星野是有意跟他嬉闹,于是坐上床,瞪住陆星野,“你烦不烦?”
陆星野学他,“你烦不烦?”
“你学我?”邵西臣攥住陆星野的手腕,不防备之间,被陆星野一把拽下来,拉进怀里亲。
“还生气了?”
邵西臣扬下巴,示意他抬头看墙上的钟,“要迟到了。”
陆星野又学他,故意捏着声调,“哎哟哟,要迟到了呢。”
邵西臣不免被他逗笑,“你是不是有病?”
陆星野一口亲在邵西臣脸颊上,微笑看他,也不说话。
邵西臣把陆星野拽起来,“起床,我去煮饺子。”
陆星野圈着邵西臣的腰,一下下啄吻他的嘴唇,“哎哟,我宝贝儿要给我煮饺子啊。”
邵西臣终于忍无可忍,使劲掐陆星野的腰,威胁他,“陆星野,你再这么矫情兮兮地说话我真揍你了。”
陆星野疼得缩起身子,但还是一派不正经,贱兮兮地说,“你真舍得揍我啊。”
邵西臣眯起眼睛,警告道,“给我正经点。”
陆星野捏住邵西臣的下巴,伸出舌尖轻舔他的嘴唇,眼神暧昧,动作勾引,“正经点,听见没有。”
“你——”邵西臣一个翻身把陆星野压在身下,扯脱他的内裤,“我还治不了你了?”
陆星野厚着脸皮笑道,“那你治啊。”
两人打闹起来,陆星野哈哈笑着,勾着脚趾把邵西臣的内裤从被窝里拽出来,“行了行了,我给你穿上。”
邵西臣微微喘气,被陆星野推翻,仰面躺好。大腿敞开着,胯间的性器有了抬头的趋势,陆星野手指挑拨龟头,阴茎便颤颤地晃动了一下。
邵西臣眯着眼睛看他,陆星野漂亮的肌肉线条在光晕里显得愈发英武强劲。
他起身,将陆星野拽进怀里,声音低哑,“要不是上学,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星野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听到有力的心跳,他吻了吻邵西臣的肋骨,抬眼故作妩媚地笑着,“老婆,等你今晚收拾我。”
第81章 八十一、冷战
大多数时候,陆星野觉得连躺在床上被邵西臣操干都比念书要快乐轻松得多。
做爱有高潮,有兴奋的极点,但学习没有。
陆星野搞不明白邵西臣是如何孜孜不倦地坚持好学十几年,他不好奇外面的精彩纷呈,也不受花花世界的引诱,专心致志地全意投入到题海中,这简直惊人。
到三月底,模考频次加紧,邵西臣整日整夜扎在书堆里,陆星野的示好求爱他都视若无睹,心如磐石坚定。
陆星野被邵西臣逼着看书刷题,有时也磨洋工。一则无心向学,二则也学不明白。
要让邵西臣讲题给他听,纯属浪费邵西臣的宝贵精力与时间。
于是,陆星野自己动手查真题解析,上网看名师详述。然而学不过一刻钟,便又开始分心走神,偷挪进角落里去打手机游戏。
邵西臣想管束他,却力不从心,无暇顾及。白天上课,晚自习要去参加1B模块的培训,他学得昏天黑地。
每天放学,十点半,教室里人都走空了,陆星野还在等邵西臣。
他坐没坐相,两条长腿笔直地铺开,搁在课桌上晃荡,一边捧着诺基亚给魏瑜发信息。
魏瑜喊他出去玩,可陆星野没时间,也不敢起这份心思去花天酒地。因为邵西臣盯得紧,几乎要求自己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活动。
陆星野平时散漫野蛮惯了,现在被邵西臣管束着倏而产生了些许窒息感。魏瑜嘲笑他是做了爱情的俘虏,陆星野没回复,只勉强笑了下。
他发呆的同时,邵西臣走了进来。看到陆星野这副顽劣的模样便皱了眉,他拿习题本拍打陆星野的大腿,命令道,“放下去。”
陆星野的脚刚挪开,邵西臣就看到了桌面上那张被鞋底蹭脏的练习卷。
一片空白,连名字都没落笔。
“陆星野,你干嘛呢?”邵西臣恼火起来。
从他逼迫陆星野上学也有段时间了,而无论周考月考,陆星野次次都能垫底。基础差邵西臣可以谅解,但他不能接受陆星野的懒散跟不求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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