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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落红场(近代现代)——掉尾金

时间:2023-11-30 09:14:44  作者:掉尾金
  “小斐没了,我没有弟弟了。”
  陈予洁推开邵西臣,朝他发火,“你没弟弟了关我什么事,又关小琪什么事?”
  “龙琪。”邵西臣叫着弟弟的名字,眼里折闪出漂亮的光。他清晰地记得,那是五月十三号深夜,他觉得饿,于是起来花了个把小时给自己做梅菜扣肉——陆元卿的拿手好菜,邵西臣学得了烹制的真谛。
  做出来是喷香的,可吃了两口,邵西臣却觉得不够甜。他去厨房拿糖,一勺两勺三勺地往里加,最后,干脆把一整罐白砂糖都倒了进去。
  邵西臣捧着白沙沙的梅菜扣肉吃,筷子都攥不住,他干脆用勺子挖,满满整整往嘴里塞。
  砂糖颗粒在唇舌间滚磨,粗粝而生硬,混合着半生不熟的五花肉,被牙齿咀嚼出沙沙的声音。孤寂,疼痛,在这静默的深夜甚至于有种瘆人的恐惧。
  窗子没关,有风灌进来,明明温暖,却让邵西臣忍不住发抖。他停下动作,转头望向外面的世界,黑黢黢,也没有声音,又是那么安静,安静得可怕,像是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胃里突然泛起一阵强烈的甜腻,巨大的呕吐欲迫使邵西臣猛地站起来。他直奔向厨房,扒着盥洗台开始狂吐。
  油腻的肉的气息混合着糖的浓烈的甜,最后,邵西臣发现,他吐出了一些新鲜的血。是把嘴咬破了,像濒死时紧阖的牙关,死死不肯松开。
  邵西臣没了力气,他靠在墙上,一场恶心的呕吐耗费他全部精力,背后再也没有熟悉的支撑。
  不知道站了多久,凌晨时,邵西臣才清醒,他看到窗外那只巨大的广告牌,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上面有一张人脸。
  美丽的,骄傲的,无情的,在邵西臣视线里飞旋腾转。是陈予洁,她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邵西臣猛地一惊,他的目光被点亮,像是燃烧起来,他发出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声音,“妈——”
  邵西臣冲撞着跑到窗口,他一拳砸开玻璃,清晰地看到了陈予洁怀里的小婴儿。在这张照片的最上面,还有巨大的字,港星陈予洁喜诞“龙子”。
  惊喜使邵西臣整个人都战栗,神经都要被斩断,他几乎愿意在这一刻死去。
  “龙琪。”邵西臣轻轻地又热烈地叫着,他想呐喊,想欢呼,他迫不及待,要去告诉陆星野,他又有了一个弟弟。一条崭新的生命,从死亡中被托出,在他们之间作停留。
  一切可以重来,一切必然要重来,势不可挡。而人,除了满怀希望,别无出路。
  邵西臣没办法,他知道陆星野的自责跟绝望。从下手的那瞬间起,陆星野就对他筑起了高墙界线,他需要冲破,需要推翻,并且在那废墟之上重建希望,为陆星野引路。
  邵西臣握住了妈妈的手,很柔软,却从没抚摸过他,邵西臣说,“妈,我会对小琪很好,像对小斐一样,你能不能让我做他哥哥?”
  陈予洁突然扑出来两大颗眼泪,她在仔细观察邵西臣的脸,跟自己那么相似,像是翻刻,又跟龙琪那么类同,到底,他们是亲兄弟。
  五分钟之后,小怡从外面进来,她催促陈予洁,“姐,还有二十分钟,我要化你的眼妆了。”
  陈予洁挂掉一个电话,在镜中看着邵西臣,彩色亮片将陈予洁衬得更加艳丽,她的眼睛眨了眨,有点泛红。
  陈予洁问小怡要一根烟,在蓬蓬的白色雾气中跟邵西臣说,“我让人买机票了,你明天就回去吧。”
  “妈。”邵西臣叫她,陈予洁不应,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邵西臣。
  邵西臣转身离开,化妆室里只留下小怡跟陈予洁。
  小怡给陈予洁上底妆,笑着讲,“到底还是疼儿子噢!”
  陈予洁闭住的眼睛一睁,把烟按熄在香水瓶上,骂小怡,“乱讲。”
  小怡笑嘻嘻地跟陈予洁说闲话,替她放松心情,“他真的长得好帅,随便捧捧就跻身一线小生了。”
  “他念书很好,也不喜欢这些。”陈予洁拍小怡的头,轻声呵她,“认真化妆。”
  小怡还是继续讲,“个子那么高,身材又好,可以当模特也可以演戏,肯定有一大堆女孩子喜欢他。”
  陈予洁叹气,回道,“他对女孩没兴趣。”
  小怡做个鬼脸,提出建议,“你多教他,好好讲说不定就回心转意,掰直了。”
  “发紧梦。”陈予洁觉得累了,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任小怡为自己化妆。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又春风
  龙琪小小的身体偎在邵西臣怀里,他看着陆星野咯咯笑,手在空中挥,又调皮地去挠邵西臣的脸。
  邵西臣哄他,双臂环抱住小弟弟,就像捧着一块玉。
  陆星野跟邵西臣对面坐着,隔一块硬玻璃,但彼此的眼神都很柔软。他开口,声线崩得很紧,“邵西臣,他是谁?”
  邵西臣握着龙琪小小的拳头,跟陆星野说,“哥,这是我们的弟弟。”
  陆星野身体挺直,错愕又惊喜,“你说什么?”
  邵西臣重复,“我们的弟弟,是我妈陈予洁的儿子,我的亲弟弟。”
  龙琪攥着邵西臣的衣领,站起来,脸颊贴在邵西臣下巴上,咿咿呀呀地讲话。
  陆星野不知道龙琪在说什么,只见他笑得很活泼,露出几颗洁白的乳牙。
  “哥哥——”龙琪发出短促的叫声。
  邵西臣摸他的脑袋,亲了他的头顶,然后笑着看向陆星野,“哥,他喊我呢!”
  “我听见了。”
  龙琪轻快的呼吸从话筒中传来,哄哄地响,像春日里一阵喧哗热闹的风。
  “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邵西臣说,“你觉得对不起小斐,也对不起我。不过你错了,我也错了,小斐的死应该由我们一起来承担。你为我杀他,你有罪,他因我而死,我难道就能没有愧疚地活下去吗?”
  邵西臣哽咽了,“我倒是——愿意替他死。”
  “可我没得选择,你也一样,你没得选择。我一直都怕,怕我们迈不过去这个坎,毕竟,小斐的一条命横在我们之间。你说你会做噩梦,梦到鲜血像河一样淌,梦到尸首发烂,连腐臭味都那么真实,你梦到自己下地狱,梦到小斐跟你说你罪有应得。可我,其实也天天做噩梦。我一直在梦到死,一次又一次,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死亡。小斐死了,被烧成小小碎碎的骨头。爸爸死了,岳叔死了,他们死的时候还闭不上眼睛,像是在恨着谁,又像是在爱着所以留恋不舍。小斐留下来的红睡莲枯死了,我舍不得扔,直到它们烂在水里。春天的时候,拿拿也死了,这只可怜的瘸脚猫,它活了十一年,终于到头了。”
  “那时候,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干掉了,什么都在流淌,人的生命,爱,快乐,你也不在,你还要赶我走。”邵西臣低头,脸贴住龙琪的脸,嘴唇吻他的额发,“可是啊,我看到了小琪。小琪,他多好。”
  龙琪闹出一层汗,啊啊地叫,“哥哥!”
  “你知道我看见他有多高兴,我想,我又有弟弟了,一个新的小弟弟。我会像爱小斐一样爱他,不,更爱他,更疼他。给他买小手枪,小汽车,买植物画本,如果他也像小斐一样喜欢植物的话。我会背他去塔石公园玩过山车,给他买油炸小黄鱼。他喜欢纹身我就带他去,哪怕被妈妈骂。我陪他去植物看红睡莲,看帝王椰。我保护他,他犯错了我帮他认,他被人欺负了我就帮他揍,他想问我要什么都可以,我都给他。”
  邵西臣眼里含了泪,他不断亲龙琪的脸,柔软细腻的皮肤上没有一点生命的瑕疵。龙琪是崭新的,洁净的,鲜活的,在邵西臣眼里,龙琪就像是被重新塑造的邵斐,他再一次获得的希望,也是他跟陆星野重新来过的机会。
  “你看着我。”邵西臣几乎是哀求了。
  陆星野抬头,看着他。
  邵西臣又说,“你要明白我,明白命运,我们除了明白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弱小,我们无助,我们有不得已的时候,可是,我们不能总这样。”
  邵西臣滚下两行泪,他似乎承受不住精神的重量,只能将头靠在龙琪柔软的胸口上。那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跳得比成年人要快,要活跃,声音铿锵,节奏鲜明,咚咚咚咚,砸得邵西臣脸上绽开血花。
  “邵西臣,我知道了。”陆星野说,“我有错,就用十二年赎罪。我爱你,这不是错,更不是你的错,我们没道理妥协。”
  “那你还会不要我吗?”邵西臣问。
  陆星野笑着骂他,“傻瓜。”
  这次会面结束之后蛟江正式步入了热夏,陆星野像植物一样蓬勃生叶,奋力拔节。他谨恪规则,积极劳动,几乎样样都是监区里出挑的。管教讲,“你要是当初也这么安分守己,不至于上这儿来改造啊。”
  陆星野只是笑笑不说话,管教说得有道理,但又都是屁话。
  八月中旬,邵西臣拿着江大的录取通知书来探视,陆星野高兴得想跑出去拥抱他。
  “哥,下个月开学,我就要去杭州念书了,但是每个月的探访日我都会来。”邵西臣说。
  “你忙你的。”陆星野笑着。
  “还有,我给你买了几本学习资料,都是基础内容,里面的重点我也做了注解,你不会看不懂。”
  邵西臣的意思陆星野明白,他告诉邵西臣自己也有打算参加成考,修一个大专学历出来。十二年,他总不能全部都浪费掉。
  陆星野成绩差,学起来困难,但好在邵西臣买的资料齐全,在旁边写的注解详细且易懂。陆星野空余时间就学习,学他曾经死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数学英语,学邵西臣给他分析过无数次的文言。学累了就读信,邵西臣给他讲解剖课,讲人体脏器是多么神奇有趣。讲学组胚,要去买十二色彩铅,在实验记录本上画五颜六色的细胞。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动,等到第二年十一月,陆星野不仅收到了成考的录取通知书,还顺利拿下汽车维修资格证四级,监区因此给予陆星野记功减刑。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陆星野就在心里细细琢磨计算,算自己还有多久能出去。
  那天正巧是阿双出狱,他蹦上来,贴到陆星野胸口,笑嘻嘻地讲,“小野哥,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跟我谈恋爱。”
  陆星野拍阿双的后背,笑着催他赶紧走,“出去找份正经工作,别干那个了。”
  阿双的丹凤眼上挑,秀气的眉毛飞扬,他哼一声,“当然啦,我要去推拿店学技术,否则我大伯就要揪掉我的耳朵。”
  冬天再次到来的时候,陆星野收到了阿双的一封信。他在信里写自己在推拿店的生活,朴素,安稳,但是很无趣。老板对他不错,煮给老婆的鲫鱼汤会分他一碗,又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做长期推拿师。阿双只是笑嘻嘻地替顾客推背按摩,不答应也不拒绝。
  第二年初春,阿双又来信,他说自己辞职了,跟常来店里的一个男人交了朋友。此处为通过审核写得极为含蓄,但陆星野心若明镜,知道阿双又打算重操旧业,干那些淫秽勾当。他从前就老是说,自己已经被人干习惯了,要是转行反而觉得寂寞。
  探访日,魏瑜跟添添来看陆星野,魏瑜啧啧地感叹,说在城中心的丽晶会所看见阿双了,臭小子不安分,出来一年半的改造还是没改掉这副浪骚样。
  陆星野无心多问,只是听魏瑜跟方添添絮絮地讲话。讲城南拆迁,原先他们爱去的那家酒吧关门了,讲以前跟陆星野飙车的那个阿泰被车碾死在隧道里,又讲营业了十五年的星海大厦在政府的规划下要拆除,所有商户都被迫搬离。
  世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变迁,陆星野只能在每天七点的新闻时间得知一些外面的消息,但也很有限。不过陆星野不在乎,他只关心邵西臣的生活以及自己的出狱时间。
  邵西臣依然每周写三封信寄给他,月末的探访日也次次都来,偶尔征得陈予洁的同意能带上小龙琪。
  陆星野几乎是看着龙琪一点点长大,两排洁白的乳牙出齐,又一颗颗掉,再重新冒尖。
  小龙琪喜欢捏着拳头捶邵西臣的脸,邵西臣眼角都被打红了,也不会跟龙琪凶,只是和声细语地讨好,“Lakie乖,不吵好不好?”
  “邵西臣,我要吃巧克力。”龙琪拍邵西臣的脑袋,一双大眼睛瞪着。
  陆星野坐在对面笑,调侃邵西臣,“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Lakie就是这样,上个周末缠着我带他去野生动物园,我没时间,周三上完课我去找他,他把我买给他的所有玩具跟零食都打包好,扔在了大门口。”邵西臣哭笑不得,“他被妈妈跟龙叔叔宠坏了。”
  “你才最宠他。”陆星野说。
  “他高兴就好。”邵西臣亲了亲弟弟的额头,“妈妈说可能要送Lakie回香港上幼稚园,我都怕以后要很长时间见不到Lakie。”
  在后来的通话中,陆星野得知Lakie并没有被陈予洁送回香港,而是一直住在杭州。
  2018年的冬天,距离陆星野出狱还有四个月,邵西臣带着龙琪来探视。小孩已经长得颇高,却依然喜欢慵懒亲昵地靠在邵西臣身上。他在邵西臣之前接起电话,活泼响亮的笑声传进陆星野的耳朵,“小野哥哥,过两天我们要回香港啦!”
  这事邵西臣在信里跟陆星野提过,陈予洁要带着Lakie回港岛过新年。Lakie舍不得哥哥,缠着妈妈要带哥哥一起走。当然,邵西臣最后拒绝了,惹得弟弟大哭一场,拿画笔抹了他满脸花。
  邵西臣只好又哄又骗,假装答应。原本他也是想一起去的,但由于陆星野明年春天能出狱,且表现优秀,他申请到了跟家属一起过年的名额,于是,邵西臣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蛟江。
  毫无意外,龙琪在上飞机前没见到哥哥便脾气大发,叫陈予洁立即打电话给邵西臣。他捏着拳头凶巴巴,责备邵西臣不讲信用,叫邵西臣把自己送他的小熊曲奇还回来。
  邵西臣一边往五里坪监狱赶,一边又安慰龙琪,直到飞行时间逼近,电话被陈予洁强硬地挂断。
  邵西臣下了出租车,被狱警领着往监区走。这是他第一次,以近似囚犯的角度去观察这座冰冷安静的监狱。
  四周都是黑黢黢的高墙,高墙上筑满电网。偶尔有两只掉羽的雀鸟停留其上,它们发出喳啾的声音,几乎成为这里所有生命的绝响。那么宁静,静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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