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瑛心里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过去看看，小杨不补课了，那空余的时间还得安排其他的小孩，但现在老太太的意思是把小杨的时间挪给那个不远千里来求学的小朋友。
“他叫什么名字啊，今年高几？”
“他叫成思，”老太太那边喊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上高二了。”
“好的，我记下了，还是原来那个点，我马上过去。”
一路地铁导公交，龙瑛终于在下午4点前赶到了目的地，他熟练地穿过一栋栋别墅，穿过草坪和落叶堆积的小路，来到16独栋。
早就有人在大门处接待，龙瑛对她点点头然后跟着她穿过花园，来到别墅门口。
开门的是一个龙瑛没见过的年轻人，个子不低，身形正好，眼睛长长的，年轻人在看到龙瑛的一瞬间到龙瑛开口和他说话的这几秒，一直盯着龙瑛的脸看。
“您好。”龙瑛裹了裹围巾，对他客气地笑了笑。
“您好，果然和杨靖说得一模一样，老师您长得很好看。”年轻人又十分客气地说，“我弟弟就拜托您了。”
屋子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锦平，是龙老师到了吧。”
“是。”傅锦平错开门，让龙瑛进来。
客厅很热闹，多了很多龙瑛不认识的人，龙瑛有些尴尬地朝杨靖打了个招呼，杨靖一股脑从沙发蹦起来，跑到龙瑛跟前，搭着他的肩跟沙发上另一个同龄的男孩说：“成思，这就是我的补课老师，贼牛逼。”
那男孩有些腼腆地站起来，对着龙瑛点了点头，害羞地说：“老师你好，我叫傅成思。”
龙瑛默默跟杨靖拉开距离，对着现场情况有所把控，他熟稔地跟杨靖说：“小杨，借一下你房间。”
老太太挥手让家里阿姨备上水果汁和金嗓子，这都是杨靖他妈常常给杨靖老师准备的，但她今天忙工作一切都得老太太准备着，她晚一会儿才能到家。
杨靖现下脱离苦海，早没了平日里的眉头紧皱，他像个小大人一样引领龙瑛和傅成思去他的房间，而傅锦平则跟在他们身后。
杨靖的卧室里有一张很大很长的学习桌，那是她妈专门买来给杨靖补课用的，他妈几乎是请遍了北京所有的老师，这小子也是死性不改，贪玩得很，龙瑛还算好的，能带着他学学。杨靖一直都是龙瑛最头疼的那一个。
龙瑛坐在中间，左手边是安静的傅成思，右手边是跟着听课、监督的傅锦平。床上是杨靖在躺着玩手机，龙瑛打趣他，杨靖只道自己是脱离苦海，现在爽得很，没人管了，平常学学英语就行。
龙瑛让傅成思说一下他都学到了哪里，哪些知识点不会，他自己翻着平板把整个高中数学的所有知识点导图找出来，察觉到一旁人灼灼的目光，龙瑛瞥了他一眼。
“我学到立体几何了，我感觉自己函数部分很薄弱……”傅成思小声说着。
傅锦平动了一下龙瑛的围巾，龙瑛眼疾手快赶紧整理好。
“老师你不热吗？”傅锦平问他。
杨靖在后面穿着短袖和短裤，北方的地暖是很热的，龙瑛围着围巾自然很不舒服，但他不能不戴，他起身把面前的窗户打开，冷气瞬间灌进来，能把人的脸都吹麻，龙瑛抚了一把脸：“成思你不冷吧，我最近抵抗力低脖子上起疹子，小心传染给你们，吹吹风吧，透透气。”
傅锦平见这位高冷的老师不理自己，便不再做声。
“不冷。”傅成思好像是个很内向的人，看着就挺自闭的，他轻轻点了一下龙瑛面前的平板，“诶，快要息屏了。”
龙瑛笑起来，问他：“我们今天把前面的几个函数复习一下好么。”
“好。”
“别害羞，也不用把我当成你老师那样恭恭敬敬的，像朋友一样就好。”龙瑛转了一下笔，“你平常数学都考多少分。”
“82。”旁边的傅锦平回答道。
龙瑛只是看着傅成思，傅成思点了点头，龙瑛才继续往下问……杨靖在后面嘲笑傅锦平：“锦平哥，你就别插嘴了，没看出来么，我龙老师上课的时候不习惯旁边坐着人。”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水平。”傅锦平解释道，他依然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你们龙老师看着可不大。”话里话外都是在质疑龙瑛。
第85章 我哥
杨靖“切”了一声，默默吐槽：“20岁英俊美男怎么你了，有我和我妈质检过的水平你就放心好吧。”
“我说呢，龙老师的年纪果然和我想的大差不差。”傅锦平只觉得这龙老师年轻得很，身上有一种邻家学长的气质，长得确实是好看，见他的第一面就觉得挺人畜无害的，身材气质都挺好，水洗的兰草似的。
如果是这样的男人，他有些理解他那个大逆不道的弟弟为什么不喜欢女人了。
龙瑛的面容在冷风的吹拂下冷白且面无表情，他像是没听见傅锦平的话一样，专心给傅成思讲指数函数和对数函数。
傅成思悟性好，很快就能get到龙瑛的意思，渐渐的，两人有了真正师生的默契，龙瑛觉得他是个好苗子，起码比杨靖踏实多了。
傅锦平看出龙瑛怎么着也不搭理自己，他也不再往人家跟前凑，拉着杨靖出去了。
龙瑛又给傅成思上了半个多点，话说多了嗓子就哑，龙瑛声音变得沙哑，傅成思问他，老师，能休息一会儿么。
“五分钟。”龙瑛看了看表。
傅成思话不多，但也主动找话题跟龙瑛说说话，比如问问他的名字，他多大，在哪里上学，高中是哪的。
龙瑛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但在倒数第二个问题上，他沉默了，他垂下眼睫，故作平静地开口：“嗯……我现在还没上大学。”
傅成思的表情很惊讶，龙瑛身子往后靠靠：“生了场病，耽误了许多。”
“啊……这样。”傅成思有些局促地握着笔杆子。
龙瑛转移话题：“我高中是在A市二中上的，那是一所很不错的高中。”
“A市二中……”傅成思若有所思，这不是傅铖锐的学校么，好巧。
“你呢？”龙瑛拖着脸问他。
傅成思挠挠脑袋：“我在T市上的高中，我们高中还行吧，教育资源没有你们那好，也没有这儿好，所以我就跟着我哥来这补课，我哥他也是赶巧在这有点事忙。”
龙瑛眉毛一挑，这孩子是T市人啊。
两人又顺利完成了下半节课，一下课，龙瑛就提起精神，领着傅成思出去跟众人说几句客套话，这段时间，龙瑛的某些棱角也被磨平了不少。
“谢谢龙老师照顾我家成思。”
“客气。”龙瑛淡淡地冲傅锦平点了点头，又客套道，“成思基础不错，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老师，我送送您吧？”傅锦平取下衣服，一副要送龙瑛回家的急切模样。
杨靖眼神乱看，摸了摸鼻子，又给了傅锦平一肘子。
“不必——”龙瑛看了一眼傅成思，“不如就让我的学生送我到门口吧。”
老太太点点头：“我觉得行！”
傅成思赶忙穿好衣服，龙瑛拍了拍他的背，两人一起离开了喧闹的大厅，走出杨靖家的路上，龙瑛接了一个电话，傅成思无意瞥到了那手机页面。
是哥留了他的电话么？
可龙瑛的回答却直接否定了他心里的答案，龙瑛在接电话的第一秒脸上就浮现了一种看起来很美好和幸福的笑容，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你干嘛？嗯……刚下课，往回走呢。”
傅成思送他到别墅区门口，龙瑛还在接着电话：“惊喜？什么惊喜，我想吃锅包肉，对啊……你给我做呀。”
电话那头好像说了什么，龙瑛一下子怔然了，傅成思也有点好奇。
龙瑛慢慢放下手机，看向某个方向——远处有一个人影在向他招手，龙瑛低声骂了声“疯子”，他又看了一眼傅成思。
随后，他沉吟片刻：“天冷，你回去吧，好好消化我课上给你讲的东西，如果你想让我再给你讲下去，晚上可以从杨靖那找我的联系方式，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龙瑛的语速很快，听起来真的很着急，傅成思忙不迭地点头，又目送眼前的青年在晚风中奔跑起来，远处柔和的路灯下，那个男人半靠在墙上，脸上似乎有笑。
他看到他张开手，而龙瑛有所顾虑一般，只是在他怀里停留片刻就拉开了距离，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傅成思，没有告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傅成思早点回去。
傅成思站在原地不动，心却在狂跳，他脸红了几分，勇敢地举起手朝他们挥了挥，跟龙瑛说再见。
他目送他们牵着手离开，也许在这一刻，傅成思认出来那个人是谁，可认出来又能怎样，哥为了老师去了医科大，他们的今天是这么幸福，明天又那么明朗，无意钻入他们生活地一角，傅成思知道他们过得很好。
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朝那两人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幸福是具象化的，傅成思按熄屏幕，转身原路返回。
*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很眼熟？”龙瑛把手插进傅铖锐大衣口袋里。
傅铖锐摇摇头，说了一句让龙瑛特肉酸的话。
“我的眼里只有你。”
“停停停——”龙瑛捏了捏眉心，笑道，“嘴真甜啊你，我可受不住。”
傅铖锐轻车熟路地拉开龙瑛的围巾，扫了一眼那颈子上的吻痕：“淡了点。”
“小狗，傅铖锐。”龙瑛揉了揉傅铖锐的脑袋。
傅铖锐乖乖让他摸，咕哝道：“爱你。”
龙瑛拉住他的手，往前走，他对傅铖锐说：“这样就很好，你懂这种感觉么，就是……一切刚刚好，一切都是最好。”
他又看向他：“我觉得我该知足。”
傅铖锐怔愣了几秒，龙瑛噙着一抹微笑：“拥有你，就足够了。”
小满即足，龙瑛如是道。
寒冷的北风吹拂在傅铖锐发烫的面颊上，他不觉得冷，只觉得此刻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刻之一，也许他们不是凶猛的鹰隼，飞到最高的山峰，睥睨世间猪狗，他们也可以是头对着头吃草的山羊。
他们咀嚼着多汁的青草，眯眼睛魇足地看着对方，等他们吃饱了，晒够了阳光，他们就一起慢吞吞地走回去，看对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龙瑛对傅铖锐说，这里没有大灰狼，这里有很多青草，这里就是最好的家园。
傅铖锐点点头，欣然接受这一切，可他还想让龙瑛吃到山那头的红色浆果，因为他尝到过，但龙瑛没有吃过。
……
后来，龙瑛给傅成思上过很多次课，他们一次又一次在路口相见，又分别，傅成思每次都要早早去路口等他，又在结束时送龙瑛到路口。
他总会看到他哥，可他只远远望着，也许他会回想到在祠堂的那个雨夜，他哥罚他们几个小辈跪着，傅成思偷偷抬头，看见他哥一脸认真地在堂下做试卷。
外面在下雨，他们各怀鬼胎，只有他哥在一心一意向前走。
十五岁的傅成思总是在心里问自己，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是像傅锦平一样攀高枝，还是像他哥一样为了自己的选择，甘愿和家里一刀两断。
过去，傅成思总想，怎么会有像哥这么执拗的人呢，真的值得吗，怎么这么傻呢。
在十七岁这一年，傅成思终于亲眼看清了傅铖锐的选择，当龙瑛坐在他旁边，低着头为他一点点捋清奔前途的思路时，傅成思蓦然回神，直直地看向龙瑛——
“怎么了？”龙瑛突然觉得傅成思的眼神很陌生，那里面闪烁着一种他难以辨认的情绪。
“哥——”
“嗯？”龙瑛微微挑眉，他停下手上的动作。
傅成思拽住了他的袖子，轻轻道：“今年家里的那棵梅花树开得早，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龙瑛的呼吸微微一停，傅成思又叫了他一声“哥”，这次龙瑛没有应。
桌上的闹钟突然跳起来响了，傅成思轻手轻脚地将其按下，声音戛然而止，龙瑛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哥为了你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哥为了你放弃了奶奶的继承权。”
“哥选择了你，哥他是为了你上的医科大学。”
“所以呢……”龙瑛低下头，声音小小的。
傅成思不敢看他，只是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我谁都没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值得哥喜欢的人，我很喜欢你，我想奶奶也是，全家人都是。老宅，它虽然老，但也没那么老。”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我不会想这些，可我遇到了你，你很好，哥也很好，我就想让奶奶和婶子也看看哥哥们过得很好。时间实在是过得太快了，我都快要忘了哥那天是怎么走出家门的，但我知道奶奶和婶子每一天都在等你们回家。”
傅成思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他们肯定是在等你们回家。”
龙瑛微微闭上眼睛，因此傅成思看不到他发红的眼睛。
“今天，你多送我一段吧。”
“好。”
……
傅成思今天回来的有些晚，傅锦平放心不下，尤其是今天看到这小子眼睛红彤彤的，傅锦平都看在眼里，他看傅成思慌慌张张地回到房间，“咔哒”一声又反锁了房门。
傅锦平摸了摸下巴，他脑海里不自主地想到龙瑛那张清冷的小脸，他皱眉，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叫了两份外卖。
正好晓琳给他发消息，傅锦平又忙不迭地去回。
“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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