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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聂晓吃着晚饭，脸色不大好。
他知道原因，而且也知道持续的时间。
画室里头，冯尧拿水粉颜料细细描摹着一张人像的眼睛。
他觉得那双眼睛不管怎么描都是聂晓。
他已经一个月没看过他那双眼睛了，还在心里头加以鄙视：谁要看那双谁人看了都喜欢的桃花眼？谁要看那双到处送秋波的不检点的漂亮眼睛！
盯着画上那双眼睛发愣，最后把脸凑进到了毫米之间，拿一黑色颜料故意把眼睛画得超级大，瞳孔画得超级黑，直到把那张画画成了二次元女主。
语文老师给他评语：“少看点儿宅男漫画，那眼睛你是想把宇宙装进去吗？”
为了拖延他在画室里待的时间，真的就往那眼睛里头画了一个宇宙。
白芷坐他旁边，笑问他：“是不是求而不得？”
冯尧把头一偏：“嗯？”
“你看看。”
白芷指了指他自己的画，是个二次元男主。
“嗯？”冯尧一头雾水，“二次元和求而不得什么联系？”
“会让人丧失了看待三维世界的眼睛。”
“哈？”
“你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喜欢的人对不对？”
“……”
“所以才对我的追求那么不屑一顾。”
“你和王迪不好了？”冯尧转移话题。
“我什么时候和王迪好了？”
“？”
“那都是做给你看的。”
“……”
“还是没有用，你眼里装不下我，这画上那双眼睛是你心心念念的眼睛吧。”
“……”
白芷又往他脸上抹一笔颜料，不耐烦了：“说话！”
冯尧把目光收回，望向画里头那片宇宙。
半晌后…
“恋爱？恋爱是什么东西？荷尔蒙吗？就像你跟我上次那样牵牵手亲亲嘴？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对了，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喜欢一个人是因为相处时间长了习惯了，还是说一眼看见就能喜欢？”
白芷把他的侧脸端视了几分钟，颜料在调色盘上调成了灰色，想了想：“不知道。”
“不知道…”冯尧抬头去看窗户外快黑了的天，眼睛失去焦点，“是啊，不知道。”
“我那闺蜜说，我可能是…”
“是什么？”
“如果你答应我跟我谈一场恋爱我就没那么喜欢你了。”
冯尧不解：“什么意思？”
“因为得不到，所以老念想。”
冯尧茫然失神瞧着她垂下去的眼眸，去看她微微上翘睫毛，精致的鼻梁。
随着天色的暗淡，画室的灯光在她身上照出了某种只为她打的灯光，是舞台剧上为了夸大情感而打的光。
冯尧诧异，他仿佛在那张脸上看见了自己。
“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会变成了一种梦，梦里头所有的好都有。”白芷说。
……
回家路上，冯尧嘴里嚼着几个单词：关于梦，关于思念，关于妄想。
他还想，喜欢这种东西，好像自己就有它自己的起点和终点，而人往往不会细心去察觉到底是忽然间的，还是蓄谋已久的。
坐在便利店吃了碗酸辣粉，开始学习。
他不知道此时聂晓正站在街对面，透过便利店的落地玻璃瞧着他。
双手揣裤兜里，就那么远远望了他十几分钟。
冯尧做完语文作业，去拿数学作业，晃到了那熟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对面。
作业本打开后，开始想：喜欢什么的，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就好像今天我突然想吃火锅了，后天又想吃豆腐了，要么是身体告诉我身体缺什么该补了，要么就是体验过这种好吃的味道以后忘不掉时刻去想而已。
可是我喜欢他，也是我缺了才想？
我也并没有尝过那种味道，为什么会去想呢。
得不到，又为什么会难过？
难过后，又为什么会想去躲呢？
晚上回家，刚洗漱完进屋，聂晓站在了他身后，把今天早上放他桌上的习题给他。
“进步挺大，错的很少，这几道数学和物理题我再给你讲讲。”
“哦，好。”
一个月，第一次说话。
聂晓坐在椅子上给冯尧讲起了题。
冯尧竭力让自己的内心和一个月没见他之前一样平静无感，专心听题，目光垂在纸上自始自终都没抬起来过，不过拿笔的手和手肘他躲不过。
那手好久没揉自己的头发了，手肘也好久没强制箍过自己的脖子了。
题讲完，聂晓说：“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离开，不用改变你的生活习惯。”
冯尧抬眼，一颗泪悄然从右边眼睛流出一个轨迹，左边眼泪被生生地忍了回去。
眼珠子左右动了动，去看那双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在脑子里抹去的眼睛。
“冯尧？”聂晓被他那滴眼泪所惊吓，抬手去揩他下巴那滴还未滴落的泪珠。
“你要走？”冯尧没躲他的手，只是张大了眼，“去上海吗？”
聂晓像是要让他放心：“不去上海。”
冯尧把头又低下去，盯着那些字，嘴微微颤：“说喜欢我就那么难吗？”
“冯尧…”
聂晓也垂了眼去看习题，这一个月每天早上晨跑回屋就整整齐齐放在桌上，又在晚饭过后批改完整整齐齐放回他桌上。
这种太刻意的行为告知他，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可能不该同住一个屋檐底下，可能不该改变对待他的方式，可能，应该和他爸爸妈妈去上海。
在内心吸了长长一口气，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得到什么…”冯尧手抠着笔，眨了眨眼，“喜欢代表要得到什么吗？”
“喜欢带来的东西并不那么轻松，尤其是你跟我。”
“什么意思？”
冯尧再次抬眼，想起某种也想到过的情绪。
“我可能…”聂晓右手柱在桌上，把眼睛捂了捂，之后盯着桌面，“我连我的未来是什么样都不清楚，你至少还有个等待你去实现的梦想，可我到现在，连自己喜欢做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呢，和说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吗？”
“不确定，你懂吗？”聂晓眼珠子朝他一看，“不确定未来的哪一天会发生什么事，你和我该做什么来应对，会不会连…”声音顿了顿，“连现有的这点纯粹都没了。”
“你在害怕？”冯尧不太确定他这些话的情绪，还有他说的纯粹，“喜欢我会毁了什么？毁了你现在的生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我们就一起做喜欢的事，不喜欢我们就做朋友，很复杂吗？你现在不知道你喜欢做什么，未来总有一天会知道，梦想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就算没有梦想又怎么了，你怕什么？”
“一起做喜欢的事，什么事，和现在有什么区别？”聂晓对于这种谈话感到了烦躁，他不喜欢，尤其是需要这么坦诚地面对自己，声音也有所拔高，“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我回答一个我自己都不确定的问题。”
“你到底什么意思！”冯尧唰地站起身，面对他的烦躁反去质疑他，“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可能喜欢我也有可能不喜欢我你不确定？还是说你不喜欢我说了怕伤害我，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复杂！”
聂晓抬头望了眼他，缓缓站起身：“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试试看问问你爸爸你喜欢上一个男的你爸爸会怎么想，你再告诉你妈妈你喜欢上的是我，看她会怎么想。”
“我管他们怎么想！他们还真的把我送到什么狗屁机构电击我不成！”
“冯尧！”聂晓声音大了些。
“做什么！”冯尧往前一步，紧逼过去，带着某种坚韧，“你喜欢装好小孩儿，我不喜欢。你喜欢别人都喜欢你我不喜欢，我只要我喜欢的人喜欢我就够了！如果你喜欢我却因为怕他们不理解怕别人笑话你你就拒绝我，那你现在就走，当我看错了你。你找不到你该有的梦想那是你活该！因为你瞻前顾后，为了别人而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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