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小声问:“怎么办,我们打得过她吗?”
眼下的情况,只能跟着这人走了。余燕子示意程玉跟上,自己偷偷拿出手机通知周锦这边的异动。程玉跟在那人身后,问:“你是谁啊?为什么要带我们进来?”
那人不做回答,程玉又问:“你是枕棋氏的人吗?”
“是啊。”对方语调轻松地回答,“我以前算是枕棋氏里最受欢迎的人了,微生和葛附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吧?”
既然说是微生汴或是师祖提到过的人……程玉手心里裹着一层粘腻的汗,她试探性地问:“你是周绦吗?”
“是啊,就是我。”她回头看程玉一眼,自言自语道,“真是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笨,周绦是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你却还是愿意选择相信我是周绦。”
“现在你知道了,走在你前面的是一具死了几十年的死尸。”周绦像是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转头问,“害怕吗?”
这已经超出了程玉的常识,她撑着墙壁停下来,盯着前面的周绦对身后的余燕子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周绦继续往前走。余燕子心里也没谱,但此时放任这个自称周绦的人走到枕棋氏的密室里,如果无人加以阻拦,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恐怕要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了。
且不说这人是不是故事里那个披坚执锐攻无不克的周绦,就算她不是,可地道里如今只有她和程玉两个人,能把这个看上去深不可测的家伙控制住吗?
“我不回去。”这句话余燕子讲得很慢,每吐出一个字都是在往天平上增加砝码,她说,“要走你自己走,我倒要看看这个顶着张跟大师一样的脸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说着,侧过身子从程玉身边的缝隙挤过去,衣服摩擦过粗砺的墙壁发出微弱的细响,听起来像把原本贴得好好的贴纸撕离纸页的声音。程玉想伸手拦住她,她却像是抓不住的风,向着隧道的尽头快步而去了。
程玉咬咬牙,也跟过去。
周绦记得这地下通道的路线,轻车熟路走得极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密室入口。她阔步走进去,微生汴和师祖就在场地中央临时拉过来的书案边坐着,正在下棋。
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师祖和微生汴同时抬头,又同时怔住。周绦表现得完全不像隔了几十年的久别重逢,更像是睡了一下午起床问朋友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向两位曾经的师妹招了招手,说:“二位不出去乞巧,在这里干什么呢?”
过度的震惊使得微生汴无法做出反应,师祖立刻挡在她面前,捏紧了符纸扬声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周绦跳下台阶,举目四望观察周遭的陈设,“葛附师妹,难不成你不记得我了?是失忆了,老年痴呆?也是,你已经快到要老年痴呆的年纪了。”
微生汴按下师祖捏符的手,看着不远处一脸轻松自在的周绦,颤抖着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
“已经?”周绦指了指自己,笑道,“已经死了?你很想我死吗?是不是希望我永远都浮在你屋子后那个又深又冷的水潭里,在那滩没有止境的黑暗和孤寂里分解腐烂?”
微生汴疾声说:“你不可能再回来!”
“好好好,我这次来不是要重新加入枕棋氏,也不是要来杀死谁,是接到了重要的人的邀请,来完成一项很重要的任务的。”周绦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密室里的东西,一方书案,两筐棋子,简单至极。她抬眼道:“那块石碑呢?”
微生汴松开压制师祖的手,这种时候多余的动作会露出更多破绽,她选择什么也不做。师祖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从暗门离开寻找增援,避免节外生枝。
多年相时,微生汴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在微生汴转身迈步的一瞬间,师祖手里立刻翻出数张符纸,身形一顿,如轻燕般向周绦袭去。既然能当上师祖,那必然是有些能耐在身上,面对她的突袭,周绦毫不畏惧,她仅是随意地扬手,两人手中符纸拍在一起,骤然卷出一阵狂风。
看着葛附苍老的面庞,周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她以为葛附会念些旧情,谁知这人是真心实意以全副力量攻过来,非要置她于死地。疾风带起周绦的发丝,她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将飞散的发丝别到耳后,毫无征兆地加大手中传向符纸的灵力。
是曾经周绦还在枕棋氏时,她常与旁人切磋时用的斗符手法。周绦从不是可以小看的对手,师祖早有预料,当即抬手收了符纸,腾在空中旋身,递出另一手中暗藏的万丝起,雷光乍然射出,周绦反应飞快,几乎是本能般地收了与她斗符的手,错身闪到一边,躲过这道惊雷。
像周绦这样的人,已将作战时才能派上用场的技巧转化为习惯。她曾是枕棋氏最强的战士,无论是谁都不会放在眼里,就算是统御枕棋氏的师祖,对上她似乎也必须输。
决不能让她找到藏在密室里的石碑,更不能让她拿到那把只要落入她手中就足以叫风云变色的剑。师祖严阵相待,周绦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她随手将一道连师祖也看不懂的符纸挥出,那张黄符飞速增长,贴到墙上像是攀附的藤萝,近在微生汴眼前的暗门就这么被符纸盖上了。
四面皆是无可逾越的坚壁,留在场中的三人仿佛置身于斗兽场中。余燕子和程玉躲在围栏后面,周绦似乎没有伤害她们的念头,甚至没有拿她们作为人质来威胁。
因为周绦完全不需要谈条件,她便是枕棋氏的困兽,在很久以前就习惯了与敌手不计后果的撕咬。师祖仍是攥着符纸,反观周绦那边,虽是两手空空,但没有一丝慌乱,还有胆量反过来威胁占有人数优势的师祖和微生汴。
“只要告诉我石碑被你们藏在哪里就好,”周绦温和地笑了笑,“我不喜欢同室操戈,不会伤害你们的。”
说得好。那几十年前掐死了下一任转世者的是谁?
师祖和微生汴压根不信她的话,主攻观星术的微生汴不及师祖那般能与周绦抗衡,但也拿出了随身磨得尖利的烟斗。眼见这两人没有讲和的意思,周绦寻思着闲了那么久骨头都钝了,是时候活动活动,跟她们交流一下感情。
她站在原地做着打算,身形猝然一掠,瞬息间出现在师祖身后。师祖感觉到她落地时身后的气息,反手拍出符纸准备当场制住她。周绦颇有精神地笑了笑,横在师祖与微生汴之间,右手极快地捏出个诀,左手抬手挥符往微生汴方向射去。
那张符纸来势汹汹,微生汴握紧手中烟斗纵身闪开。周绦也不气馁,几张符纸从她捏诀的手底展出来,首尾相连宛如张开的巨口,将师祖手中符纸喷出的火焰一口吞了。周绦握紧师祖的手,借着力道腾空而起,符纸顺着她的轨迹调转方位游曳至师祖身上,师祖立即着手牵动符纸,她刚抽手的瞬间,周绦提前备下的符纸已在她面前接连引爆。
周绦稳当落地,转头看去,师祖竟是毫发无损。在最后关头护住了自己。刚回来就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不认真点可不行,周绦怀着愉悦的心情甩了甩手腕,几张符纸顺着她甩手的动作抖出来,哗啦啦洒了一地。
师祖忌惮地盯着她,周绦猛然抬手挥向师祖左侧,师祖当即便错步闪开,那张被周绦挥出的符纸陡然在空中燃起。夺去师祖视线的同时,闪至师祖身后的周绦陡然伸手搂住她,以抱她的姿势将一张符纸压在她肩头。
师祖暗道不好,正想转头拍开周绦,手臂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制住,始终挪不到躲在她身后的周绦身上。
“动不了了?早就说了不要跟我动手,这世上能胜过我的人没几个,”周绦笑着松开师祖,师祖仍像蜡塑似的保持着那个动作,她满意道,“其中不包括你和微生。”
“微生师妹,这个地方倒是大变样了。”她环顾四周,话是说给沉肃的微生汴听的,“明明是我们破解密钥充满回忆的地方,却要弄得这样面部全非,你可真舍得。”
“不用想就知道是你们拿到程玉妹妹家里的钱之后改造了这里。”周绦抬手,两道符纸分别贴在余燕子和程玉身上,她倏然一笑,“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也不愿意告诉我石碑在哪。那我就只好把这个地方炸个底朝天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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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的符纸小课堂》
万丝起:名出宋·秦观《春日》-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下雨之前都要响雷的,是类似□□的符纸。
第190章 绝弦
摘星楼陡生变故,法衡心知定是仪式出了问题,组织众门生紧急退避。天际浓烟滚滚,渺渺和姬箙立刻察觉情况不对,趁法衡没空管她们,想也不想便隐入深林中。
这两人平日里不对付,危急时刻却总能做出一样的判断。渺渺的身形掠在树影间,姬箙紧随其后,无论渺渺是想去摘星楼查探情况,还是顾及此时仍身在林中的周锦的安危,是哪个都不重要,至少姬箙知道自己的意图。
远远便能看见前方立着的人影,渺渺下意识刹住脚步。姬箙也停下来,阮芗揣着手等在月下,脸上挂着笑。
“姬箙小友,我来履行诺言了。”阮芗颇有闲心地垂手拨弄着她怀中的本体阮,缓缓道,“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姬箙看向渺渺:“她在干什么?”
“神经病,没时间跟她耗。”渺渺路过拦路的阮芗,对姬箙挥挥手,“你赶紧把她料理了再跟上,我先走一步。”
阮芗惊愕转身质问渺渺,头也不回抬起手中的阮挡下姬箙袭过来的拳头:“不是,你怎么能走呢?渺渺,这可是我们联手打倒姬箙的好机会啊!真就这么走了?”
“好吧,一个人也不是不行。”阮芗无奈转头,丝弦骤然缠上姬箙的手臂,姬箙敏锐地跃开,阮芗抱紧手中的阮说,“我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换了弦,它们已经不听你的了。”
怪不得能这么镇定自若,原来是早有准备。姬箙常用的弦阵不能再用,渺渺也没想到阮芗会将事情彻底做绝。姬箙一心寻觅周锦,此时只想赶紧了事跟过去,连阮芗的话都懒得回答,兀自从袖中牵出一线卷好的弦线。
那是一股韧度适中,残留着熟悉气息的丝弦。姬箙将其展开,弦线闪过一丝莹润的光泽。阮芗看出那是自己的东西,如临大敌道:“你怎么会贴身藏着我的弦?”
“就为了防备今天这样的情况,跟你同行不能不有所防备。”姬箙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道弦缠到手上,“最后我还是要问你一句,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跟我叫板。”
“没有人挑唆我,是你多行不义必自毙。”阮芗话没说完,姬箙二话不说将手里的弦甩过来,阮芗抬手接住,原本纤细的丝弦磨得格外锋利,稍微抓紧就是一道血痕。
弦线在两人手中绷得笔直,姬箙另一手五指擦紧了弦线,极迅速地灌入了灵力,以一个简单的滑指动作驭掣着疾风之势,往握住弦线另一端的阮芗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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