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快就睡过去了,我盯着床头柜上时钟的红光一直走向凌晨三点才勉强合上眼睛。
我睁开眼睛发现我哥早已经走了一会了,我妈敲着我的门叫我准备好下去吃早饭。
头有些疼,睡眠也不太够。我气色不佳的脸还被我妈又骂了几句,但我也不敢告诉她我昨天喝酒了。
半睡半醒之间我和我妈已经坐上我哥的车,看着与高渃的车完全不同的款式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俩不是共用一辆车。当我稍微清醒一点时,我们已经坐在拥挤的观众席等候毕业典礼的开始。
研究生和博士坐在前面,本科生坐在后面,每个级别都穿的是不同款式的学士服。
我立即注意到坐在前面的易司为。他离得有点远,不过我还是看得很清楚。他的气色我一点都看不出几个小时之前他还醉倒在我房间的床上。在外人面前他只会把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大家都很安静,我妈也只是掏出准备好的相机,另一只手使劲拍了拍我的手臂,没有和我搭话。
台上演讲者的英文我听得迷迷糊糊,害怕下一秒就要被唤起英语课上的记忆昏睡过去。为了不睡着,我强行开始转移注意力。
一眼扫过去本科生那里很多脖子上还挂着不同颜色的绳子。之前看过介绍,好像那些绳子都是代表着某个荣誉,总之绳子越多证明那个人就越优秀。我边想边我一排一排地看过去对比谁身上乱七八糟的绳子比较多。数到在中间靠后的位置,我瞪着眼感叹其中一个人肩上过于多的绳子数量,那人恰好扭过脸来与人聊天,我才发现那就是高渃。
看着坐在那头的高渃,我才想起来他再温柔也不是我这边的人。
两年之前我哥的本科毕业典礼我没去,那刚好是我高二升高三的关头,只有我妈去看了。我自动把高渃的脸替换成易司为的,不难想象他当时应该就是跟现在的高渃差不多。
他们两个人都太过于优秀。
终于轮到易司为走上前。好像是错觉一般时间流动都开始慢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他身上,看他含着微笑淡定自如地与台上的人握手,迎接属于他的荣耀。
我木然地跟随着周围的人的节奏拍手,心中却没有一点应有的喜悦。
我是个观众,而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第4章
一整个周末我都被我妈拖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中间还去参观了我哥现在正在住的公寓帮他准备搬家。到周末的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人才得来些许悠闲时光坐在餐厅里一起吃晚饭。
“我面试过了,H市的工作,想确定下来再告诉你们的。”他的神色很淡然,用轻松的语气在饭桌之间提起这件事。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嘴里刚刚塞进去的章鱼有些辣。
我不禁在脑子里把前两天在聚会上那些人倒的苦水拿来做对比。毕业季几乎每个人都会提一嘴找工作面试的事,无一不是在抱怨找工作的痛楚。当时我还有些意外,在我眼里他们应该都是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不会为这些事情苦恼。他们就应该跟现在的我哥一样,不动声色地在吃晚饭的时候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大好未来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看来他们也只是一群拼命游泳的鸭子。
我哥跟他们不一样,是一只学会了飞的天鹅。
我妈一脸理所当然又略带喜色地挑眉和易司为聊起了待遇的问题。
听着他们两个人谈论着那些琐碎的事情的我只是继续用筷子夹了一块面前裹满辣酱的章鱼,放进嘴缓慢咀嚼。
好像也没那么辣了。
H市。
偏偏他工作的地方又定在H市,和我的大学在一个地方。好像我怎么都逃不出易司为这三个字的魔咒。我当然知道那里机会很多,他选择H市的工作也在预想之中,但我还是想离他更远一点。
“司映,你呢?”
他们盯着我,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都没听进去他们的话。
“什么?”
“暑假你准备干什么?”
“呆在学校打工,就不回家待了。”
我妈接话:“也算是长大了, 还知道自己出去赚钱了,有点你哥哥的样子了。”
我哥的样子?
我妈这话让我忽然觉得我就应该出去每天玩到深夜,喝酒唱K蹦迪。
她反正什么也不会知道。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离他们远一点。
毕竟我还在学期中,请了几天假过来陪他们折腾这一趟看了毕业典礼就准备直接回去上课,留下我妈一个人在这边和我哥一起。
当然了,这都是我给我妈说的借口,免得她真的让我也多留几天。大学里全勤的人也有那么几个,但我肯定不是其中之一。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我又回到原本的生活之中。
回国第一件事,我拖着行李放到宿舍里给唐文乐打了个电话,让他陪我过来喝酒。我们两个是一个高中的,当时还只是点头之交,后来一起考到现在的大学才熟悉起来。他是独生子,家里也很有钱,对他也没什么太多的要求,能读到现在这个学校他们家里已经谢天谢地了。对他要求是只要不闯祸随便做什么都行。
我跟唐文乐抱着几瓶酒找了个隐蔽的天台爬了上去。这个天台正好能够俯视整个校园,但因为这栋楼已经废弃了,很少有人会到这边来。
“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和我一起喝酒了?不是刚回来?”
他打开一罐啤酒递给我,我没接,打开手边的威士忌。
“没怎么啊,就是想喝酒了。”
“喝这么烈的还不兑点软的?”他看着我,露出什么都懂的表情,“我知道了。”
“因为阿梨把你给甩了是不是?借酒消愁来了。”
怎么他也知道了这件事。
“我猜对了吧?”他一脸得意。
我和她分手没多久,更没告诉几个人。不知道阿梨认识的哪个无聊的人还跟唐文乐八卦过这事。
如果他是一只狗的话,现在他的尾巴应该翘起来了。
我懒得争辩,倒不如就让他这么以为更好。
“是和她分了。”
唐文乐坐下来,用手肘碰碰我:“你直说嘛。都是兄弟我还能不陪着你喝酒怎么的?”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不喝就滚。”
“舍命陪君子啊我当然是。”唐文乐没有碰我喝的烈酒,只是挑了一瓶啤酒和我对饮。在这方面我还是相当感谢他的。
我们俩没怎么说太多话,顶多就是你一口我一口酒的间隙中偶尔说几句。
“你当时考上这个大学的时候你家里开心吗?”
他停下捏罐子的手,“那何止是开心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高一高二什么样,我高一逃课逃到差点被退学。高考完的夏天家里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恨不得摆十桌酒席吧。他们那辈的人都是高中毕业,我这还是家里第一个大学生呢。再说了,能考上这里,有几个人不开心的?”
我就不开心。
最后新开的威士忌我喝掉了半瓶,还摆了一地的啤酒罐子。我躺在那里,就那么盯着天空,说不出任何话来。
躺着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在想,要是我醉死在那里就好了。
唐文乐先走了,我醉倒到半夜才有精力站起来回宿舍睡觉。
就这么昏天暗玩了好一阵子,我临近期末才收了心往图书馆跑。我那几个室友都在默念及格就行,但我没办法那样放纵自己。落下的课我都从头补起,把考试范围翻了又翻。
他们都说我一到期末就认真得不像我。
我总是临时抱佛脚却一直效果很好。这不是什么炫耀,我没觉得自己比那些认真学了一学期的人更好。高考的时候其实也是。在我妈看不见的地方我早就学会不那么努力,最后依然靠着这个本领考上现在这个别人眼里很好的学校。
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尊心在驱使着我?
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放弃的话就会真正地被当作烂泥踩在脚底。但我在他们心里和烂泥又有什么区别呢?
明明是无所谓的事情,做好了也不会让他们另眼相看。我自己也知道的。这种行为也就是表面看起来好看,但我死都不想放弃这最后的体面。
易司为不存在的话,或许我还能算得上是个优秀的人。不过有的人生来就是让别人自惭形秽的。
期末成绩发下来之前我已经踏上回家的路程。易司为刚回国不久在物色H市的房子,我妈命令我也回去帮着搬点东西。最后我决定只回家一星期。
忙着给我哥收拾东西的期间,阿梨不知从哪里听见我回家的消息还约我出去见面。
我没理由拒绝她。
她比高中毕业时更漂亮了。她高中时不怎么会化妆,我们两个人即使在不上课的时候出去约会她也只是穿休闲的上下装和我一起出门。现在她长发披肩,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手上拎着包踩着高跟鞋朝我走来。
阿梨和我分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以后都不愿意见我了,但她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一点对我的怨恨。
“等很久了吗?”我们两个的气氛融洽得不像分手了,而是跟那些正在约会的小情侣差不多。
“没有。”我摇头,把手插进裤兜里,没有像以前一样去够她的手。
她提议去咖啡厅里坐一坐,我跟着她去了新开的一家店点了两杯饮料面对面一起坐下来。店里不少情侣,或许没有一对是像我们这样分手的情侣吧。
“你变化挺大的。”
“不是都这么说,女大十八变,上了大学就更爱美了。”
“挺好看的。”
她的嘴唇咬着吸管,口红留下一道印子。阿梨眨眨眼,笑起来露出酒窝:“易司映,虽然你都这么说了,但我还是不觉得你有喜欢我。”
“我今天特地打扮了呢,想着可能你还会露出后悔的样子。我现在比之前好看多了,但你还是那个样子,说我好看跟评价学校周围的菜色好不好吃一个语气。我的判断果然是没错的吧。”她半是自言自语地望着窗外的人群。
“……”
我没资格为自己辩解,再说些自己其实很喜欢的话就是撒谎。
“当时跟你只能通过短信分手,我还是想面对面见你一次,就当是为自己做个了结吧。”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次也是她主动约我出来见面的。
阿梨对上我的眼睛:“高中时候就是,我约你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的要求你也会照做,那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多喜欢我啊。后来和你在一起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心在哪儿。你根本不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我也不是那么委屈自己的人,没办法跟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
她的眼睛像是一面明镜一般映出我的身影。
“做这些事情,也算不上喜欢吗?”
阿梨听出我语气之中的困惑,一只手撑住自己的下巴:“你总是对这类的事情特别迟钝,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
她叹气:“感情这回事呢,不是这么简单的。”
我啜着加冰的咖啡,等她继续说下去。
“不是你为我做了些什么就叫喜欢,有些东西是要用心才能感觉到的。即使喜欢呢,也分很多级别。人呢,付出了总是想获得回报,谈恋爱也是一个道理。感情的天平倾斜得太过厉害的话,是迟早要完的,就像我和你一样。或许哪天你心中真的有了这种感情你就会明白了吧。”阿梨看着我的脸,笑得有些落寞。
“对不起。”
她摇头:“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可惜,可惜那个人不会是我。”
第5章
这面落地窗未免也大得过头了。
我径直朝窗边走边感叹着。
一打开公寓门走过门口的拐角就能看见这落地窗。我的鞋子踏着地板上,有些空荡荡的屋子回响着脚步声。
我把整张脸凑上去,从这二十多层高的窗口上看向外面。这面窗子不是正对着外面的街道,大部分景色都是小区的围墙和周围的住户。我哥租的房子离我的学校不算很远,正好是在他公司和我学校的中间点。虽然不了解H市所有的地段,我也知道这里也是个不错的居住圈。我还偷偷好奇了下他是不是故意租了在这个位置的公寓。
那个房子比我想象得还要大些,足足有三间卧室配上一个客厅,要是一个人住的话未免也太过奢侈。
光是这个客厅就比我们寝室里四个人住的宿舍还要大,在那里属于我的私人空间也仅限于自己的床上和自己的桌子面前。不知道这辈子易司为有没有住过那么小的地方。就算是他大学租的房子也是一人一间屋子的,跟我们家房子差不多大。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我哥放下一个纸箱:“高渃过几天也要住进来,他找了H市的工作。”
“是吗?”这几个月他们两个人中间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看来即使是有些反对易司为的高渃父母最终也同意让他们俩在一起。
他不会跟我说这些我也不提。这不妨碍我在脑中想象他跪在高渃父母面前说:请相信我会给你们儿子幸福之类的话。
没有意外,最终命运总是会偏向他那边。
他们两人毕业的同时就准备开始同居生活。
“不过我们打算一间房当作工作室来用,一间房做客房。”他开始和我侃侃而谈对于这个房子的规划:电视该放在哪里,客厅里要多加个什么样的沙发,之后准备去哪里采购家电。虽然我没有真的经历过新婚夫妇规划未来的场景,但也就是这样了吧。
“客厅的窗帘我们决定还是买深蓝色的比较好,颜色浅了会漏光。”
这个房子怎么弄都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需要点头附和,连张嘴都不用。
易司为这一点好像继承了妈,念叨点什么也只是想念叨,对方听不听他的话是不太重要的。
现在来讲我到底应该叫高渃什么呢?在他的面前我特地都不指名道姓,脑中总是计算着怎么才能避过对他的称呼。这种小事,可能也只有我一个人在费心。
我和他两个人最后花了半天时间往客厅的地板堆起了十几个纸箱才把东西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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