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问渠:“……”
净悬松开手收拾桌上的工具,说:“没事的,霜霜每次其实都很有分寸。”
“就是我观方丈精神略有些萎靡,切忌不要太过劳累,至于腰酸的症状,等下我也要去太医院看师父,正好拿些草药给霜霜让他带回来,药浴几天,再施以按摩热敷便好了。”净悬补充道。
元问渠重新将手拢回袖子里,随意“嗯”了声,打算赶紧跳过这茬。
突然想到什么,元问渠对净悬提醒说:“最近去太医院拿药的人兴许有变,你注意一些,若是有人想要下毒,记得将药全部换掉。”
净悬正色道:“好。”
想了想,又小声问:“皇后已经薨世了,还有人想要毒害皇帝吗?”
元问渠眼神深了深:“谁知道呢……”
皇帝的身体状况其实是众所皆知的,他虽然养在太后膝下,但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而是由宫女早产所得,自小便体弱多病。
随着年纪越大,身体便愈发虚弱,彼时何生环和皇后想来还没有离心,何生环想自己称皇称帝,皇后想他的儿子赶紧登上皇位,皇帝自然便成了两人共同的绊脚石。
太医院中有何家的人,想要掩盖真正的病因简直轻而易举。
故而皇后自一年前便开始给启正帝每月的药膳中下毒,慢性的毒药,但架不住量大,如果不是虞罗衣将这件事情告诉元问渠让净悬减少里面毒的量,皇帝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命活。
如今何家是彻底败了,但想皇帝死的人想来只会多不会少。
目前留着皇帝还有用,元问渠可不能就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
“对了,孟瑶青上次去找你仅仅只是让你传信给我吗?”元问渠问净悬。
净悬点头:“说完国师便走了。”
元问渠点点头没多问,转而看向元四四,挑眉道:“说来四四最近和孟瑶青走的倒是近。”
元四四撑下巴的手猛地一滑,看向元问渠眼神飘忽:“啊,怎,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元问渠奇道。
“我和他哪里好了?!”元四四反驳道。
元问渠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元四四,伸手就捏住他肉乎乎的脸颊:“啧,最近一段时间没怎么见你,这脸怎么看上去圆润了不少。”
元问渠左看右看,手上不时捏一捏。
净悬凑过来看轻轻“哇”了一声:“真的呀,四四。”
“唔唔奏开……元四四拍开元问渠捏着他脸的手,扭捏道,“你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和时重霜待在一起,我很无聊的,这不就去找孟瑶青玩了吗……”
“哦。”元问渠饶有兴致问,“那他带着你玩什么了?”
“没玩什么,就吃了点东西而已。”
“比如?”
元四四掰着手指头数:“就翠鼎坊的鸭子,安顺楼的乳猪、烤鹿筋,鸣玉堂的佛跳墙、西湖醋鱼,花川的荷叶鸡,福源村的鲜花果子……”
元问渠:“……”
净悬:“……”
元问渠听得眼皮止不住地跳。
净悬不吃荤,但不妨碍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睢阳远近闻名的地方和吃食,当然,价钱也是一等一的。
净悬语气真诚:“四四,没想到你背着我们吃这么好的。”
元四四不敢说话,犹豫地说:“也就那样吧……”他都快吃腻了。
元问渠转了转手腕的佛珠,说:“四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送孟瑶青什么了吗?”
“我没什么能送他的,他不要。”元四四说。
“这怎么能行呢?”元问渠眼睛微微眯起来,里面含着笑意,“该送还是要送的。”
“啊?”元四四犹豫地问,“那我该送他什么东西?”
元问渠说:“不知道,但就你说的这些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想完,元问渠困倦地掩袖打了个哈欠,眼尾都泛着泪花。
元四四眼珠子转了转,晃晃元问渠:“元问渠,你见的东西多。你快告诉我我该送什么给孟瑶青?”
元问渠意味不明地看着元四四:“想知道?”
元四四点头:“嗯嗯!”
元问渠:“给我去拿冰窖里的荔枝,不准告诉小霜。”
元四四:“……”
净悬:“方丈,你刚……不宜吃凉物唔——”
“秋老虎能热死个人,吃点冰荔枝罢了。”元四四一把捂住净悬的嘴:“好,就这一次啊!”
元问渠笑吟吟:“当然。”
——
另一边,皇宫。
启正帝已经醒了,今日并未在紫宸殿上朝,而是将大臣全都传到了御书房商议。
时重霜也在其中。
皇帝还未说话,底下大臣便已经吵了起来。
其中吵得最激烈的就是太子究竟是论罪还是追封。
“太子与何生环如此亲近,我不信宫宴何生环之事他一概不知!”
“太子可是被何生环的人射杀的!别忘了,皇后娘娘是为救陛下而死,怎能不追封?”
“何生环私通外敌,等同叛国!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太子殿下性情纯善,治国通明,断不会是其同伙!你难道是想丧皇室蒙羞吗?”
“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说得好听,太子是否性情纯善,有治国之才依臣看还有待考量。据臣所知,太子年少功课从不是自己完成的,治国之才不过是因为贤王在其背后助力罢了。”
……
到最后众大臣不欢而散也没吵出来个什么东西。
皇帝态度不明,只挥手让人离开,谁也没留下。
时重霜离开御书房后,从净悬那里拿了给元问渠泡药浴的草药之后,本打算直接回吉祥居,谁知竟半路遇到了邱照运。
“邱将军。”时重霜抱拳行礼。
“我当是谁,原来是重霜,正好我要去国公府,不妨一起走啊!”说着,还不待时重霜婉拒,邱照运便已经上了马车。
时重霜想了想,也是该去国公府一趟的,便对长盈说:“去国公府。”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时重霜对邱照运不熟悉,一切印象大多是来自母亲给年少时的他说的一些女儿情意。
大抵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一套,故而时重霜对邱照运其实是好奇大过警惕的。
邱照运对时重霜同样如此,经宫宴一遭,两人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完全看不出来年纪的隔阂,邱照运自己在旁说话,时重霜只需要附和几句也能聊得尽兴。
时重霜随口问:“将军在西北十几年,怎么如今突然回来了?”
谁知邱照运却突然严肃了脸色,说:“我来睢阳,是求医的。”
时重霜诧异地看向邱照运。
邱照运说:“不知为何,西北某个村子突然开始蔓延起一种毒,这毒传染性极强,中毒的人手腕先是出现一道黑线,半月内和平常人无异,但半月之后,人的骨头便开始……”
邱照运说着,突然注意到时重霜脸色大变。
第128章 逼我生气?快说。
邱照运神情严肃,说:“此事非同小可,这病来的突然 ,又着实诡异,西北不少村子已经遭了殃,我担心会蔓延到西北军里面,已经下令封了那些村子,让专人定期送些粮食,但这毕竟不是小事,主要是怕瘟疫横行啊。”
“若是影响到手下的兵,那可就麻烦了,西北连着北秦和大越国,这俩都不是好惹的货色,更遑论此次何生环之事牵扯到北秦,着实不好处理,就怕北秦趁机作乱……”
邱照运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两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时重霜面上破天荒地在外人面前出现波澜,他问:“军医可看过了?”
邱照运摇头:“不止军医,我基本已经找遍了西北的大夫,全都束手无策。”
时重霜垂眸,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思。
谈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国公府。
邱照运早就和时徽打过招呼今日要来,故而一进门便有下人带着两人去正堂。
彼时时徽和郡夫人已经恭候多时。
令时重霜没想到的是,老将军今日竟然也在。
邱照运很明显同他们十分熟稔,老将军见到人来都高兴地直拍邱照运肩膀。
直到邱照运说:“将军,我想去给令墨上炷香。”
堂内陡然一静。
老将军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看向坐在一边从头至尾未说话的时重霜。
邱照运一愣,在看到时徽和郡夫人面色不对才意识到什么,他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向时重霜,面色微滞:“怎么了?”
时重霜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垂下眼眸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放在桌上,起身淡淡说:“我先回去了,今日上朝一事改日再谈。”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等下!”
邱照运冷声说。
时重霜停住脚步。
邱照运看向时徽,冷眉质问:“究竟怎么回事,我当初只以为令墨是因为不愿再见到我,西北十几年,风霜裹挟,我一刻都不敢忘令墨说她要嫁人了不想再见到我,怕我侮了她的名声!那年知道令墨死讯我都不敢回来,怕惹她心烦。宫宴何生环说的话……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生环说重霜是养子,说什么不像,真是老糊涂了,我忘不了,两人眉眼分明相似!时徽你告诉我,重霜到底是不是令墨的儿子?!”
时徽摸着胡子没说话。
邱照运一把抓过时徽的衣襟提起来,一副要宰人的样子。
“这是干什么!”郡夫人忙上前阻拦,又看向已经跌坐在座椅上的老将军,叹气说:“这些事都过去了,重霜也已经找回来了,还提干什么!你想给令墨上香,我们也想!”
“但我们连她的衣冠冢都没有……”
时重霜最后还是离开了,没有听到后面郡夫人还说了什么话。
倒也没有生气或是怎么样,时重霜内心称得上是平静。
直到带着这种平静的心情回到吉祥居。
彼时凉亭的石桌上已经堆满了荔枝皮,瓷盘上还放了两大串晶莹水灵的葡萄,大约是刚拿出的,上面还挂着雾气状的水珠。
元问渠指尖泛紫,手边是一小堆葡萄皮,大约是吃到一颗酸的,一个机灵眼睛都眯起来。
时重霜看得狠狠眼皮一跳,出声:“先生,你们在干什么?”
元四四手上正剥着皮的荔枝唰一下掉下去,一路滚到时重霜脚边,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时重霜大步走过来,内心直呼不妙,随口说了个理由赶紧溜走了。
这人这么突然回来了?!
元问渠没拦着他,手上动作不停,眨了眨眼看向时重霜,将手上刚剥好的一颗葡萄送进时重霜在嘴里,问:“不是回国公府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时重霜拦过元问渠的腰一提,人便已经坐在了自己怀里,他掏出袖中的手帕仔细地给元问渠擦手,叹道:“路上碰到了邱照运,便回来了。”
元问渠点点头没多问,又掐了一颗葡萄皮都没剥塞进时重霜嘴里:“好吃吗?”
时重霜被酸得直皱眉头,但还是吃下去了,垂眸看着元问渠脖颈上的已经泛起青紫的痕迹说:“先生,不要吃太多。”
“偶尔。”元问渠强调,“偶尔。”
等手上的汁水被擦干净之后,元问渠从时重霜身上坐起来,看着时重霜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时重霜眼神一闪,他坐在石凳上,牵过元问渠的手在掌心摩挲,说:“何生环腰斩,满门抄斩,但太子以及皇后如何处置还未定论。”
元问渠沉吟:“皇后在宫宴毕竟是为皇帝挡了一刀,该有的规制还是会有的,但太子在宫宴上因为赵家女一事多有污点,何生环谋权篡位必定会让人想到太子身上,这是有口也说不清的,更遑论人已经死了……还未定论的是太子的事情吧?”
“不错。”时重霜道,“清流里的不少老臣反对给太子追封,陛下态度也不甚明朗。”
“这倒也不意外,毕竟那些大臣被压着打了这么多年,互相攻讦每次都如意,这次何家一倒,怕是诛他九族的心都有了。”元问渠道。
“毕竟事关北秦,此次折了 这么多的北秦士兵,还要好好考虑该如何同北秦交涉。”时重霜说。
说起来北秦,元问渠垂眸看着时重霜,抬手摸了摸他发顶:“北秦……小霜,关于北秦如果你不想——”
他没有用他自己的想法去左右时重霜。戚月窥是戚月窥,但现在时重霜小在北秦长大,某种层面上算不上是大梁人,甚至他母亲都是北秦的妃子,在十七岁之前他更是实打实的北秦皇子,如果未来有一天北秦和大梁真的打起来,这样的身份定然是隐患。
“无事。”时重霜说,“当年北秦宫变,秦觉杀了太多的人,既然他已经放弃追杀我,便是已经默认我已经死了,从此我与北秦也没有什么干系。”
“何况我母亲本就是大梁人。”
“对了先生,今日还有一事——”
元问渠在一旁看着时重霜静静听他说,突然顿了一下,双手一把捧在时重霜脸上,半蹲下身直视着他:“小霜,你今天不对,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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