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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古代架空)——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4:04:44  作者:辛加烈
  可我一看见繁星,又只会想起和他的往事。曾经在我心目中中那样高大的英雄啊,如今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我心疼他,那我自己呢?从高台之上坠落的是我,倒不如心疼心疼自己漂泊四海、孤立无援。
  “也是。”小六说,“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师父待我们如亲子,他对你也是一样的。既然大家都是世间流离的人,也算是缘分。”
  我应了声:“嗯。”
  小六想了想,又道:“其实,你实在放不下也无事。”
  我的眼微微下垂,再次被他一句话引出思绪。
  细算下来,我跟着伽萨来万明时尚未及弱冠,活的岁数不长,和他相伴的时候却不少。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经历,那里是一时半会就能放下的?就算心里恨啊,失望、痛苦、悲伤,终究不能将他一瞬就从脑海里抹去。
  年少情深的坏处便是往后也不知要熬过多少时日才能真正地算得上一句“放下”,恐怕此后一生都蹉跎在追忆最初的少年身上。
  但愿有一日见了他能泰然自若地擦肩而过,不会再如昨夜那样落荒而逃罢。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小六摇了摇我的肩。我猛然惊醒,迷茫地看着他,小声道:“我是没有……”
  “我说,你要是实在愧疚,就老老实实地学医。”小六的脸凑近了,那双明亮的眸子闪如碎星,“以后与我们一起义诊,救一个人就算抵一条命,这样心上是不是好受些?”
  我先是一怔,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放不下”是指那些被烧死的渊奴。
  逝者已逝,用心去救那些仍在世上受苦的人,倒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好。”我说。
  小六眯起眼,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
  -
  夜深,徐财睁开假寐的眼四处一转,“腾”地坐起身来。
  他鬼鬼祟祟地爬到徐小六身边,小声道:“我就知道他放不下,你赌输了,快把钱给我!”
  “没钱了,”小六从地上捞起块石头塞进他手里,“先抵着罢。”
  “没劲。”徐财随手扔掉那块石头,抱着膝盖看身边人摘草编蚂蚱。其实山上人人都知道小六的天分比他好,就连编的蚂蚱都要比他的漂亮七分,人也比他会说话。他闷闷地,“既然你知道他没放下,为何不把真相告诉他?”
  小六手指一弯一收,挑出个蚂蚱身子来,口中轻声道:“他是多愁善感的人,看不得别人过得不好。就算王那样对他,他也没恨得咬牙切齿地要报仇。你说,他要是知道那伤口都是因为他来的,心里要怎么想呢?”
  “昨天那小奴不是说,王痛失所爱痛心疾首痛不欲生什么、什么的?”徐财也拔了根草在手上盘弄着,“你说这人怎么这么别扭,人在的时候恨不能虐死,人不在的时候就念着他的好了。”
  “其实我觉得奇怪。”徐小六回头望了眼破败的空屋子,确认无动静后才道,“他要是做给百姓看,也得先昭告天下王后薨逝,才能显出他如今夫妻情深。如今这样硬说人还活着,身上的伤又是那样的原因,不像是装给人看的。况且昨日的小奴说,王的身子撑不住了才临时下榻那客栈,他真要做样子何必赌上一条命?”
  “那他这次出巡是为了什么?招魂呢?”徐财问。
  小六白了他一眼,“师父定然知道些隐情,否则何必叫他收着那珠子?师父总是对的,听师父的就是了。”
  “师父还让你叫我师兄,你怎么不听?”徐财勾住他的肩,“快喊声师兄来听。”
  “少装模作样了。”小六拿起编好的蚂蚱在他脸上打了一下,徐财飞快闪开。
  不多时,他又问起来:“那珠子到底什么来头?”
  “师父说,那是定情信物。”小六把蚂蚱抱着的枝插在一旁的砖头缝里,“万明王族年少时都戴抹额,抹额上镶宝石,传说能护人心神安宁,大抵图个保平安的兆头——不过医书上并无这种说法,自然我是不信的。”
  身边的徐财听了,倒是陷入沉思之中。
  小六见耳边久久没有聒噪之音,侧脸看去,徐财正托着下巴出神,手中的草叶随风晃来晃去。
  “你发什么呆呢?”小六问。
  只见徐财突然“嘿嘿”一小,两眼放光道:“这个倒是不错,等我攒钱也买一个送给阿枝妹妹,她一定高兴!”
  果然这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六又是一个白眼,丢下徐财兀自回屋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说:
  在萨老师眼里的昨夜:一个小王八蛋仗着自己有几分像眠眠,心怀不轨大逆不道地设计了误入客房2.0情节
 
第168章 所求
  草叶在木石缝隙里绿得发亮,小六用药锄挖下一株塞进背篓里,“你说这是什么?”
  “细辛,”我坐在山头的一块石上,头顶盖着的斗笠遮住了骄阳。如今六月里,山上刚添了声儿啼,人人都干活更卖力些。我瞥了眼那完整而细密的根,“性温味苦,主祛风散寒,与羌活、防风并用可止风寒所致头痛。”
  “不错。”他鼓掌,将身后的背篓放下,亦在石头上坐下。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是山下重重叠叠的毒瘴,哪怕烈日当空,也没能将那片白色云海驱散半分。
  山下的人上不来,才能保山上人的太平。
  “你在看什么,想下山行医?”小六问我,“还是想山下的人呢?”
  “随便看看罢了。”我起身,提起他脚边满满当当的药篓背在背上,小六跟着从石头上跳下来。我的手背上有一道新鲜还未结痂的伤痕,是今早偷老二的蛋时被它抓出来的。
  在宫里时,这样一道疤足可以让满殿里的人骚乱一阵子,在山上却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人人都为着生计奔波,没人会为一道无关紧要的疤停下脚步。
  “师娘今日正好出月,师父说大家伙一起吃顿饭。”小六将药锄一并放进背篓里,“七月里是三师兄与四师姐下山问诊采买。大约十一月里,才轮到咱们下山,别急。”
  “我不急。”我道,“下山没什么值得急的,顺其自然。”
  沿着嶙峋山路走了半个时辰,小六伸手要接我肩上的背篓,我轻轻地将手挡下。我与他们并无不同,也不用再特意照顾我了。
  “回来啦,”四姑娘手里抱着个盆,刚从溪边浣衣归来。她抬袖抹了把脸上的汗,笑吟吟道,“今年的溪水比往年好了不少,不必寻老远去找水了。你们快进屋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吃饭呢。”
  “嗳。”小六应了声,接过她手里的盆,“徐财又和三师兄一处呢?”
  “他俩一个烧火一个做饭,今日该让师父师娘歇歇。”四姑娘双目亮晶晶的,小六走在前头,她与我并肩走着,“你在这里住着还惯罢?若有什么缺的,下回姐姐下山给你买,千万不要拘谨。”
  “我都惯的,不必麻烦姐姐。”我道。
  四姑娘点点头,仍旧笑眯眯地去和小六说话。她的左手不大利索,听说是从前在山下给人绑走时,用棍子打伤的。三师兄说她那时吓得瑟瑟发抖,眼里噙满了泪珠,心性却还是坚强不屈的。后来她依旧温和、明朗,将整个山居打理得井井有条。
  远处的屋子飘着炊烟,燕夫人怀中抱着婴儿坐在屋檐下,徐财蹲在地上用一只已经枯黄了的草编蚂蚱逗她玩儿。
  “怎么才回来,师娘我都快睡着了。”她一见我们,终于从恹恹中打起精神来,哄了哄怀中的幼女,“囡囡也困了,是不是?”
  我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看了眼,是个乖巧漂亮的小女孩,缩在襁褓中恬静地酣眠。
  “好小。”我说。
  “小孩儿么,哪里能大呢?”燕相知来了兴致,将孩子往我面前递,“你还没抱过她呢,给你抱抱这小崽子,也算领点贵人的福。”
  “我哪里是贵人。”我口中虽说着,依旧慎重地接过来。她轻微地动了动,握紧的小拳头隔着襁褓按在我胸前,随后再次陷入安眠之中。只不过一气呵成的几个动作,却让我紧张得敛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可惜我如今没有东西送给她。”我惋惜道。那颗碎珠子虽然贵重,陪着我落得这么个结局,又是碎珠,多少有点不详。从前能毫不吝惜地弃掷金银,如今要用时偏偏一件也拿不出来。
  燕相知轻轻拍着孩子,“你没有东西送她,我却有东西送你。”
  她抱着孩子回了房,返身托出一只小盒。盒中是十只一套的指环,约莫三分宽,在阳光下光辉熠熠,不像是普通之物。
  “这是……?”
  “你的手受过伤,如今虽好了,到底还脆弱。”燕相知拿起一只小环在我手上比划过去,“此物套在指上能有保护之用,以免再次指骨断裂。越是伤过,就越要好好养护。”
  “这不似寻常物,我不能受。”我将盒子合起,她却索性塞进我怀里。
  “我与哥哥早已商议了叫人制好的,你就算不要也来不及了。”她道,“放心,咱们这儿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个金挂呀金镯的,就连囡囡也有个长命锁。你既然长住山上,就是我们家人,合该有一个。”
  她将盒子给我,转身进了灶屋。不多时,里头便传来一声笑:“好香啊,三小子又瞒着师娘捣鼓了什么好东西?”
  我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打开了盒子。那一串指环堆叠着,外表光滑而圆润,边缘镀着一层弧光。成色并非上佳,但胜在心意贵重。
  “戴上罢,都是师父和师娘的心意。”徐财手里握着那根草枝,蚂蚱隔空蹦了两下,落在了指环上。
  我捏起一枚指环,触感微凉,但很快就被手指的温度捂得热了起来。它滑落在指根处,恰到好处地护住了曾经被砸碎的骨节,连同着尚未完全消去的伤疤一并藏了起来。
  我鼻头一酸,托着小盒回了屋。
  徐财跟在我后头,手里的草编蚂蚱在空中跳来跳去。“你这是什么表情。”他说。
  “你懂什么。”我怼他。
  “我有什么不懂,师娘送给你这个,你很高兴呗。”徐财追到我前头,很不悦地认为我看扁了他。
  我的手指从小盒盖上抚过去,一瞬的工夫,它就在我手中成了无比珍贵之物。
  “我求它求了很久。”我喃喃自语。
  原来自始至终我所想要的,不过是有人爱我。一份礼,一口饭,哪怕只是一句话,只要出自真心,都胜过世间的金银珍宝万千。我所想要的不过一个“爱”字,一个能真心爱我、真正接纳我的如家一般的地方。我想把它偿给自己,偿给那个幼小却被四处为难厌嫌的自己,偿给如今遍体鳞伤沦为弃子的自己。
  我求了那么久,眼睁睁看着它从手指缝里溜走,满以为此生再也不能得到。可是如今,它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徐财,”我抱着盒子,“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这种东西那么轻易就能得到啊。”
  作者有话说:
  阿眠本身就是在缺爱环境里长大的小孩,原本萨老师的出现慢慢填补了他生命里缺失的爱,但是再次被“抛弃”使得阿眠小朋友陷入了更加缺爱的地步呜呜呜
  不过话又说回来,萨老师现在是真的一个人了,谁又能治愈萨老师呢QAQ
  他们为什么不能打电话解释(暴言)
 
第169章 封尘
  时桂月,秋日悬空干烧,偏被一场绵薄的秋雨浇灭了气焰。宫里宫外皆有人说今年天象大异,不过非坏事,雨水丰沛,才能使民生安乐。
  “这等东西,先不要拿来了。”伽殷站在东君殿前,垂眸掠过底下人呈上来的一只小盒。盒上沾满了泥,似乎还压着浅红的水痕。她回眸窥了眼殿内,压低嗓音道,“王兄心神不宁,不宜看这些东西。”
  白虹托着小盒未动,伽殷皱起眉。
  他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以为,王心神不宁皆因此而起。”
  “你当明白,谁才是你的主子。”伽殷立直了脊梁,将目光从盒上挪开。白虹低下头,手指握紧了盒的下缘。
  他知道盒子里是什么,是王牵挂了大半年的念想。王是他的主子,可他的名是贵人赐的。贵人对他很好,他心里把贵人当小主子,当成更亲的人。
  这样一个人,不能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女君恕罪,是白虹糊涂了。”眼见伽殷面色不佳,身边的青云忙跪在地替他打圆场,低声斥道,“糊涂东西,还不赶快向女君请罪,再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
  白虹的眼眶渐渐泛起赤色,他把小盒抱在怀里,突然俯身叩首,大呼:“王上,奴在明月台废墟中寻得一物,请王上亲启!”
  话音未落,他面上已经落了重重一击,震得他左耳轰鸣,脸颊高高地肿胀起来。
  “混账,还不快滚下去!”伽殷厉声斥他一句,动手的女奴已将手按在腰间小刀上。青云瞥了他一眼,起身将怔在原地的白虹拖下去。
  白虹和他犟,怀里死死抱着小盒伏在地上。青云又急又气,扳着白虹的肩,五指几乎要按进皮肉里。
  此刻,久闭的东君殿大门终于向内旋开。
  伽萨立在门前,面色灰白,眼底却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他腰上的伤已结了痂,卧床多日沾染上的病气堆在面上尚未消去,那副身躯也显得多有些虚弱。
  “王兄——”伽殷迎上去,却被他挥手止在一旁。他深深叹了口气,看向白虹,“何事殿前大嚷?”
  白虹忽然清醒了似的,连滚带爬地挣脱了青云的手,将怀中沾满尘泥的盒子高举上前,“奴……奴在明月台翻找到一个盒子,呈给王上!”
  伽萨的眸缓缓下移,目光落在那只陈旧泥泞的木盒上。他久未言语,青云心里的弦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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