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杨朔气势十足地一拍桌,“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邢司南想都不想地回答道:“有。”
楚白眼皮一跳。他没想到邢司南竟然会如此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把这件事讲出来,虽然邢司南只是承认了他有喜欢的人,但他还是莫名地感到局促,好像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被突然公之于众了一般。
相比两位当事人,杨朔对此的反应更为强烈。他呆了片刻,忽然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蹿起来:“现、现在?!”
“是啊。”邢司南淡然道,“有。”
杨朔一脸震惊地追问道:“我靠,是谁?!”
“这是第二个问题。”邢司南目光似有若无地划过楚白的脸,“可以开始下一轮了么?”
也不知道他的骰子是不是被杨朔动了什么手脚,总之接下来一轮,邢司南依旧是四个人里点数最小的那个,可惜提问的重任落到了齐桓身上。
齐桓:“……”
他原本想随便找个问题敷衍过去,但是杨朔一直用一种楚楚可怜的、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盯着他,齐桓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邢队喜欢的人……是谁?”
楚白心跳漏了一拍,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比如他能不能跟宋既明举报邢司南职场性骚.扰,再比如临平分局对于职场恋情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强迫他们中的某个人离职……
等等,他刚刚在想什么……
楚白捂住额头,深觉得自己一定是喝大了。
还好邢司南很有分寸,并且暂时还没有将自己追求对象公之于众的打算。他看了眼杨朔,干脆地举起酒杯,一口气灌完了一整杯威士忌可乐。
楚白暂时松了口气。
邢司南的声音依旧很稳,看不出什么端倪:“下一轮。”
这一回,邢司南终于摆脱了厄运,而楚白成为了那个天选倒霉蛋——不幸的是,提问的人依旧是杨朔。
楚白:“……”
他果然和酒吧八字不合。
杨朔依然沉迷于低级趣味无法自拔。他看着楚白,“嘿嘿”地笑了两声:“楚小白……终于到你了!快说!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楚白:“……”
他的回答是拿起他面前那杯满满的威士忌可乐,一仰头,而后一脸平静地将空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他原本就算不得酒量多么好的人,又太久没有沾酒,灌完以后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全身的气血都跟着往脸上涌。楚白深吸一口气,掐了把自己的掌心,强作镇定地开口道:“下一轮。”
邢司南看着他,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低下头,带着一些难以形容的情绪,在楚白耳边低声道:“……你知道自己喝酒上脸吗?”
楚白听见这句话,不自然地往旁边偏了偏头,露出发梢下耳垂一点莫名的红——不知道是热的亦或是别的什么。
邢司南蹬鼻子上脸,又凑上来:“要照照镜子么?你现在的样子……”
他话音戛然而止,给人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楚白抬眼看了他一眼,忽然勾了勾嘴唇,拉长了声音:“哦?可是杨朔喝酒更上脸。”
邢司南:“……”
“既然这么喜欢,”楚白把骰子丢进杯子里,而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磕,挑衅似的看着邢司南,“你可以多看看。”
“……”邢司南看了眼对面手舞足蹈,脸红的几乎可以上台饰演关二爷的杨朔,顿时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散的一干二净。
“你真是……”他晃了两下杯子,而后缓缓掀开——又是一对一。
“……”邢司南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我这什么破手气?”
杨朔扶着齐桓,发出一阵丧心病狂的爆笑:“邢司南,待会出门去买张彩票吧,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邢司南一脸看破了红尘的无欲无求,“要问什么快问。”
杨朔清了清嗓子:“提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楚白:“……”
邢司南也很头疼自己刚才的多嘴:“……你今天晚上没完了是吧?”
“哎!这可是你刚刚自己说的!”杨朔学着邢司南刚刚的样子,“‘不会有人自己立下的规矩,自己就坏了吧?’规矩就是规矩,上了这张桌子,就得按规矩来!”
“……行。”邢司南面不改色,又倒了满满一杯的威士忌可乐,“满意了?”
杨朔看着他喝酒,“嘁”了一声:“真没劲……到底是谁啊邢司南,整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别问那么多有的没的。”邢司南捏了捏眉心,“下一轮。”
接下来几轮,分别摇到了齐桓和楚白。齐桓作为一个战战兢兢爱岗敬业的中年男子,本身就没什么好提问的;而楚白,无论对面提问的是什么,他的回应永远都是满满的一杯威士忌可乐。
与其说是他不想回答杨朔的问题,更不如说是他有些享受这种被酒精所麻痹的感觉,像是饮鸩止渴的人,放任自己沉湎于其中。
他难得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也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放空大脑,呆呆地看着楼顶上纠缠扭曲的黑色影子。
而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和邢司南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近到只要他愿意低头,就可以挨到邢司南的肩膀。
这是一个意义不言而喻的肢体语言,依赖、信任、亲近……以及别的一些。楚白不得不承认,邢司南对于他来说的确是特殊的存在,从他第一眼见到邢司南开始,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
“回答我……你亲我,是为了救我,还是因为那个人是我?”
半醉半醒之间,他突兀地想起了邢司南这句在当时看来偏执又幼稚得可笑的问话。
他一直都清楚问题的答案,只是他有所抗拒,尽管他不明白这种无缘无故的抗拒究竟来自于哪里——或许是因为邢司南说的是对的,他生命里所有珍视的一切,他没能够留住;对于他来说重要的人,最后都会因为他而死去。
“楚白。”邢司南的话打断了他漫游的思绪。
“让一让,我去下洗手间。”
楚白站起身,给邢司南让出一条道。邢司南向外走了几步,又不放心似的回过头,叮嘱道:“少喝点。”
他“唔”了一声,可惜杨朔显然已经喝的不知天高地厚今夕何夕,邢司南刚走,他就猛地探过身,一把抓住楚白的手,结结巴巴道:“再、再来!”
楚白也有点头晕。他被杨朔拽了一下,拽到桌前,动作迟缓地摇了摇杯子。
他掀开杯子,又是两个一。
“你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邢司南从洗手间回来时,听见的就是杨朔这个尖锐的问题。他心里一紧——楚白背对他低着头,他看不清楚白的表情,但能看见楚白在听见问题的一瞬间,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问题问的……邢司南有些后悔答应陪杨朔玩这个无聊的游戏,虽然他一开始的确存了想借此机会了解楚白的心思,但他并没有打算要以这种方式去揭开他过去的伤疤。
楚白起身,似乎是打算继续倒酒。邢司南皱了皱眉,快步走到桌前,摁住了楚白的手。
楚白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邢司南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曾以为“脆弱”这种情绪是永远不会在楚白脸上出现的,即使是在那间重症监护室外,楚白看起来也只是无措,而不是脆弱。
他皮肤极白,但眼尾和脸颊都泛着异样的酡红,放在他那张素来冷淡漠然的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邢司南伸手,把他的头摁进自己怀里,而后冲杨朔道:“过度饮酒伤身,今天晚上就到这里了。”
杨朔不满地冲邢司南嚷嚷:“怎么这样!这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我说、我说姓邢的你能别那么扫兴么!”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邢司南不由分说,直接把楚白从沙发上拉了起来,而后冲齐桓点了点头,“麻烦你送他回去。”
他叫了代驾,而后扶着楚白站在车边上等着代驾司机过来。托了杨朔那一升威士忌可乐的福,现在的楚白连站不稳都站不稳,只能迷迷糊糊地往邢司南身上靠。
夏末秋初的夜晚还有那么一丁点的闷热,刚喝完酒的人人心浮躁。邢司南一手揽着楚白,另一手解开了衣服最上面的几个扣子,长长地出了口气。
一整条街都是刚从酒吧出来的男男女女,荷尔蒙在空气中躁动,酒精是人类情感最好的催化剂。他们靠在车上,看见不远处一串彩灯下,一对年轻的、陌生的男女正拥抱在一起,不顾一切地热切相吻。
邢司南感受到楚白握着他手的手指在逐渐收紧。他转过头,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会儿,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先凑近,又是谁先越过了他们之间那条原本摇摇欲坠的边界线。邢司南将楚白压在车上,再次吻住了他。
他们第二次接吻,严格意义上来说第三次。喝醉了的楚白出乎意料的配合,予取予求,甚至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任由邢司南和他唇齿交缠。
邢司南扣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有麦芽的清香,也有烈酒的馥郁芬芳。
……
他终于松开楚白,手指无比温柔又暧昧地擦掉了他眼角一点生理性泪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楚白的脸似乎比之前更红了。
他靠在邢司南身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着邢司南的衣角,眼里满是氤氲的雾气。长而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在灯光照射下历历可数。
邢司南又想吻他了。
可惜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煞风景的代驾小哥已经骑着电动车在他们面前停下,动作利索地将电动车折叠好放进了车后备箱。
邢司南拉开车门,先把楚白塞了进去。楚白不舒服地哼了一声,等邢司南坐进车里后,又第一时间重新凑了过去,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邢司南身上。
他像是一个孤身长途在风雪中跋涉了数千里的旅人,发自本能地渴望他人身上的热量。邢司南和他十指相扣,拨开他汗湿的头发后吻了吻他的眼睛,低声道:“我在。”
楚白朝他的方向偏了偏头,将头埋在邢司南的颈侧。他闭着眼睛,眉目间是说不出的疲倦。邢司南看了眼手表,又在心里把喝醉后没个分寸的杨朔问候了一遍,并决定明天就奖励他去帮助隔壁老王免费派发计生用品。
好在酒吧离邢司南家不远,再加上午夜的道路上人烟稀少,代驾小哥技术高超。仅仅二十分钟后,邢司南的爱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小区的地下车库里。
代驾小哥骑着电动车远去,奔赴下一个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夜晚。邢司南伸手推开车门——只是一个非常细微的动作,楚白却在瞬间睁开了眼睛。
“到家了。”邢司南下了车,朝他伸出手,“上去睡。”
睡了一会儿的楚白看起来比刚才略微清醒了那么一点儿。他听见邢司南的话,歪着脑袋看了片刻邢司南,而后避开了邢司南的手,靠着自己独立自主地下了车。
邢司南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和他并肩往电梯走。结果刚走了没两步,楚白就被地上的停车标识牌绊了个趔趄。
“……”他有些郁闷地低下头,和标识牌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后,愤愤地踹了一下标识牌。
踹完后,还不忘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邢司南,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邢司南抵着嘴唇憋笑,几步追上楚白,问他:“我们家在几楼?”
楚白皱起眉,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进了电梯,他依然保持着这个表情,邢司南实在没忍住,抬起他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楚白的瞳孔放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一把捂住被邢司南亲过的地方,垂着头,默默地往和邢司南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
看来不是清醒,是后劲上来醉的更厉害了。邢司南好气又好笑,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躲什么?刚刚亲你,也没见你躲。”
楚白抿了抿嘴唇不说话,正巧电梯门开了,邢司南指着楼层牌给他看:“15楼,1502,记住了么?我们家。”
说完,他走到门前,低着头在电子门锁上摆弄了片刻。
他摆弄的时候,楚白站在他身后,好奇地探头探脑。邢司南回过头,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楚白不明所以地走过去,邢司南将他的手指放在指纹锁上,重复几遍后,一个电子机械女声响起:“设置成功。”
“把手放上去。”
楚白依言照做,随着电子音“嘀”声响起,大门应声而开。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门锁,眉头皱得更深了,像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意思是从今天开始,只要你愿意……”邢司南从他身后搂住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扇门随时会为你而开。”
楚白的睫毛颤了颤。他被邢司南推着进了门,两个人从玄关处一路断断续续地缠绵亲吻到客厅的沙发上,匆忙中还不小心带倒了门口的衣帽架。
邢司南半压在楚白身上,微微喘气。楚白大概是不太习惯这样受制于人的境地,尝试着抬了抬上半身,又被邢司南摁了回去。
“……楚白。”
他有一双那样好看的眼睛,好看到足以让见过的人都为他着迷。邢司南低下头,一下一下地轻轻啄吻着他的眼睛。楚白闭上眼,良久后,试探性地伸出手环住了邢司南的腰。
他忽然轻声说了句什么,邢司南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楚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疑不定,“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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