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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嘀咕兴许是把周乐凡搅扰了，怀中人懒洋洋换了个姿势，眼睛却没睁，从外套里伸出一只手盖住了北微的眼睛，嘟囔：“北微，你也睡呀。”
不等北微回答，他一头倚在人肩窝里，又睡过去了。
他的手在怀里捂得暖烘烘的，掌心柔软湿润，盖到北微的眼皮上。
北微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骤然，外侧浓黑的雾重隐约几点闪动，北微转头去看，却见几道鲜亮的闪电划过，粗长而绵延，起码将半边天空都照亮。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另一只手把周乐凡掩在自己怀中，顿时天雷大作，炸响在近旁，仿佛咫尺之间万千天兵擂鼓作作，雷霆滚得似马蹄，又几下闪电仿若天王的银鞭，警告性地在这小小的比亚迪车旁抽甩。
北微直被震得心口欲裂，强运起真气，勉力在周身结了一层灵盾相抗。一低头，在这雷击地面的剧晃中周乐凡兀自酣睡，什么感觉都没有。
北微知道，这是天界给他降下的最后通牒。
算算日子他到凡间已经半个多月了。
七日。北微颤抖着掐指，他的时间，只剩下区区七日。
这一夜，周乐凡睡得饱饱的。到了清晨边，他钻出北微的臂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精神饱满，神清气爽。一回头，北微盯着俩大黑眼圈，幽怨又尴尬地看着他。
“咦，你怎么啦？认床吗？”
北微：“……没有。”
“那你怎么没睡？”
北微看着他，抿嘴微笑，却不答话。
“哦对了！”周乐凡想了起来，忙往车后面去：“我看看那窝小猫怎么样了。”说着，他戴起医用手套揭开罩着纸箱子的外套，将小猫挨个儿抱起来检查。
“嗯，不错……这只也恢复的挺好……嗯，都好！”周乐凡仔细地看着小猫，却没发觉，北微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两只眼睛仿佛是烹煮了的糖浆一样，热络又黏糊地粘在他身上。
周乐凡抬起头，亮晶晶的眼中尽是兴奋：“都活了，救过来了，北微！”冷不丁与北微炽热的目光相触，周乐凡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僵，蓦地耳根热了起来。“你……这样看我干嘛？”
北微没说话，周乐凡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咽了咽：“那个……这些小猫体内的毒基本清干净了。我们……我们喂些水，过几天就能正常进食了。”
“嗯，好。”北微说。
周乐凡挠了挠头，抬起来，与北微对视。两人停了片时，又同时开口。
“我——”
“我……”
话头撞到了一起。周乐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车外忽然吵闹起来。
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再浓的雾气也给驱散了。天明时分，又是一派清朗，小小的海岛仿佛湾中的明珠。
“哎这是谁家车啊？”乡民们注意到了这辆比亚迪，都围了上来。
周乐凡降下车窗，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对不起啊，阿嫲，昨天雾太大我迷路了，所以才在这里睡了一晚上，不是故意停你家门口的。我们马上就走！”
“还走什么啦，你车轮子陷在泥坑里了啦！”
蟳蜅女装扮的老阿婆叹着气，又弯下腰去看比亚迪轮胎，摇头啧啧：“不行啦肯定要叫警官来了！”
周乐凡一听，慌忙把猫一放，打开车门跳下来。
一下地他两只脚就陷进了烂泥里，忍不住“嘶”了一声，这才发现他停在了离玉顺江大桥不远的地方，这里靠近耕地，左边高粱右边水稻，河道需水量很大，长期被泡着，泥土松软，几乎后面的两只车轮子完完全全陷到里面去了。
“糟糕！”周乐凡一拍手，忙喊北微帮忙。
身边热心的乡民已经帮忙打电话给警署了，得到的回复是昨天暴雨，玉顺江涨水太厉害，很多路都被淹掉了，他们一时过不来。
“没事，我们来。”北微将袖子挽了挽，就开始和周乐凡一起推车。旁人或许以为这就是昨晚的暴雨导致的，可是北微知道，多半是昨夜的天雷，打烂了周遭的土地，才给周乐凡招来这等无妄之灾。
“噢哟两个年轻人起笑哦！”阿嫲跺着脚：“这么大一辆车你们两个人怎么推的起来啦！”
北微看了看周乐凡，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可以。”
这神仙别的本事没有，神力倒是很大，拿着车轴往上尽力抬起，黏糊糊的车轮晃了一晃，慢慢升了起来。北微适时喊了一句：“推！”
两人同时发力，比亚迪猛地往前拱了半米，轮子搁到了路面上来。
周乐凡往前迈步时一脚踩到了刚才车轮子的坑，猛地滑了一跤，连带着北微也栽了下去。
生猛的一阵晃动，半掩着的车门弹开了，装小猫的箱子掉了下来，六只刚睡醒的猫咪滚到地上，半睁惺忪眼，“喵喵”地直骂人。
三花猫妈生的一窝崽子颜值都高，掉出来后乡民们都忙围上来看猫，你摸一下他撸一下，快活极了，竟然鲜少有人问烂泥里的俩人怎么样。
周乐凡揉了揉摔疼的膝盖，说要是喜欢这窝猫咪的可以领养，当下就被抱走了好几只。
剩下一只，长得比较特立独行，浑身黑黢黢的，唯独下巴上面有块黄斑，使得它看起来总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这只没人要，它蹲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被一个接一个地领走，想了一阵，回头又跳进了破纸皮箱里。
没猫拣了，没热闹看了，人群一哄而散。
留着两人一猫在原地面面相觑。
天气转好，街坊邻居就开门揭板做生意。转眼一条街又恢复了往日热闹。
身边的音响碟片店也支起了门楣，播放起当地流行歌曲来。周乐凡听过这是一首古早的闽语歌，叫《金包银》。
“别人的性命，是镶金又包银，俺的性命不值钱。
别人若开口，是金言玉语。俺若是多讲话，顿时就出事故。”
周乐凡：“……”
北微从泥里爬起来，帮周乐凡拍了拍土。
俩人身上泥点子黑乎乎的，还偶尔沾了几粒人家收剩下的高粱粒儿和麦皮。活像两只那个仙草蜜。
周乐凡看了看，忽然笑出声，“北微，你想不想吃烧仙草？”
-本章完-
第16章 福无双至·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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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凡和北微两人蹲在众生平等医馆的大院里，嗦着周乐凡刚刚做的仙草。
之前在玉顺江桥头，他俩几乎同一时间达成共识，泥呼呼的周乐凡开着泥呼呼的车，直接拐到最近的集市去买了一应原材料，回去借了红姜阿婆的药罐子，煮起芋圆烧仙草来。
他手脚麻利，北微也在旁边配合，很快原料就煮好了。看着小院儿长桌上一溜排的仙草冻、冰芋圆、蜜豆、银耳、各色瓜类水果，周乐凡挠了挠头，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给整套“四果汤”。
红姜阿婆出去进货回来，就看见两只脏兮兮的泥猴子在她家院子里，各人捧个碗埋头吃得一本满足。
“你们两个干嘛啦，挖煤去啦？”
“噗……”周乐凡差点喷出来，他招招手：“阿婆，来吃四果汤。”
“泥爪子做的汤谁敢吃！”红姜阿婆嘴里嫌弃，到底还是去里屋放下背篓，过来坐到桌边，周乐凡早打了一碗汤给她，着意多添了石花粉和红豆，是红姜阿婆爱吃的。
不得不承认，周乐凡手艺是真不错。四果汤虽然是大陆传来，他依旧得心应手。捞了黑色的仙草做底，上面缀上时令鲜果，什么蜜瓜、莲雾、释迦、芒果，又分了两块出来放红绿豆，最后舀了石花粉亮闪闪盘在顶部，拿椰浆一浇，清甜饱足，可口又爽朗。
“怎么想的你，大冬天做这个！”红姜阿婆尝了一口也忍不住，露出笑来。
“也没怎么！”周乐凡吃得头也不抬，唏哩呼噜吸着汤汁：“就是突然觉得我俩特别像两块黑色大布丁。看着就馋了。”
“你这小家伙……”
也不知是谁，闻到了仙草香，探了半个头来诊所里张望：“哟，阿婆，还有周医生，你们在吃甜点呐？好香啊！”
“小孩子馋嘴巴，自己瞎做的。”红姜阿婆抬起头，眯眯笑。
周乐凡说：“武叔，进来一起吃点！”
武叔笑着说：“怎么，周医生现在业务范围这么广，都开始卖中药凉品啦？”
“哪里的话，您拿碗来装，送您吃的。”
有一就有二，不多时，众生平等医馆里就聚满了来吃茶聊天的乡亲们。
周乐凡幸好第一回做，不会控制分量，每样都整多了，大家伙儿来了一分，倒是刚刚好，每人都有一份，吃得赞不绝口。
“说真的，周医生您这手艺真的都可以开糖水铺了。”
“可不是，这仙草熬的，这石花冻做的，未必没有外面的强！周医生，你干脆做一些放诊所里长期卖吧，我保证赏光。”
周乐凡一边羞赧地听着一边自谦，手里却打包好了一份，料都放得足足的，装在他最漂亮的琉璃碗里，封好，对北微悄声说：“走罢，我们去给大东家也送一份去。昨天太着急，把她一个人落玉顺小学了，得去陪个罪。”他朝北微挤了挤眼。
“嗯，好。不过这边的这群乡亲们怎么办？”
“放心，阿婆能应对。”
大家伙儿吃着聊着，热火朝天，红姜阿婆因着自家孩子得到所有乡亲们盛赞而倍感欣喜，与大家聊得兴起。两人告诉了阿婆一声，就从侧门出来。
大家也没怎么注意，只当他临时有事，抬手应付了一声，兀自闲谈着。
没一会儿，大白也闻到香味，昂首阔步地走过来，在它的领地里梭巡一番，就扬着两只羊角等着它愚蠢的子民上贡。
红姜阿婆乐了，在它头上抹了两把：“乖啦，这些东西你不能吃的。”大白甩甩脑袋，表示不满。
红姜阿婆对着小动物耐心出奇地好，凑近它耳边说：“婆婆今天去中药厂进货，路过一家牧场特地给你定了好多草料，好多黄花苜蓿和甘薯叶，等下就送来啦，好不好！”
旁边武叔看了，笑道：“这就是那只被周医生救了的没人认领的羊吧？说起来最近怎么抛弃虐待动物的这么多，层出不穷，跟见了鬼似的。”
“虐待？”红姜阿婆抬起头。
“今天早晨报纸已经登出来了，你们没看到？”武叔说。
还真没看，今天一早报纸送来的时候红姜阿婆赶着去药厂，随手就丢在架子上了。武叔去捡起来，哗哗翻了几页，指着一篇报道说：“你们看，玉顺小学惊现虐杀猫狗事件，警署昨晚连夜挖掘后山，挖出十几具猫的遗体，二十几具狗的。”
红姜阿婆忙接过报纸来看，越看越是心惊。这种事情在金城闻所未闻，媒体把它作为大事件报道，特贴了一张大图。叫她惊诧的除了那累累白骨外，照片角落还把一辆车给拍了进去。虽然是黑白的图像，但红姜阿婆直觉地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周乐凡的那辆比亚迪吗！
她心底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周乐凡他们刚到刘琪瑞家，就见到大门洞开，几个精装结实的黑衣男子拦在门口，见到他们粗鲁地推了一把周乐凡；“干什么的？”
周乐凡一趔趄，道：“你们是谁？”
领头那个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周乐凡一番，嗤之以鼻：“姓赵的越来越会找帮手，连这种瘦鸡也敢往这儿派！”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来找刘琪瑞的！”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凭你们也来碰瓷我家大小姐？”
他话音未落，里头惨叫了一声，似乎谁被揍了一拳，撞翻了几样器皿。
周乐凡心都悬起来了：“刘琪瑞？刘琪瑞你没事吧？”说着扒着黑衣保安的胳膊就要往里冲，不出意外地又被推回原地。周乐凡心急：“这位大哥，里头打起来了，她是你大小姐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急啊，快去看看呐！”
黑衣保安横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你在教我做事？”。
别墅落地窗猝然一声巨响，窗帘后面有个人直直飞撞了上去，又落到地上。得亏这用的是防弹玻璃，否则绝对碎一地。不出片刻，一名穿着花衬衣牛仔裤的黄发男子不知被谁踹了一脚，从大门门洞里飞出来，接连滚落一连串的台阶，猛摔在地上。
门里又逃跑似的连滚带爬冒出几个人，个个儿被揍得鼻青脸肿，丧了魂似的抱头往外跑。
刘琪瑞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来，只见她上身做旧破洞紧身海军训练服，下身工装迷彩裤，脚踩黑色骑士靴，两只挑染粉色的马尾扬在身后。她松了松护腕，将格斗手套摘下来，拍灰，嗤笑：“怎么就跑了？继续上啊。哥几个都不够我吃一顿的。”
那几人灰溜溜地撞开门前栅栏，有几个没看路一头扎进门口保安怀里，被毫不留情地又踹了一脚，一声都不敢吭，狼狈地坐上门前的大吉普，开启最大马力开溜。
周乐凡和北微傻乎乎看着，一脸懵。
“咳。”黑衣保安指了指他俩人：“小姐，这还有两个。”
刘琪瑞朝两人看过来，登时露出笑意：“是你们啊！”对保安说：“放进来，自己人。”
“老板您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周乐凡喝了一大口茶，压惊。
“啧，饮牛呢？”刘琪瑞夺过他的杯子，啧啧心疼：“这可是武夷岩茶中的顶级贵族叫‘莫问’，十八万一斤。就你刚刚这一口，高低得3000吧！尝出味了没？”
“没有。”周乐凡老实回答。
“噫……”
北微倒是搁在鼻下，轻嗅了嗅，又啜了口在唇齿里萦回，片刻再饮下。
“怎么样？”刘琪瑞看他像是个会懂茶的样子，忙兴致勃勃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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