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一转,几缕暖阳从云层后透出来,天边一片血样的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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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福无双至·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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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凡给两只小猫做完全身检查,把它们放进他用纸皮箱新制的猫府后,他回到院子里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从小到大循规蹈矩温文尔雅,别说什么行为越界了,就连对人说句无礼的话都不曾有过,可是今天下午他居然伙同北微和刘琪瑞,跑进别人家里,还迷晕了被人家的小主人,为的是偷两只猫。
站在院子里,将手伸进露天洗水池里冲洗,洗掉上面沾染的丁腈手套的粉末和橡胶味,周乐凡只觉得昏昏沉沉好似在梦里。他不知道今天这事儿会不会暴露。
毕竟,虽然刘琪瑞暂时拖住了那几个人,但是他们是看着刘琪瑞上的他的车。
而且,也不知道北微那所谓的“心理催眠术”到底靠不靠谱,别只是把赵爵哄睡了,醒过来叫赵忠琦来找自己麻烦。他被教训了倒是不怕,就怕连累到红姜阿婆和刘琪瑞。
越想着他越是脑仁儿疼,忍不住嗐地叹了口气,有点后悔起自己莽撞来。
忽然,身旁的猫府窸窸窣窣动了几声。周乐凡回过头。
那是他前些时日闲着没事,裁了几个置办诊所时装快递的纸箱子,挖了好几个小洞,又错落组合在一起,剪出各种形状来,用针线和旧木条加固,就成了一个半人高的猫窝。他做得细致精巧,红姜阿婆看了,笑说活脱就是个别墅。于是周乐凡干脆取了笔来,在顶上写“猫府”三个大字。
后来,从玉顺小学救回那窝奶猫,被领养完后剩了一只黑毛的,周乐凡给它取名字叫“哎呀”,就让它独自一猫做了这别墅之主。今天又多了两只,原住民明显不太乐意,凑上去嗅了嗅,觉得好像又有点自家兄弟的味道。三只猫面面相觑。过了一阵子,到底一个胎里生出来的,血浓于水,黑毛接受了它们的加入,转眼打得火热。
看了片刻,“哎呀”玩累了,随便捡了位兄弟,胡乱舔了人家几口,就枕着兄弟睡着了。另一只没人舔它,就和它们挤到一处,软糯糯三只糯米团子一样。周乐凡看着,心里那股子懊悔不禁减了不少。
说真的,如果他瞻前顾后,今天不去把这两只救出来,一转眼它们成了赵爵的刀下亡魂,只怕他悔恨要比现在更多。
他在这头思绪万千的,北微彼时立在中厅三清画像之下,默然不语,心事重重。
他的时日已经不多,算起来,应当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香烟腾起,北微将三支清香拿在手里轻扇了扇,扇灭明火,将些祝祷经文念了一道,恭恭敬敬向祖师敬香。
来人间一个月了。门试殿让他下界历练,原是想助他渡劫,顺利通过年底试炼。如今……一点进展都没有。只能说白辜负门试殿和饮墨上神一番好意。
信徒,果然不是他一介衰神能配拥有的。
他不怕届时投入冥河,被万千刀剑剐去一身修为,浸泡千年;也不怕再被贬入轮回,翻滚百世。只是……在这人间区区数十日,竟然生起丝丝缕缕的眷恋来。他忽然有些舍不得死。
冷不防周乐凡的脸浮到眼前,北微上香的手一抖,掉了一簇在手背上,烫得他“嘶”一声,却不敢撒手,将三支香依序插进炉里。
这是今天的头一柱香。红姜阿婆出远门了,临走前拜托北微替她每天敬香,别断了供奉。
她这一走大约得有个几天。听说是她大陆的医学师门集会,有一个义诊。白肺疫刚过,时下的人大多有些孱弱。红姜阿婆性子古道热肠,有义诊说什么也得回去一趟。
她走了,北微不知为何,心里头松了一些。
从赵家别墅回来之后他就隐约觉得会有事儿。赵忠琦是当地的中士,军中很有些分量的人。他派出的打手被刘琪瑞扫平了,他们还去偷他家,怎么看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北微已经开始盘算起,怎么在这两天里带着周乐凡逃跑了。暂且先将他藏在九玄天寒瘟殿吧。红姜阿婆不在,不会被卷进风波,他再施个法将众生平等医馆保护起来,即便他们打砸泄愤,最后也会悄悄恢复原状。等躲过了风头,再麻烦缘禧把周乐凡送回来。
他自己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再送周乐凡回家了。
偶然闪过的念头,他却觉得心脏里被什么给刺了一下,很疼,缓慢地,不情不愿地往外渗血。
过了这两天,他就再也见不到周乐凡了。即便他有幸,在冥河锤凿中活下来,即便他回来了去寻周乐凡的转世,但那也不再是周乐凡了。
北微忽然转过身,推开中厅大门,往院中跑,在洗手池边找到了周乐凡,没等人反应过来,他猛地抓住了周乐凡的手臂,动作有些鲁莽地往怀里一带,紧紧将人搂住。
下一瞬间,医馆大门一声巨响,像是战场上的爆破,伴随着尖锐金属摩擦的声音,一辆硬皮军绿越野车撞开了医馆的门,将木制的门扉撞得四分五裂,霸道地往小院中一横,紧接着又有几辆横七竖八挡在门口,将道路封死。
这两个动静都出乎意料之外,周乐凡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北微怀里靠了靠。
越野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都穿着黑衣服,手里都抄着家伙。
那几个人中领头的那位,黑衣黑口罩,系了条红丝巾,对旁边人使了个眼色,登时有几个人上来将周乐凡和北微分开,强硬地控制在一边。
系着红丝巾那位首领瞥了两人一眼,慢悠悠向周乐凡走过来。他抬起手,看似轻柔地捏着周乐凡的下巴,可周乐凡却浑身冰凉,他感到有个什么冰冷的东西抵在他咽喉上。
首领看着他,平静地说:“周老师。你今天造访寒舍,怎么也不说一声,我都没好好招待你,反倒让小爵这个孩子惹您生气了。”
糟。周乐凡眼前一黑,北微的什么催眠术果然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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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福无双至·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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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没有……”周乐凡下意识否认,猛地感到下巴上冰凉金属的触感更加明晰几分,强硬地抵着他,似乎他回答稍令对方不满意就会击爆他的头。
周乐凡咽了咽,喉咙一个劲儿地颤抖。
赵忠琦将口罩往上提了一下,确保自己的脸不会被路旁监控拍去,手指在扳机上拨弄,漫不经心:“周老师能来寒舍做客我是很欢迎的。毕竟小爵从小成绩就不太好,如果有您的帮助一定能比现在提升很多。只是您千不该万不该,做那种小贼的手段,偷偷从后院溜进我家,更不该打伤我的孩子。”
他这话出口周乐凡登时朝北微看了一眼,却被赵忠琦掐着腮帮子把脸扳了回来,赵忠琦狠狠盯着他:“他才几岁?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没有打他,他……”周乐凡结结巴巴的。
北微当即接口道:“我们没有去过您家,更不认识您的孩子。您要不回去仔细问问您的孩子今天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见过我们,别闹了什么误会。”
“洗心诀”是他自得道之日起便熟习的术法,他心里有数,不可能有人在随他念了三遍之后不忘却前事的。况且,这说白了就是个催眠,中术之人顶多熟睡一觉,不可能有任何伤害。因此他回话的声音底气足,直视赵忠琦双目,斩钉截铁,丝毫不虚。
“让我回去问他?”
赵忠琦蓦地发起怒来,猛地一脚踹在周乐凡胸口,怒道:“让我自己去问他?去ICU里问吗?”
周乐凡被他一脚跺得胸骨几乎要碎了,蜷在地上,眼前一片金星。
“ICU……”他捂着胸口,连连吸气,却被这个词吓得不轻,他艰难地抬起眼,看向北微。
北微也怔住了。他知道轻重,赵爵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他对赵爵施的术法已经比正常的要弱一半。赵爵这时候都应该睡醒然后活蹦乱跳玩去了,怎么可能要被送进ICU这么严重?
他还没想明白,赵忠琦手里的左轮利落上膛,上去踩在周乐凡侧边颈子上,将他半边脸踏进泥土里,手枪抵在他太阳穴,说:“你们到底对小爵做了什么?嗯?姓周的你是不是给他下毒了?不拿出解药来老子铲了你这片破地。”
军队包围的动静非常大,大到街坊四邻都被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吱声。有些跟他们关系好的悄悄给警署打电话,警署问明了情况,听到是军方的人堵了医馆,纷纷都支吾了起来,只是敷衍地说句会调查就挂了机,连出警都没有。
周乐凡用力地维持着呼吸,叫道:“赵爵怎么样,你让我看看他。”
“你还有脸看他?”
周乐凡说:“我是医生,让我看看他的情况我才知道怎么医。”
“别他妈假惺惺的放屁。解药拿出来。”赵忠琦咬牙切齿,手指直接扣在了扳机上。
周乐凡被他踩得几乎要窒息,他脸在地上磨蹭几乎要磨出血来。一米外北微也好不到哪儿去,三四个人控制住他,腰背上蹲了两个壮汉,他的脸直接埋在土里,身上一动不动。周乐凡忙嘶声:“北微!北微!”
北微丝毫没有动静。他就好似一只布偶一样任人摆布,一丝生气也没有。
市立医院,重症监护病房。
一早就有人打过招呼了,被送来的这位是赵忠琦中士家的公子,金尊玉贵,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受了重伤,被人用担架推进来的时候鲜血都沿着病床往下滴,情况非常危急。
赵忠琦中士是金城岛地头蛇,祖上三代都是军统军阀,军方背景过硬,树大根深,加上他又懂得经营,黑道白道都混的很开。金城当地的人没事儿都躲着,谁也不愿意去惹这阎罗王。
庄其山团队正在全力抢救赵爵。旁边心电图时不时波动一下,病床边挂满了血袋。可见赵忠琦施展人脉,把全金城能跟赵爵血型相匹配的血库全都垄断了,专给公子爷一个人供血。外面医院的血源断了,病人医护叫苦连天,可平民的哭声却仿佛隔着千万里,丝毫传不进这高等VIP病房里来。
“止血钳。”庄其山让护士擦干额头溅上的血,短短地吩咐。程阳忙从旁边盘子满满的器械中找到,递给老师。
大家焦头烂额,没发现旁边空气仿佛水纹一样波动了一下。
抢救室里多了一缕生魂。
北微一袭九玄天白袍,安安静静,束手立在那里,看着赵爵。
早在赵忠琦说,赵爵被送去ICU的时候北微就觉得蹊跷了。他正要说些什么,旁边几个兵痞子拧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塞到地里去,塞得他口鼻全是土,可见就是故意要让他遭点罪。如果他停留在那具凡胎里,少不得要吃些窒息的苦头。一群精壮的士兵,虽然北微动动手指就能打得过,可是人家全都是凡人,北微一介神仙,打他们,像话吗?
北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灵魂脱壳,任他们蹂躏那具肉身,先去看看赵爵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饶是他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赵爵身上的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开,溃烂,流血化脓。这头庄其山在缝缝补补,那一头刚补好的又裂开,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手在撕扯线头一样。不时他身上会突然多出几道细细的伤痕,就好像是被什么挠伤的,这种时候赵爵总会哆嗦一下,含混地哭。
“病变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病理化验结果出来了吗?”庄其山冲着门口喊。
“出来了出来了。”化验科的护士忙捧着一叠报告冲进来:“病人好像得了一种十分罕见的感染性溃烂,报告显示他体内有非常多的诺卡氏菌和钩虫。奇怪的是,这些通常是动物身上才会有的,为什么会在赵爵身上,而且浓度那么高。”
“……该死。”庄其山重重喘了口气,“加快速度。”
医护们又重新忙碌起来。北微却盯着赵爵身上那几只……不,应当说那数百道小身影,心惊肉跳。
他能辨认出,缠着赵爵索命的有那只半身的猫咪,有那只断脖子兔子,还有无数仓鼠、刺猬甚至蛇……
冤魂一时寻到契机,蜂拥而上,将赵爵包裹的一丝不漏。医生们只是眼见着病人的状况日下,却医者仁心,仍期待着奇迹,而北微却看得出来,赵爵今天这道坎怕是跨不过去了。
“……为什么?”北微望着那些小生灵的亡魂,喃喃自语。
亡魂听到他声音,停了一下。还是那只半截身子的猫咪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过来冲他咧嘴笑。它笑得着实不好看,脸上被赵爵用美工刀划了好几道,嘴一笑就裂到脑后,牙齿被鹅卵石砸缺了,坑坑洼洼的。
北微:“……我不是给你们念过咒了么,为什么不走?变成恶灵要背因果,有可能往后几世都要在畜生道。值得吗?”
小猫从病床上跳下来。它只有两条前腿,下地时狼狈地摔了一跤,却依旧用前爪撑着自己,努力地,优雅地一步一步朝北微走过来。
北微俯身抱起它,捧在手里。小猫舔了舔他掌心:“谢谢。”它受了北微持咒的功德,能开口说话了,北微并不意外。
“谢谢。”小猫又说,睁着带血的眼睛看北微。它一边眼球由于脑震荡变得猩红,另一边眼角裂了,显得俩眼睛更大更凸:“你驱散了他身上的守护,谢谢。”
“什么?我并没有……”
小猫舔了舔爪子:“这么久以来,我们都跟着他,寻着机会要报复他。可惜他身上祖辈的光环太烈,我们根本近不了身。”
北微心下一震,看着它。小猫抬头,眼睛水汪汪的:“我听比我先死的那只玳瑁说,他爷爷曾经为国捐躯,功德无量,福泽被及后人。所以即便他杀了我们那么多伙伴,我们都拿他没办法。但是我的神明,你来了,并且你抱了他。你将他身上本不该有的福报驱散了。”
“你……的意思是,我给他带来了厄运。”北微眸低了低。
“不,不是厄运,神明!”小猫抬起爪子,在他脸上轻飘飘点了一下,像在抚摸:“是你让一切回归了正途。你带来的是公道!”
“凭什么,他们作恶多端,就因为祖辈有功就能得到庇护;为什么他们胡作非为,身上却有那些侥幸,让他们次次都能逃脱惩罚和制裁?”小猫说着,有些激动,在北微掌心里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福神播撒福报,却让那些不该有的人拥有了,他们的福报早就该被洗掉!就该被你洗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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