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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北微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对福神颇有微词，瞠目结舌。
忽然，心电图仪器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滴——”北微手抖了抖。
赵爵痉挛着挣扎的胳膊，缓缓垂了下来。他圆睁双眼看向半空，仿佛见到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半张着嘴，没了气息。
北微不敢多看。因为赵爵身上的每一处伤疤和血洞，都是他伤害那些动物时，在它们身上留下的。现在亡灵们尽数奉还，让他和自己一般的死法，死在了手术台上。
“神明，再见啦！”
当他再看向手心里的小猫时，却发现它不知何时长出了后腿，脸上的狰狞划痕也恢复了。
“你原来……不是黑毛？”北微说。之前之所以以为它是小黑猫，是因为它浑身上下淋满了鲜血，风干后看上去好像是一身全黑。
但实际上，它是一只通体雪白，两眼睛一蓝一黄的小猫。
它屁股一扭，朝着远处金灿灿的方向走去。那是北微持咒给他们打开的轮回之路。紧接着，缠绕着赵爵的那些亡魂，也接连地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模样，打滚的兔子，扑蝶的奶狗，带了一背浆果的刺猬……它们一路蹦跶着，翻滚着，欢脱地朝那扇轮回之门跑去。
每只路过北微身侧，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意盈盈。
“你是公道。”北微看着，不知怎的，耳边又想起小猫临走前的话。
身边庄其山叹着气脱了手套，吩咐程阳处理善后，就出门去了。片刻，外间传来赵爵的母亲和祖母尖利的哀嚎声。
北微猛一哆嗦：赵爵死了。那周乐凡那边……
他慌忙一抽身，消失在手术室的空气中，激起一阵轻微的波荡。
-本章完-
第21章 福无双至·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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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骤然大了起来。
天际几道鲜亮的电花，北微闪出市立医院时禁不住浑身抖了一抖，腿一软蹲在地上。他感到那仿佛想把天际撕开的闪电带动的波纹钻入他周身百骸，他的魂体被震得一阵酸麻。
“……真会挑时候。”
他盯着昏黑混沌的半空，太阳被阴云遮挡得严严实实，飓风卷着硕大的水珠和飞沙，泼洒在人面庞上。九玄天方向闷顿地震动，似有天罚要从那处倾泻而出。
寒瘟殿外徒北微，晋升品试未过。需剥离仙体，除尽修为，投入冥河。
猛地九玄天那处白光一闪，一道捆仙索破开彤云疾驰而来，凌空结成一只套索，直冲北微。
换了往日，这对于本就不乐意当衰神的北微来说倒是一个解脱，兴许就束手就擒了。
但今天不同……北微刹那间心念如电，闪身躲过捆仙索的拘捕，回身迅捷如风地往众生平等医馆逃去。
金城岛的居民只觉得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一边众生平等医馆被地头蛇赵忠琦带兵给拿了，另一边风平浪静的海上忽然扬起了强烈风暴，那雷霆千钧，捶打在周围海平面上，恨不得把小岛给整个儿拆了。
众人都闭门不出，在家里点香念佛，祈求妈祖护佑。
没人发觉门口一道黑影掠了过去，身后紧紧跟着一道金光万丈的绳索。
“北微，你疯了么？门试殿特来召你回天，竟敢拒捕！”耳旁识海里响起红司礼铁面冷厉的斥责。
北微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北微上仙，成仙与否，各有命数。即便你此次失利，将来若苦修千年未必不能再次飞升。倘若抗拒返天将是重罪，兴许打落冥河永世不得超生，你三思。”青司礼也来了，贴着耳畔劝他。
“再容我……再容我半时辰！”北微头一回感觉回医馆的路这般艰难漫长，干巴巴地向天界讨饶。
“胡说！天命时辰毫厘都不可差。还不速速和我们回去！”
北微在窄巷里一个急止步，反身闪进小巷中，一把推开守在众生平等医馆门前几个持枪的士兵，看准自己被按在泥里摩擦的肉身一记猛扑，附了回去。
周乐凡被人按在地上，磨得半身都是血，却固执地扭着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北微。
只见北微被人按着头塞在泥土里，吃得口鼻里全是土，已经半天没动静了。周乐凡吓得不住口地喊他，喊一下就被赵忠琦拿手枪托抽了一嘴巴。
雨越下越密，周乐凡额角上破了道豁口，雨水夹杂着鲜血沿着他脸庞流下来，还混了泪，狼狈得很。
忽然一声刺耳的手机铃响，赵忠琦狠狠地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吩咐人看好他，转身接电话。
周乐凡丝毫没觉得放松，他盯着赵忠琦的背影，忽然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片刻，赵忠琦接电话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将手机掐了，转过身来，侧脸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他慢慢朝周乐凡走来，随手抛掉了左轮，从身边士兵手里接过一只散弹枪，缓缓将枪口对准周乐凡。
“赵……你要干什么？”周乐凡的脸霎时白了。
“刚刚小爵母亲打电话来，和我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小爵死了。”赵忠琦语气平和，却明显听出声音里的颤抖，“听说是全身溃烂，没有一块好肉。周老师，周医生！你好手段。”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给他下毒！我连碰都没碰到……”
“不重要了。”赵忠琦语气冰冷，却有几分寂寥：“都不重要了。他死了，我需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你明白吗？”他抚摸着散弹枪枪杆：“他浑身溃烂，你也别想好到哪儿去。我要让你烂得四分五裂。”
“小爵是个有出息的男子汉，他生前最喜欢玩这样的游戏了。鲜血，残肢，涂满全身。真不愧是我的儿子，有胆识、有血性！”赵忠琦玩味地看着周乐凡惨白的脸色，说：“只不过他还小，力气不够，只能玩些畜生。我分明答应过他，等他长大了，就让他同样地去玩那些该死的人。可惜啊……周医生，你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送给他临行前最后的礼物吧。”
周乐凡猛烈地挣扎起来。旁边几个壮硕的士兵将他死死制住，摁在散弹枪射程范围内。
赵忠琦面无表情地上膛，枪口对准了他胸腹。
扣动扳机的瞬息，周乐凡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一声闷顿的、带着血肉被击穿的黏腻的钝响，周乐凡微微睁开一线，惊得下巴快掉到地上。
北微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挣开了钳制他的那几个士兵，在赵忠琦开枪的刹那间闪电般扑上去，用身体牢牢堵住了枪口。
那一记枪击，狠狠爆开在北微胸膛，北微疼得眼前发黑发晕，却不减手上的劲力，他不管不顾地缠抱着赵忠琦，为周乐凡挡去子弹。
“他妈的，找死！”鲜血的味道激得赵忠琦杀心顿起，一拉枪膛，正对着北微伤口处又开了一枪。
“北微——！”周乐凡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蓦地，控制他手脚的力气松了，与此同时北微也倒了下来。周乐凡一把将他抱住，鲜血从北微胸口的血洞中喷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另一头赵忠琦也毫无征兆地往后仰倒，他周遭的手下都一窝蜂地拥上去扶他，只见中士身上鲜血淋漓，是溅着北微的血，以及他断掉的手臂里他自己的血。
他开第二枪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性能良好的散弹枪忽然卡住愣是扣不动，赵忠琦盛怒之下狠劲扣动扳机，一气儿出膛了两发，却好像打到了什么极坚硬的东西上一样子弹猛地回弹，将他自己的手臂击断了。
“北微，北微！”周乐凡才没工夫管赵忠琦，任凭兵痞子将他抬上车紧急送医，他一颗心只扑在北微身上。
“北微，你撑住，我马上……”他说着话，手忙脚乱抱起北微，撞开手术室的门将他放在病床上。
北微缓缓地吐了口气，眼前景物一片天旋地转，都好似慢慢从他眼瞳中褪去颜色。眼前的，只有忙忙碌碌的周乐凡还是鲜活的，鲜活得有些可怜。哭得两眼睛通红，自己刚被吓得魂不附体，转眼又得强撑着精神来照拂北微。
可真是……天生劳碌命。
我往后哪怕在冥河里，也要日日为你持咒颂念才好！北微看着他，只是看着他，血流过多，他眼瞳的可见度慢慢降低，可他却不愿闭上眼。周乐凡今天可好看的很，像只被他自己救治的小兔子。
看一眼少一眼了。
远远的，众生平等医馆门口站着两个人。凡人肉眼不可见，一青、一红，一个持着捆仙绳，一个手拿玉节，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末了，那个穿青色衣衫的叹了口气，缓声道：“罢了。就再容他们片刻吧。”
“不行……都不行……”
这头儿手术室里，周乐凡将店里能用的药都给他用了一遍，能缝的也都缝了一遍，但丝毫没见好转的迹象。
北微伤口的血根本止不住，散弹枪面积大，杀伤力强，一枪下去，将人的血肉几乎要撕成三五瓣。这种伤口，他们这小诊所根本没条件处理，只有市立医院。
只不过……现在这种天气，都不用猜，玉顺江水肯定又闹水漫金山寺了，开车去市立医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众生平等医馆在高地，其他地方地势都低。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几乎要被这暴雨给孤立成金城岛中岛。
周乐凡胡乱抹了一把泪，徒劳地把纱布摁在北微伤口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和北微一样，给裂成了碎片。
“北微，你不是……自己可以自愈的吗？”无计可施，周乐凡将最后一点希望寄托在了那一分玄学上，“你……你自己好起来好不好？好不好？”
“我真是没用，我根本都救不好你！”一开口，他好像心头的什么防线突然就溃散，大哭起来，“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可以？”
“哦对，你要点香吗？香我有！”周乐凡连滚带爬地起身，跑去红姜阿婆的神祠里抽了一大把香。他手抖得不像样，打火机擦了好久，才将这一把香点起来，放在北微身边。
香火入肺腑，北微感觉精神些了，努力睁了睁眼，将周乐凡勉强看清。
“……周乐凡，你过来些好不好？”他迟缓地伸手，周乐凡当即扑上去握紧他。
北微面如金纸，用力笑了一下，回握：“周乐凡，对不起啊。这么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我也没告诉你，我还能陪你多久……”
周乐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猛地摇头：“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我只要你活着。”
“周乐凡，你……你再替我做一件事情好不好？”感知到红司礼已经拿着捆仙绳站到了自己身后，北微愈发眷恋地握紧了周乐凡的手，慢慢贴到脸庞，轻蹭。
“你答应我，要健康、好运，别老想着别人，要待自己再好一些。”他咽了一下，唇齿发干，知觉慢慢开始消退：“还有……和他们一样，不要再记得我。”
周乐凡心下猛烈地钝痛，下一瞬，北微捧着他的脸，轻吻了过来。神仙温凉的唇瓣，湿漉柔软，裹着周乐凡的唇，吻得隐忍、克制，又无比眷恋怜惜。
与此同时，一道法术的青光，从北微口中渡入周乐凡唇间，好像九玄天山崖下的清涧，能洗涤一切苦厄和伤痛，将些不属于这凡间的一切，通通洗濯而去，不留一丝尘埃。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风停了，雨住了。
几缕斜阳漏过残云，泼洒到金城大地，几分暖色，好似春意将至。好多人这会才忽然反应过来，今天，可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呢！
周乐凡静静地睡在空荡荡的病床上，被子盖得严实，阳光爬上他眼睑时，微不可见地皱了眉，眼角滑落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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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预警。都会好的。❤
第22章 福无双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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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凡紧紧攥着被角，额发被汗水浸湿了，牢牢黏在脸上，他仿佛一条快要窒息的鱼，在梦魇中沉浮挣扎。
“北微……”他含糊地喊，“你不要，不要……”
忽然一阵天崩地裂的动静，他猛地一下睁开双眼，满脸的汗泪混到一起，看向刘琪瑞的眼神满是无助。
“吓死啊，你总算醒了！”刘琪瑞这才松开刚才疯狂摇晃他的手，虚虚抹了一把汗：“搞什么啊，我才去一趟新岛报社不在家，一回来就听说你这里出事情了。”
周乐凡眨了几下眼，才注意到，他不怎么的昏迷在病床上，身边站着刘琪瑞，身后围了一群附近街坊，见到他睁眼，大家也都大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开始问候起来。旁边Ailsa看到周乐凡醒了，欢脱地一个扑腾跳到床上，倒在他怀里就是一顿蹭。
周乐凡神色呆滞，身边潮水般的声音和他仿佛隔了一层玻璃罩，句句与他相关又与他无关。他低头看了看Ailsa，萨摩耶毛茸茸的好像一团大棉球，摩擦在他冷汗涔涔的皮肤上，总算找回了点真实。忽然，周乐凡好似想起了什么，忙扭头四下里去寻。
刘琪瑞忙按住他说：“你不要乱动！要找什么？我给你去找。”
“北微，北微呢？”看了半天人群密密麻麻愣是不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乐凡心脏里像是一瞬间被提了起来，焦躁地看向四周，喊：“北微！你在哪里？”
“北……谁？”刘琪瑞皱眉：“你朋友吗？”
“北微啊，你不认得他的吗？”周乐凡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是跟我们一起开这间医馆，平常没事就帮帮忙打打杂那个！”
刘琪瑞有些糊涂了：“你在说谁啊，这医馆不就阿婆和你在经营吗，你们还雇人了？”说着，她将目光投向身边人群。
街坊们面面相觑，困惑的神色中充满了对周乐凡的担忧，不像是假的。周乐凡越看越是心惊，愣怔在原地，握紧刘琪瑞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
“不……不……”周乐凡喃喃着，摇着头，对刘琪瑞说：“不，怎么可能，我们还一起去玉顺小学，还从抽屉里掏了一窝猫出来，然后，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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