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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古代架空)——周扶

时间:2023-12-07 18:27:59  作者:周扶
  赵煊将满手的冰雹水抹在他的脸上,持盈满脸都湿漉漉、亮晶晶的。
  赵煊说:“好吧,是冰雹。”
  持盈却不愿意了:“不是,是眼泪。”
  赵煊说:“好啊,真好,要不然都说做皇帝好,叫爹爹为我而哭,是不是?”
  持盈回答他:“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他们走回驿站,灯火重重,何其美丽、繁华、安宁的景象,不管皇帝是谁,百姓们都得吃饭、睡觉,在这个驿站里面穿梭,水和眼泪干涸在持盈的脸上,赵煊给他擦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身到箱子里取出一条织金的红裙来。
  灯下,那条红裙闪着昳丽的光泽。
  “爹爹说起‘石榴裙’,我倒想起来了……后天咱们到军中时,恐怕爹爹得穿这个了。”
  持盈虽然也爱穿裙子,但这条红裙,显然是女子的服制。
  持盈瞠目结舌:“你疯了?”
  赵煊显然没疯,反而冷静地告诉他,“按理来说,爹爹得在延福宫养病,怎么能来到大名府?若不俯就,恐怕只能与臣分离,居于别帐了。”
  赵煊的王帐之中,显然不能住进去别的人,除了他的嫔御。
  一场蓄谋已久的阳谋,赵煊的眼神看向他,问他,爹爹愿意和我分开住吗?
  持盈接过了那条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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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有几天的女装出镜??我个人的一点小癖好
 
 
第102章 红粉青娥映楚云 桃花马上石榴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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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来,有肖父的皇帝,自然也就有不肖父的皇帝。
  那么是肖父好呢,还是不肖父好?这是一个问题。
  一般来说都认为前一种好。因此每位皇帝登基的前几年,都会或多或少打着自己爹的旗号做事,譬如本朝神宗皇帝的两位嗣君——哲宗与当今的道君——登基时,都曾经“绍述”过他的志向。哲宗改年号做绍圣,道君改年号做崇宁,都是证明。
  那什么时候不肖父的皇帝更好呢?
  当你的父亲……实在不怎么样的时候。
  譬如当今的天子赵煊,就是一位很不肖父的皇帝,而他的不肖却使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如今的大宋朝再经不住新的一位道君皇帝了!
  无他,这位道君皇帝实在是太好动,太会花钱了,并且花得有水平,花得有创意,花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花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本朝的太祖皇帝曾要做一个熏笼驱蚊,然而这几十文钱的熏笼竟然十数日还没有送来。太祖大怒,细察缘由才知道,他要造一个熏笼,先要问过尚书省,尚书省同意后下部,部后下寺,寺后下局,局呈御览以后才能开始修造这个熏笼,被管得还不如外头一个土乡绅。
  宰相就安慰他:虽然陛下造熏笼困难,但陛下的子孙如果以后要造什么奢侈的东西的话,也要经过这一道程序,这样一来,自然有人阻拦他,这一道拦不住还有下一道,都拦不住时,台谏也会知道,会劝谏皇帝,这样一来,陛下的子孙就不会靡费了。太祖深以为然,不再追究,且将这个规矩传了下来。
  到仁宗皇帝时,他开御笔赏赐宫人都会被宰相驳回。因此,赵家的王君都节俭,实在是宰相抠得慌,台谏又闲得慌,连后宫拿来洗头的皂荚用多了,宰相都要查过账来,真让人不堪其扰,还不如不花了。
  可到了本朝道君这里,他不认这个理。也许是他从小做的是王爷,并没有一天想过做皇帝,因而并不知做天子的艰难。他先和蔡瑢搅弄风雨收揽权柄,御笔独断,尚书不认他就换尚书,侍郎不认他就换侍郎,宰相不认……宰相蔡瑢一般只有顺他的,无有逆他的。
  结果真叫他做成了七代先君不曾做成之事,躬揽权纲,指哪打哪。
  华阳宫、神霄宫、延福宫,宫殿的修造,花石纲的运送,军费的开支,这些还不算完,他还经常突发奇想,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譬如罢免科举,在地方设立一些奇奇怪怪的学校,譬如宫学、太学、辟雍一类,想让人按部就班、由易到难地读书、升学,甚至提出过为孤儿聘请保姆,让官府发药材给病患,有些自然是很好的,但钱最后流向了谁,大家就不知道了。
  更叫人烦的是,他和宰相蔡瑢两个人这儿动动,那改改,从国家的祭祀大典改到王室的成年礼,把公主改叫帝姬那都是小事了,这两个人竟然还把手伸向了官制——经赵持盈妙手一改,朝廷的官员比仁宗年间多出了足足三倍!本来养官就费钱了,这下更好,钱从哪来?
  户部每年和他哭穷,他不仅不帮户部解决,还给户部雪上加霜。
  前朝的官多,怎么样?他后宫的官更多。
  他实在是一位风流天子,并且风流得认真,风流得尽责,风流得大方。
  在他以前,妃嫔在晋位上是很困难的。皇帝睡了以后叫“侍御”,这是没有名分的,连章献皇后刘氏都做了足足七年的侍御才成了美人。若实在喜欢的才封郡君,郡君即是女官,是要给钱、发俸禄的,但也没有品级。如果要一个“名分”,就得怀孕、生子。
  譬如赵持盈的亲生母亲,钦慈皇后陈氏,仅仅是一位侍御,连郡君也不曾做得,走大运生了皇子,才得了一个名分,成了美人。
  自然也有为爱破例的,但很少,大家伙都怕骂。
  但到了赵持盈做皇帝时,后妃的品级就直接通货膨胀了起来,只要是召幸过的便封郡君,再幸进阶,都不必诞育子嗣,导致后宫的高位妃嫔济济一堂,远迈前朝,每年的脂粉首饰钱都是一笔巨大开支。后妃去世,他必定哀荣追封,大办典礼,连皇后都追封了两个。祭祀方丘、寻得祥瑞之时还要大肆封赏,加上他那繁多的儿女,不说嫁人、娶妻的大事,平常过年过节他就在那里漫天撒钱。
  户部给他批钱,就好像是把钱扔到了水里,有水花,但不多。
  赵持盈还谦虚地明知故问:后宫里人多,住的有点挤,这怎么办呢?
  蔡瑢和他一唱一和:那必须得把延福宫修一修,修大一点。
  赵持盈坚辞不受,蔡瑢意切恳求,赵持盈拗不过他,只好俯从。户部咬牙去和延福宫旁边的寺庙、民居谈拆迁,太宗皇帝曾经想要扩建过宫殿,因为和周围百姓们谈不拢价,最后不了了之。一百年后,还是大宋朝,户部迫于赵持盈的淫威,竟然真的花大价钱把这事给干成了,只是含泪又一个赤字。
  相比之下,赵煊就非常好,好就好在他不爱花钱,半点不像他那骄奢淫逸的父亲。
  从修造上,他连改造福宁殿的心思都没有,就着他爹用剩下的凳子椅子接着坐,垫子坐褪色了就直接扔,洗多浪费水?他不要垫子了。
  从官制上,他目前还没改革官制,但那是早晚的事,他把蔡、王的门人扔下去一批以后,朝廷上的官员顿时清爽了起来。
  从后宫上,除了必要的皇后和必要的继承人外,他的后宫别说嫔妃了,连一位侍御都没有。而且他人瘦,吃的也少,主动把自己的菜从一百道降到三十道,平常就在福宁殿不动弹,好像意识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事情可以花钱,给什么就用什么,半点不挑吃挑穿,非常好养活。
  大家真是长长出一口气来:好好好,终于来了一个既听话、又省钱的,这次终于不超标了!
  还好他不像他爹啊!
  可大家那一口气还没有喘匀,皇帝就干了一件惊人的举动。
  他在军中遥遥向宰相报告,要册封一位陈姓女子为美人。
  新宰相徐处仁新官上任三把火,以仁宗皇帝的标准对待这位天子,对皇帝的使者王孝竭义正言辞地表示了拒绝:“这是哪里来的女子?官家怎么能行如此不合礼仪的事?”
  王孝竭一脸牙酸:“陈娘子出自于钦慈之族。”
  钦慈太后是道君的亲生母亲,皇帝的亲生奶奶,徐处仁掐指一算,亲戚关系上来说,此人应该算皇帝的表亲,但:“要合礼仪!”
  别说只是钦慈之族,就算是钦慈亲生的也不能不合礼仪!
  王孝竭满怀悲悯地看他一眼,说,相公再考虑考虑吧。
  徐处仁不考虑,他驳回了皇帝的申请。谁知道你上哪找来的女人,你在打仗,就不能忍到亲征结束了以后再封吗?哪有皇帝在军中册封自己女人的,传出去像什么话?就算是怀孕了也得憋着,不能和你爹学,知道吗?
  这个陈氏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媚惑君上,没轻没重!
  接着,他就收到了皇帝的御笔。
  道君朝的噩梦扑面而来,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儿子会不像父亲的。
  他听说李伯玉开始被皇帝信任,可后来因为太学生上书的缘故,让皇帝觉得他名望太重,想要罢免他,李伯玉挂冠南下,皇帝又让内使去拉,这和蔡瑢的五回命相有什么区别?
  他的宰相位子还没坐热乎呢!
  徐处仁奉行了御笔。
  正四品,他绝望地想,这也太不符合礼制了。即使是道君皇后郑氏,曾经服侍过向太后,没生孩子时也不过是破格封了才人,仁宗皇帝苗贵妃的母亲,还是仁宗皇帝的乳母,她也是从郡君做起。
  “持禄固宠”这个罪名很快就会安到他头上了,他会被台谏骂得狗血淋头,希望皇帝会记得救他。
  而他万万想不到,即使这样的破例,陈美人还以为不足。
  皇帝给他穿鞋子,他还躲着不肯穿。
  白绫袜踏在毛毯上,陈美人从椅子上俯下身去,将那一纸御笔在皇帝面前晃了晃:“怪不得大家都说,这世上慈父多,而孝子少,只有父母绞尽脑汁为儿女打算的,却少有儿女思虑父母的。”
  赵煊见地上有毯子,也就任凭他不穿鞋了,心里想,谁都有资格说这话,除了你。面上却是很恭谨地低头:“愿受圣训。”
  陈美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脚在毛毯上踏了两下,显然腹中在酝酿檄文,可檄文还没酝酿完,他就觉得地上还是冷,决定还是让赵煊给他穿鞋子。
  他坐下来,问道:“我问你,美人是几品官?”
  赵煊答:“四品。”
  骄横的陈美人“哼”了一声,翘着脚,石榴红的裙摆就摇摇晃晃地磨在鞋尖:“你出生时,我封你做什么官?”
  皇帝不说话,陈美人提醒他:“你一出生,我就封你做司空了,你呢?”
  他图穷匕见:“你却只封我做四品的美人,难道不是应了这句话吗?”
  这世上还没有皇帝蹲着,美人坐着的道理,持盈穿好鞋子,在房间中巡视了一番,但半点出门的意思都没有,懒得出门去丢人现眼,别碰见了熟人,叫人以为皇帝纳了个长得像亲爹的女子做妃嫔,那真是……算了,皇帝纳了自己的亲爹,不是更加吓人吗?
  可他即使不出门,还是收拾起自己来,赵煊让他扮女装,他就尽职尽责,甚至真的削薄了自己的眉毛,用黛墨勾出来两道柔如柳叶的眉毛来。
  赵煊看他对着镜子描眉:“爹爹画眉功底甚佳。”语气里不乏追究的意思,持盈说只给他娘娘勾过眉毛,鬼才信这个。
  持盈一心对着镜子描描画画,不理他,赵煊一会儿没注意,持盈甚至在自己的额间画了一朵小小的蓝色梅花,赵煊觉得这妆容有一点儿熟悉,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时下多用珍珠点在额间,蓝梅花是哪来的说法?
  持盈在镜子里看到他疑惑的表情,提醒他:“《捣练图》呀。”
  他对着镜子笑,赵煊在他身后也能看到,那一朵幽蓝色的梅花就盛开了,赵煊恍然大悟。
  持盈临摹过张萱的捣练图,在绢上作画和在脸上作画有什么区别?他今天脸上的落梅妆容,和图上的捣练女子一模一样。
  可持盈很快就皱起眉来,他给自己描完额妆,将奁上的口脂罐子铺陈开来,挑三拣四道:“这口脂不对。”
  赵煊问他:“哪里不对?”
  持盈拿起三盒在他面前对比,赵煊凝眉细看,恍然大悟:“爹爹想说,他们偷懒,买了三盒一样的口脂来骗我吗?”
  持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反省什么一样。良久,他说:“没有,这是三个不一样的红色。”
  赵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但持盈说是就是吧:“那是哪里不对?”
  持盈说:“都太艳了。”
  他很有心得地告诉赵煊,化妆就和画画一样,是要有主次的,他已经在额上画了这样一朵梅花,怎么还能涂特别鲜艳的口脂来夺走梅花的风采呢?这样一来不就喧宾夺主了吗?就好像调香一样,难道可以君香与臣香不分吗?
  赵煊原本想说,你又不出去——他笃定持盈不会心大到出门乱逛,虽然是在军中,可李伯玉等人都在旁边呢——还把颜色挑的那么细致干什么?但他的手拂过持盈的眉,柳条一样细细弯弯,好像蒙了一层翠绿色的烟雾那样。
  父亲是美丽的,精神的,活泼的,即使这妆容只有自己这一个观看者,他也要弄得漂漂亮亮的,决不让男子的面貌和女子的打扮奇怪地结合。
  他抚弄了一下持盈脸上的绿雾远山:“这里不必家里,回头送信时,叫他们从家里给你带来吧。”
  他想,还得让持盈告诉他到底什么样的口脂不太艳丽?算了,都买来吧,但这笔钱绝对要走自己的私账,若要徐处仁知道时,又要多问,将来书上怎么记这位陈美人呢?破格而奢靡的宠妃,哗一下出现,哗一下消失。
  属于他一个人的陈美人。赵煊看得满意极了,开心极了,嘴上却说:“真漂亮,可惜就我一人看,真该画下画来。”
  才不可惜呢,赵煊想,只有我能看到,太好啦!
  持盈很奇怪地说:“就是给你一个人看的呀!”
  赵煊的手停在他的肩膀上,持盈的头发还没梳髻,闲闲地披下来,一转头就扫到了赵煊的手背上。
  “给我一个人看的?”
  “是呀,不然我给谁看?”
  持盈转了个身,在梳妆凳上仰着头看赵煊,那一朵幽蓝的梅花在他的眉间盛开,蓝得突出,蓝得冶艳,别的颜色都是淡淡的,连面上的胭脂、眉上的绿云都只有一层。
  赵煊想,我懂了,梅花是“君”,大家伙都得衬托它、簇拥它,就好像我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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