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冲绫罗点了点头。
绫罗很快领命退下,不多时,再次回来,身后引着那道淡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处。
陆文渊面容清冷,一身蓝衣上白纱朦胧,如此扮相本就扎眼,加上相貌出众,进了门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跟在绫罗身后,径直走到楚颐面前站定,垂头轻声道:“世子。”
“这么想见我,究竟所为何事?”楚颐皱眉问。
陆文渊静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世子不喜欢如今的我,可是若我不主动,更不会有半分机会了。”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当年陆文渊是很合他胃口,可一只已经驯化的猫又有什么意思呢?楚颐看中的就是他的不喜欢,他的反抗,他的委曲求全,否则,留着他又跟留着沈无絮有何区别。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有顾期年了。
楚颐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顾期年,见他脸色阴沉,抿着唇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在桌下拉住他的手,才转头看向陆文渊,似笑非笑道:“就是想说这些?”
陆文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碗上,伸手拿起来吹了吹,然后递到了楚颐手里,一如当年一般贴心。
“这药要饭前服用,若是凉了更难入口,世子趁热喝吧。”
他向来伺候楚颐惯了,见他接过药,又伸手取了茶壶倒茶,等楚颐将药喝完,适时递上了帕子。
其实若不谈别的,陆文渊向来贴心,即便只留他在身旁服侍也是不错的,可顾期年爱生气爱闹别扭,别说是他,就连阿曦阿暄,从此大概都要远离了。
楚颐道:“我让江恕送你回去。”
顾期年手指微动,目光静静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陆文渊怔了怔,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顾期年,面色恍然,勉强笑了笑,听话点头:“好。”
他半垂着头朝门外走去,脚步有些踉跄,路过旁边桌子时,不留心撞到桌角,四方的桌面微晃,桌上的杯子微微撒出酒来。
那两位客商嗓门本就大,自顾自凑在一起喝酒吹牛,方才压根没注意到陆文渊,此时被人打扰,刚要发作,看到那袭出尘的蓝衣,眼睛顿时直了。
“哎呀,见鬼了,哪来的美人儿……”其中一个大汉站起身来,咽了咽口水道,“这比我那琴师美人儿还要好看……”
另一个坐在桌前跟着笑了起来,轻佻道:“穿成这样,大概也是位什么文人儒生或是清倌之类。”
“不如陪大爷喝两杯,晚上带你去好好玩玩怎么样?”
正说着就要上前去摸他的手。
楚颐目光冰冷地落在两人身上,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虽然他已不再打算留着陆文渊,却不代表他不喜欢,别人就能碰。
他甩开顾期年的手站起身,缓步走上前,冷笑道:“你若不怕死,就碰他一下试试。”
大堂内原本说话声吵吵闹闹,此话一出,骤然安静下来。
大汉面色一变,转头看向他问:“你是谁,我碰他怎么了?他是我先看上的。”
“我是谁?”楚颐忍不住冷笑,“你真的想知道?”
大汉走南闯北多年,阅人无数,眼前的人面色苍白,一双眼睛乌沉沉地看不出任何情绪,明明脆弱得像久病不愈的病人,浑身气势却凌厉慑人。
大汉干咳两声,结结巴巴道:“切……我才……才不想知道,你喜欢自己拿去,老子还看不上这种!”
顾期年沉默看着他们,神情紧绷,手指微微蜷起,继而又紧握成拳,最终一句话未说,起身上了楼。
一场闹剧很快在那两位客商的服软中止了音,大堂内窃窃私语声不断,不时朝二人看去。
有人低声说着:“这两位看相貌还真是般配,那位蓝衣的公子满眼都是那位玄衣公子呢……”
“就是就是,如今民风虽开放,可如此光明正大在外恩爱相处的还真不多见,而且他们还那么好看。”
陆文渊静静看了楚颐片刻,压低声音犹豫开口:“世子……”
“走吧,”楚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方才故意也好无意也罢,今日便算了,以后不准穿成这副模样,也不准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文渊脸色微微发白,点头道:“文渊知道了。”
回到桌前,楚颐才发现顾期年已离开,目光看向一脸无奈的二皇子问:“他走多久了?”
二皇子笑道:“我真是不懂阿年,明明向来与你为敌,方才护着陆公子也不算出风头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生什么气。”
楚颐顿时堵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道:“我没胃口,阿宴你慢慢吃,我先上去休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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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客栈二楼的天字号房总共不过六间, 楚颐身体不好,二皇子特意关照将他的客房安排在了内侧最清幽的一间。
上了楼后,小二一边领着他往里走一边恭敬道:“公子请稍做休息片刻, 小的这就去帮您打热水沐浴, 若有其他吩咐,尽管令人叫小的过来。”
三人房间相连,沿走廊走去,中间只以几个巨大的架子隔开, 楚颐目光落在最外侧那个紧闭的房门上, 脚步顿住道:“先下去吧, 不必来打扰。”
小二应了一声,连忙恭敬退下了。
楚颐上前推了推门, 发现那间客房门被自内关得死死的,又轻轻敲了敲,等了片刻,房间内却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
他收回手转身欲走, 还没迈出一步,房门却自身后打开。
顾期年站在门前, 衣衫头发一丝不乱,表情冷漠, 屋内微黄的烛火笼在身上, 却未给他镀上任何暖意,他淡淡地看了楚颐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越过他转身下了楼。
楚颐呆呆站在原地, 还是头一次被他这么晾着, 脸色不由沉了沉, 原本还打算哄哄他,此刻完全没了心情,径直回了自己的客房中。
抚州地处安州以南,虽即将入冬,可气候却比京中温暖许多,客房中没有点炭盆,只生了一个小小的炉子,上面坐着大大的铜锅,里面温着的一壶茶正徐徐冒着热气。
楚颐浑身疲累地坐在桌前,心里因顾期年的态度始终堵着一口气,等小二送来了热水,他随意沐浴后就上了床。
窗外秋风习习,楼下高谈阔论声久久不止,楚颐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午夜再次醒来,周围已是一片安静,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在房内,给地上铺了一层霜色的白光。
胸腔牵起闷痛,楚颐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好一会儿后,他勉强起身到了桌旁,从炉火上取出茶壶,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
一杯茶水见底,却依旧没有舒服多少,他一手撑住桌面再次低咳起来,就听房门被人自外极轻地敲了三下。
那是绫罗向来的习惯,此时找来,说不定是张九重那边有了消息。
楚颐上前开了门,门外果然是一脸焦急的绫罗,见了他低声道:“主人,张神医已到了抚州,只是他不肯过来,想请主人亲自前去一趟。”
张九重避世已久,此次楚颐和二皇子从京中而来,身旁都带了不少护卫,人多眼杂,在客栈见面的确不妥。
楚颐道:“备马车,尽量避开周围耳目。”
绫罗应了一声后,一旁的江恕很快下去安排了。
张九重到了抚州后,暂居一家生意冷清的小小医馆中,楚颐到时,医馆大门紧闭,夜半的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月色中如同荒废了一般。
绫罗上前轻轻叩了门,许久后才有人应声,自内将门打开。
直到进了屋,门在外面关好,张九重仔细打量楚颐许久后,才感叹道:“咱们也就不到一年不见吧,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咳得厉害吗?”
楚颐蹙眉摇了摇头,淡淡道:“老样子罢了。”
见张九重自顾自去搬凳子,楚颐随后走到桌旁在他身旁坐了下去。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诊起了脉。
屋内空间狭小,鼻间到处是草药的淡淡清香。
好一会儿后,张九重将手松开,一边取了纸笔刷刷写着字,一边随口道:“还行,没我想的那么差,不过好的差的区别也不大,反正你的病也好不了……”
他手下微顿,抬头问:“要寻常药还是跟京中一样?”
三年前他来衡州,因未想过再回去,所服皆是张九重特意开的寻常药,虽和在京中所服相似,可少了其中几味特殊的药材,脉象已逐渐能看出正常。
楚颐道:“寻常药大概要两年后才能吃了。”
“还真打算两年后就死啊,我以为皇上如今身体日益不好,拖不过两年呢,这样你也不用这么折腾了……”张九重自言自语一句,继续将药房写完后,递给了一旁的绫罗。
他的话若让皇上得知,只怕会立刻将他拉出去砍了,可楚颐向来了解他,整日面对的都是些将死之人,说话也渐渐少了避讳。
于是也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我那徒弟性子和气,每次开给你的方子副作用小,但对身体益处也减半,”张九重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道,“我可不惯着你,你是我的病人,我管你中间好不好受,只要身体能好才最重要。”
“反正你自己掂量着,喝不喝由你。”
楚颐忍不住被他逗笑,淡淡道:“多谢。”
张九重白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大老远跑来衡州,也不事先安排一下,等两年后离开,此地只怕已有不少人能认出你,还能好好隐姓埋名吗?”
两年后他本来也没打算再来衡州,楚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绫罗在一旁低声提醒:“既已诊完脉,主人不如快些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
楚颐点点头站起身来,看向坐着发愣的张九重问:“张神医打算何时回衡州?”
“我何时都行,反正这药你吃着,顶多病几日,不会有大碍的,衡州到抚州三五日的路程,累都累死了,我要先放松两日再回去。”
楚颐应了一声,不再多耽搁,随绫罗身后出了医馆。
一路乘马车回了客栈,周围依旧静悄悄的,残月挂在头顶,朦胧照亮前路。
三人进了客栈后,楚颐独自上了楼。
此时已是后夜,因走廊两侧皆是客房,未开窗户,二楼黑漆漆的,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
楚颐脚步轻缓地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推开房门。
那扇半开的窗户前,一道身影静静站着,暗淡的月光铺了一身,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听闻动静,转身朝门口看来。
楚颐的心骤然紧缩。
“你去了哪里?”顾期年静静问。
楚颐静默片刻,走进房内将门关好,才问:“你怎么在这里。”
“若不在这里,我怎会知道你夜半悄悄出门与人私会?”
“你说什么?”楚颐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跟谁私会了?”
顾期年冷笑一声,缓步朝他走来。
“不承认吗?”他咄咄逼人道,“那你说说,你深更半夜悄悄带着绫罗和江恕出门,不是与人私会又是去做什么?”
他在楚颐身前停下,垂下眼眸看他,黑暗中依稀只能看到顾期年紧绷的表情和微微抿起的唇角。
楚颐微微咽了咽口水。
方才离开时他们明明已经十分留心,就连楼下的随行护卫都未惊动,顾期年是如何得知他出去的?
难道他才刚离开,他就来了房中找他?
看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楚颐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轻声哄道:“我方才只是出去透透气,乖,别胡思乱想。”
顾期年冷冷看着他,狠狠将他甩开,冷笑道:“你病成这副样子,夜间乘马车离开一个时辰,只是为了散步,你自己信吗?”
“若你真舍不得那个陆文渊,为何不干脆留在身边,何必装模作样将他送走,又偷偷摸摸跑去见他。”
“我也就罢了,你这么做,就不怕对不起唐知衡吗?”
楚颐皱了皱眉,没想到他竟然以为自己去见了陆文渊,虽然张九重那边未曾暴露,可以稍稍放心,可他心里依旧舒服不起来。
他越过顾期年径直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微微抿了口,手指紧紧捏着茶杯,又带着气重重放回了桌上。
“你说我对不起阿衡,”楚颐转身看向他,许久后,冷笑一声道,“如今就你我之间的关系,本就对不起他,跟陆文渊有何干系。”
“我已经告诉过你,送上门的我不喜欢,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话音落下,他才后知后觉想到,他和顾期年之间,自回京后,似乎也是对方不停贴上来的。
这种话已经当着他的面说过两次,以顾期年那副别别扭扭的性格,指不定又会如何想了。
果然,顾期年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静静问:“是吗?”
“那我呢,你喜欢吗?”
“喜欢。”楚颐低声道。
“有多喜欢?”顾期年执拗看着他道,“跟萧成暄比呢?或者跟唐知衡比呢?”
“若你真的喜欢我,西市那日你为何要跟萧成暄那么亲密,你明知道他对你有意,却不避嫌,不就是给他机会吗?”
在安州遇到时,楚颐以为他会因为此事继续讨伐闹脾气,可是顾期年却没有,本以为此事早已翻篇,没曾想此刻又被他拎了出来。
偶遇一个陆文渊,他都要闹成这样,若是过几日阿衡追去衡州,又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给他机会了?”楚颐忍不住道,“我是他的亲表兄,若非如此,以阿暄的性子,我根本不会与他多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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