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楚颐身上,淡淡道:“你若真闲着没事,就好好去找个大夫将病治好,离思文远点,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有什么资格参与我的事。”
屋外雨声越来越大,楚颐进来时,房门未关紧,潮湿的风自门缝灌入,顾期年手中烛火不停晃动,表情明灭不定。
楚颐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大半,只是站着都带了分寒气,苍白的脸上沾上雨水,将一缕乌黑的发丝贴在脸侧脖颈,整个人像是要支离破碎一般。
“要我跟你道歉……”他目光冰冷,几乎被顾期年气笑了,“你是怪我今日留下你?”
顾期年没有说话,干脆将烛台放回桌上,自顾自坐下倒了杯热茶喝了起来。
楚颐冷冷看着他,才不信顾期年真因今日的事怪他,若真的不愿意,在他提出要求时完全可以敷衍了事,而不是非要把他压在床上一副吃了他的模样。
明明他也很喜欢,明明就是乐在其中,还真是爱装。
倒是那句让他离赵思文远点,像是真情实感的心里话了。
楚颐心里莫名泛起酸意,忍不住就腾升出火气,缓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顾期年没有应声。
许久后,他抬眸看向楚颐,静静道:“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是你自己一直不明白。”
窗外天色晦暗,雨声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半空中有白光闪过,伴着沉闷的雷声,一下下都像是打在了心头上。
楚颐胸膛起伏,心底那股若有似无的不服和酸涩不停翻涌而上,折磨着他不能平静。
他的确是不明白,不明白顾期年为何就这么头也不回,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明明他平日别扭又爱争宠。
似是报复一般,楚颐大步走到唐知衡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阿衡,我困了,”楚颐故意声音轻柔道,“回去陪我睡吧。”
顾期年紧紧捏着杯子,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楚颐不再理他,拉着唐知衡就朝门口走去,房门打开后,狂风暴雨立刻吹进廊下,兜头扑来。
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被屋内炭火热气烘烤,却丝毫没有热意,此时冷风瞬间灌入,激起一阵冰寒,楚颐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不远处有身影出现在雨幕中,仇云穿着蓑衣,手里拿着油纸伞,带着一个人匆匆而来。
迎面对上楚颐,他脸色骤变,看了眼房内,低声道:“世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颐皱了皱眉,朝他身后看去,才发现他身后跟着的竟是赵思文。
难怪着急赶他走,原来是早有约了。
楚颐脚步定在原地,目光森寒地看着他。
赵思文一身白衣微微打湿,乌发半垂在肩侧慵懒随意,看到楚颐,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躬身行礼道:“世子。”
“我对你说的话是不是忘了?”楚颐脸色阴沉,原本报复的兴味彻底消失,冷笑问,“你来找他?”
赵思文忙道:“世子别误会,我和阿年……”
不等他解释完,顾期年打断道:“思文和我还有事要做,莫非世子真要将思文当做你的玩物任你差遣?即便是他自己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他淡淡道:“世子和唐小将军就若没旁的事,先失陪了。”
顾期年将茶杯随手往桌上一放,起身上前与楚颐擦身而过,接过仇云手中的油纸伞就要出门。
楚颐心中满是火气,忍不住道:“有事要做,天色都快黑了,就你们二人,能有什么事做?”
“很好奇吗?”顾期年笑道,“你和唐知衡能做什么我们就能做什么。”
说完撑上伞,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
看着二人并肩离开,楚颐忍不住扶着半开的门咳了起来,他知道顾期年是故意气他,却依旧如他愿动了气。
顾期年口口声声说和赵思文的关系与他和阿衡一样,可他爱的白衣弓箭又如何解释?
明明完全就不一样,明明顾期年就是心里有鬼,明明是他喜新厌旧不肯回头,却将原因全都推在了别人身上。
他和阿衡……何时这样过了。
楚颐伸手拭去唇角的血痕,轻声道:“我与他真是犯冲,阿衡我们走吧。”
唐知衡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两个在一起,阿颐,他毕竟是顾家人,赵思文又是倚仗顾家……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想办法……”
楚颐沉默片刻,出了房门。
仇云站在门前,蓑衣上依旧不停滴着水,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沉默片刻后,他犹豫道:“世子,此时雨急,湖水上涨,连廊上已全是积水,尤其往南处几乎无法通行,不如等雨小了再回去?”
楚颐皱眉看向他。
总督府的客房临湖而建,只以湖面上架起的长廊相连,是唯一通往客房的路,若是湖水上涨,的确无法再通行。
唐知衡看了眼外面越来越大的雨,也忍不住道:“阿颐你病情未愈,不能再淋雨,不如先等等,待雨小了再走不迟。”
他想了想,又道:“二皇子约我晚膳后书房查阅资料,不如我现在就过去,待晚些回来再和你一起回去。”
此次来衡州,楚颐生病本就耽误了不少行程,只好点头:“好。”
唐知衡离开后,楚颐重又回了房内。
他身上的衣服尽数湿透,黏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干脆将衣袍脱掉,只剩下寝衣,随意披了条毯子靠在软塌上。
火盆烧的旺旺的,正放在脚下,楚颐身体本就未好,加上骤冷骤热又淋了雨,止不住咳个不停,不知不觉,躺在榻上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经黑尽。
窗外雨声依旧密集,屋内烛火全熄了,入眼周围皆是浓郁的黑。
楚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桌旁一道身影静静坐着,目光似乎是在透过黑暗注视着他。
他静静看了片刻,虚弱开口:“你跟赵思文出去,是不是故意气我?”
“怎么没和唐知衡一起走?”顾期年问。
楚颐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嗓子又干又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就知道顾期年心里不舒服,装得倒是像,还敢拿赵思文气他。
楚颐撑坐起身,嗓子干哑道:“帮我先倒杯茶吧,我好冷。”
顾期年静静坐着没有动,片刻后听楚颐咳完又打起了喷嚏,起身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的指尖微凉,不过轻触一下就收了回去。
顾期年走到桌旁点燃烛火,对外唤:“仇云。”
一道身影很快闪进门内,道:“少主。”
“去请大夫。”
仇云看了楚颐一眼,应了一声,顾不得穿蓑衣,随意拿了把伞就冲进了雨中。
烛火亮起后,楚颐才看清顾期年的脸,此时的他面容依旧清冷,头发微微带着潮气,身上虽依旧是一身黑,却不再是原先的那件,应该是回来后更衣过。
顾期年将火折子放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递给了他。
换做以往,顾期年早就温柔上前喂他了,此时却冷冰冰的,一副不愿与他接触的样子。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去接,微微倾身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他忍不住又低低咳了起来,好半天后,才轻声道:“你别闹别扭了好不好?”
顾期年冷笑一声,将茶杯放回桌上,淡淡道:“方才我和思文出去时,得知你看上了他……原来不是我多想,世子的手段倒是一如当初。”
“只是思文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别把那套用在他身上。”
“不是那种人还不是答应了我,”楚颐无力地靠在软塌上道,“身为顾氏的人,他也没多坚定,不过两句便转身投敌,指不定哪日就被人收买成了叛徒,害了你都不知道。”
“若是阿衡就绝不会,你尽早看清他不好吗?”
顾期年冷笑道:“唐知衡对你一往情深,别人自然比不过。”
楚颐抬眸看向他,知道他又生气了,忍不住轻声道:“阿衡也很喜欢你,你就不能跟他和平相处吗?今日他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是你不再闹,他和我都会对你好……”
“你们怎么对我好?”顾期年冷冷道。
他静静看着楚颐,嘲讽般笑了笑:“上半夜他跟我,下半夜你跟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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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顾期年向来正经, 平日里总是一副端庄优雅的正人君子模样,楚颐万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心里不舒服,几乎话音落下的同时, 随手捞起榻上的软枕就砸了过去。
“你胡说什么!”楚颐脸色阴沉道, “你对阿衡也敢起心思?”
软枕在顾期年身前轻飘飘落地,连片衣摆都未曾碰到他,反而他自己,动怒之下又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顾期年懒懒靠在桌旁看着他, 轻声嗤笑道:“你不是说他喜欢我吗?对他起心思又如何, 我也喜欢他不行吗?”
“不行!”楚颐冷冷道。
他越来越觉得顾期年已经知道该如何气他、拿捏他。
原本一个赵思文出现在顾期年身边, 就已经够刺眼,好在楚颐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不过小虾小蟹而已,若真触犯底线,真到不可收拾的那步,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掉。
可阿衡却不一样。
阿衡六岁起就和楚颐在一起, 他骑射好、文采佳,性情相貌更是拔尖, 十三岁时就进入军营历练,后来又接手二叔的长林军镇守西北多年, 是人人称赞的少年将军。
他和顾期年虽然平日并无交集, 可同为将军,又都是相貌品性俱佳,放在一起看, 还是很登对的。
若他们真有了什么……以楚颐和阿衡的感情, 都不知该去怪谁, 又该去解决谁。
顾期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偏偏没有收口的意思,反而冷笑出声:“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他?”
他声音低缓道:“唐知衡可以喜欢我,我却不能喜欢他,你偏偏对我如此苛刻,不觉得不公平吗?”
楚颐浑身冷得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皱眉道:“反正就是不行……其他人我懒得去管,但是若你敢看谁,我就杀了他。”
说完抬眸看向他,忍不住又补充:“总之你眼里只能有我,你心里也只能有我,只能喜欢我一个。”
“阿衡……反正你别把心思动在他身上,你就不能听话点吗?”
屋外电闪雷鸣,天空忽明忽暗的。
顾期年眸光微晃,手指在桌上的茶杯上轻轻勾划着,下意识拿起,轻轻抿了口茶。
他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半天后,将茶杯放回桌上,缓步走上前,直到榻前站定。
“原来世子害怕这个啊。”
顾期年居高临下看着楚颐,慢慢俯下身,将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几乎禁锢一般,轻笑道:“怕我喜欢唐知衡?”
楚颐心底骤然一沉,蓦地想起围猎时树林里那晚。
那晚顾期年也是这样,不依不饶缠着他,得知他怕被咬,毫不犹豫就将他脖子咬得血肉模糊。
中间还特意补充一句。
“怕什么来什么,”顾期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低声道,“若我真的喜欢上唐知衡,你也会杀了他吗?”
楚颐呼吸不稳,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明知此时他身体虚弱,却非要哪里痛将刀往哪里扎,非要像往常那般逼迫他,闹别扭。
“你不准。”楚颐脸色沉了下来。
不等再开口,房门被人自外推开,仇云快步将一个身披蓑衣的身影让了进来,焦急道:“少主,大夫请来了。”
顾期年放开楚颐,站直了身体。
“他烧得很厉害,劳烦快些帮他看看。”顾期年漠然道。
楚颐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脸上,明明心里就很关心他,也不知怎么装出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的。
大夫应了一声,将蓑衣脱下放在门口,身上衣服依旧湿了大半,背起药箱快速走到了软塌前。
楚颐身体发烫,却冷得浑身发抖,那是自心底透出的寒意,加上原本的旧疾,几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将手递了过去,大夫拿帕子将手上的雨水擦干,才扣上他的手腕。
“这……”
不过片刻后,大夫脸色已变得发白,皱眉认真把了好一会儿脉象后,又换了另一只手。
“很严重吗?”顾期年问。
大夫咽了咽口水,片刻后将手指收了回去。
他目光小心地看了楚颐一眼,低声道:“这位公子患有旧疾,此次又受了风寒,身体亏空得厉害,只怕并非一日两日能养回来了。”
顾期年沉默片刻,淡淡道:“一两日养不回来那就养久点,他身体一向如此,你尽管用药就是了。”
大夫欲言又止,最终应了一声道:“是,那老夫尽力一试。”
他取出纸笔写好药方,交给了一旁的仇云,又低低交代了几句后,才又出了门。
顾期年想了想,道:“外面雨大,去二皇子处告知唐知衡一声,就说世子已经睡下,不必特意过来了,让他等明早雨停再来不迟。”
“另外让人将药煎了,晚膳送来后不必叫我。”
仇云应了一声,顾期年未再停留,直接回了内室卧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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