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太后出面,在宫里杀了一批,压住明面上的流言,又命圆慧进宫,为太子妃诵经。
说起来挺神奇,太子妃每日听圆慧诵一个时辰经,就能一夜好睡。
太子平安出生,所有谣言嘎然而止,圆慧功不可没。
以后几年风平浪静。
没有永久的太平,一场大旱打破了这几年的太平。
整整八个月上天没降下一滴血,田里颗粒无收,从远处运往临安的粮食缺斤短两,粮食不足,物价暴涨,暴民滋长。
皇帝震怒,令人彻查,并亲自微服出巡查探民情。
皇帝此举,深得民心,京中□□之势有所好转。
然而皇帝出宫,不知撞了什么邪,回宫就一病不起,偏偏这时边关有人通敌,杀死了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和不肯叛变的将士。
关边失守,敌军朝京城而来,一路斩杀,连破数道关卡。
眼见敌军就要杀到临安,病中的皇帝收到战报,气急之下驾崩了。
太子在乱哄哄的局势下坐上皇位。
城里缺粮,敌军又攻到了关内,民间开始流传□□气数尽了的流言。
偏偏这时,娘娘庙的观音像不知为何由垂眼变成了闭眼。
于是谣言更甚,说连菩萨都不忍心看百姓受苦了,让皇帝把江山快点献出来,然后自刎谢罪,让百姓不再受天罚之苦。
不到十二岁的司徒陌循,悄悄去娘娘庙看过那尊观音像,发现观音像的眼睛被人改过。
只不过那人雕工精湛,寻常人无法看出改刀痕迹,便以为是观音闭眼。
他虽然能看出来,但除非抓到那人,否则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回去后,他告诉兄长,这是朝中有人通敌,并四处散布谣言,想要动摇军心,煽动百姓造反。
要除掉这人,稳住民心,才守得下临安城。
可那人藏得极深,又十分难缠,别说找出来不容易,就算找出来了,找不出足够的证据,那人不但不会承认,反而会倒打一耙。
说当今新皇无能,残害忠良。
那人吃定了他就是一屎泡,杀了他,屎泡炸开,对方也得溅上一身洗不干净的恶臭。
新皇恨得咬牙,一时间却想不出应对的好办法。
司徒陌循在娘娘庙看见蚂蚁搬家,知道要下雨,便给皇兄献计,用以假打假的方法钓出通敌之人。
既然那些人用娘娘庙来说事,他们便让娘娘庙的尼姑们来祈雨。
娘娘庙的人求到雨下来,观音像“不忍心看到”的便不是‘天罚’,而是他们这些私通外敌的奸臣。
圆慧得到传旨,带着娘娘庙的尼姑到宫门外祈雨。
在众尼姑祈雨前,司徒陌循让人悄悄把蚂蚁搬家的事传出去,让对方知道马上要下雨了。
尼姑祈了雨下来,“不忍看”的谣言便不攻而破。
对方想要保住这个谣言,一定会杀掉尼姑,阻止祈雨。
皇帝派人暗中守住这些尼姑,果然抓到了刺客。
人抓到了,余下的事,便好办了。
为了化解谣言,法式得照旧做。
圆慧自然不会祈雨,不过是带着一帮尼姑坐成一圈念经。
念了两炷香的经,雨就下下来了。
为了“感谢”菩萨保佑,皇后当日亲自去了娘娘庙跪拜菩萨。
祈雨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圆慧便被人传成了半仙。
圆慧是祈雨化解“天罚”的“半仙”,自然不能杀。
人不能杀,那么只能找人修补观音像,重镀金身,祈求菩萨原谅。
于是,皇后派人寻来能工巧匠,修补好观音像,然后重塑了金身。
李密说了观音像的事,却没提当年发生的另一件大事。
先皇在位的时候,百姓虽然过了几年的太平日子,但大梁并不强大,太子曾被送到南国做了三年质子。
太子做质子的三年期满,南国却不肯放人,提出联姻,将长公主嫁与南国三皇子,才换了太子回来。
长公主虽然是联姻嫁去南国,但南国三皇子对她却是极好,长公主嫁过去一年,便生下钟灵。
那次镇守边关的将领通敌,敌军打到了大梁城下,是司徒陌循带兵击退敌军,一路追击,将敌军赶出国界,而后亲自镇守关边,大梁才结束战乱。
战乱虽然结束,但八个月的旱灾加上战事,国库空虚,本不算强大的大梁,越加摇摇欲坠。
新皇为了不被他国所欺,只能依附比他们强大许多的南国。
空手套不到白狼,为了得到南国的庇护,新皇将掌控着好几个矿脉的城池赠于了南国。
南国皇帝对那几个矿脉本就虎视眈眈,如今到手,愉悦之下允三皇子去接收契书时带上长公主。
司徒陌循镇守的之地距那城池有半月马程,但快马加鞭,六日可到。
长公主随夫君前往,便有机会见一见她心心念念的弟弟司徒陌循。
谁知,一直本分的守城统领,竟是非人的孽畜。
那孽畜修炼遇上瓶颈,卡了许多年,怎么都冲不过去,正在无计可施,在迎接三皇子的时候,看见虽为人类,却天生灵根的长公主。
接着发现司徒陌循竟是纯阳之身。
吸了长公主的精纯灵气,便有机会冲破瓶。
而纯阳之身体内的阳丹,更是天地间的至宝,能修复他碎了的元丹。
纯阳之身的人是人间至宝,可遇不可求,过了这村,便不会再有这店,他哪里肯放过。
长公主的这一次探亲,便成了祸事。
司徒陌循为了救姐姐和三皇子,被钉入八股钉,打断了七根肋骨。
而三皇子和长公主双双死在那城里,而且死得十分不堪。
南国皇帝认为是大梁皇帝王允为了报三年质子之仇,设下的局。
而长公主和司徒陌循不过是王允用来麻痹他们的诱饵。
威严受到挑衅的南国皇帝,迁怒长公主生下的孩子,下令处死还年幼的钟灵。
不料,司徒陌循没死在那城中,逃出来后潜入南国,杀死前去勒死钟灵的太监,带走年幼的钟灵。
南国皇帝更怒不可遏,对大梁发动战争。
他万万没想到,司徒陌循早料到他会这样做,救出钟灵后,连夜赶回边关,带兵拦截南国派出去攻打大梁的军队。
司徒陌循不过十二三岁,被钉入八股钉,又身有重伤,带着个幼童,来回奔波。
在南国皇帝看来,那毛没长齐的小子已是半死之人,不可能再有招架之力,没想到居然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们的兵竟然没能逼近临安,在边关就胶住了,胶着两年后,反而被司徒陌循攻入南国。
南国灭亡。
十年前,是钟灵父母的忌日。
无心听完李密的讲述,摸了摸下巴。
十年前!
时间对上了。
恶瘴是由怨气所化,不可为人所用,恶瘴漫延,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没有谁能落到好处。
无心看过无数怨魂的生前,但都是看过就过,他不懂弱小的人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心机,更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用十年时间处心积虑去做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
伸了个懒腰,指节在司徒陌循腿上拍了拍:“让让。”
隔着衣服,感觉到一丝热气。
舒服!
无心动了动手指,又朝那条长腿拍了过去。
司徒陌循扭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无心的指节只堪堪碰到一滑而过的袍角。
无心看着伸出去还没收回来的手,失望地‘诶’了一声。
抬眼见桑肇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无心:“有事?”
“没有。”
“那你看我做甚?”
“看你会不会挨打。”
“……”
诶,这人!
不但事,还直。
怪不得钟灵见他就炸毛。
无心“啧”了一声,起身,弓着腰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伸了个懒腰。
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徒陌循,见司徒陌循神情仍然淡淡的,跳下马车,道:“去走走。”
司徒陌循抬起眼往娘娘庙里的方向望了望,观音座下的石台应该撬得差不多了,转头回来见无心已经走开,深吸了口气,舒缓压在心底的闷痛,跟了过去。
沿着土坡下去,是大片的开得正好的油菜花,随着风轻轻摇摆。
司徒陌循望着那片花海,眼底却空得没能映入一片花瓣。
无心双手扣在脑后,转身看着司徒陌循,倒退着走路:“沉入忘川的怨魂,不是罪大恶极入不了轮回的恶灵,便是心有不甘,对生前之事不能释怀无法超生的怨灵。”
司徒陌循听他提起忘川,转头回来,看向无心。
无心接着道:“不久前,我看过一个怨魂的前生,她死得很惨,不过她对自己的惨死,没有太多伤痛,她无法释怀的是为了救她被擒,受尽折磨的弟弟……”
司徒陌循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无心。
无心:“我把那魂捏碎了,散出忘川。”
司徒陌循:“碎掉的魂,散出忘川会怎样?”
无心双手抱在脑后,看着几步外的桃花眼,仿佛看见少年握住女子的手,轻唤阿姐的模样。
“会在虚空中飘上一阵,如果她运气够好,能看见想看之人。若运气再好一些,有一星半魂落入轮回台,还能再有来世,前提是她愿意放下心中执念,饮下那碗孟婆汤。不过,若执念能轻易放下,便不是执念。要放下执念,只有两条路。一:自己悟了;二:看见心中所愿,打开心结。然她都沉入忘川了,靠自己悟多半没戏,能走了便只有第二条路。”
“若她放不下执念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
司徒陌循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重出得了声:“你可知那魂姓甚名谁?”
“别问。”
“为何?”
“对我而言,拈个小魂把玩,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所见所听均是台上的一场戏,我不关心演戏的人是谁,也没兴趣知道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婆。别说极少会有人自报姓名,即便他们在台上敲锣打鼓地说我是谁谁谁,我也听过就过,记不住,也不会去记。你问了,我能回的也不过是一个不知。”
司徒陌循看着无心,不再说话,二人看着彼此,一进一退,沉默着走了一段,听见有人往这边寻来,司徒陌循道:“回去吧。”
李正站在山坡上,看见二人从油菜花田里出来,连忙迎了上来:“王爷,石板撬开了,下面有一口棺材。”
在佛堂里藏棺。
司徒陌循不忌鬼神,也皱了一下眉头。
厚重的青玉板被整块启了起来,搁在一边,石台下方竟然是一个墓穴。
钟灵手里拿着火把和桑肇在青石台边,一蹲一站,正一起伸着脖子往下看,听见脚步声,一起扭头看见司徒陌循,钟灵叫道:“小舅舅,这棺材上的符文古怪得很。”
司徒陌循上前,桑肇道:“下面有瘴气。”司徒陌循点了下头,拿过钟灵手上火把,丢下地墓。
火光亮起。
无心在钟灵身边蹲下,就着火光打量墓穴。
墓穴地面上浮着三寸厚的浓郁瘴气,正中放着一副五尺六寸的阴棺。
棺椁上方和四周销眼绘着扭曲狂乱的咒文,在火光下显得阴森邪气。
无心吸了吸鼻子,咒文由混着人血的朱砂所绘。
桑肇指着石棺的正中的咒文,道:“我在一本邪书上见过此咒,是制作尸傀时用来激发尸傀怨气的咒文。”
无心问:“那你可知外面的咒文有何用处。”
桑肇道:“外面的咒文是用来镇压邪祟的符咒。我见人使用符咒,这两种咒文通常不会同时使用。使用符咒,要么压邪,要么聚怨气使人发狂行凶,只取其一。这一边激一边压,还不曾见过。”
钟灵撇嘴道:“激发怨气,当然是要做凶尸。这种东西平时不用的时候,不封起来,难道让它到处乱跑?一激一压,有什么奇怪的?”
桑肇看着钟灵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
钟灵怒道:“若我说错了,你就直说,这副鬼样子,是什么意思?”
桑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钟灵:“……”
司徒陌循瞥了钟灵一眼,令他闭嘴,接过加了去除瘴气的草药的火把,抛入墓穴,去除墓中瘴气,手臂压着一边膝盖在无心身边蹲下,看了看石棺两侧的销眼,道:“棺中女子横死,将其封住,是不让她起尸。”
阴棺用于女子。
无心“嗯”了一声,认同道:“不想她起尸,又要激其怨气,最好的办法是将人活着放于棺中。”
司徒陌循:“嗯。”
把人活活闷死?
钟灵惊得睁大了眼睛。
他听人说过,有些走歪门斜道的道士,会将横死的人做成凶尸。
既然做了凶尸,为何又不起尸?
钟灵不懂了,迷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那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无心道:“饲料,或者是器皿。”
钟灵听不懂:“什么玩意?”
无心扬眉:“开棺不就知道了。”
钟灵看向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冷道:“拿家伙来。”
亲兵连忙递上一双可防瘴气渗入的蟒皮靴。
司徒陌循接过穿上,跃下石台,跳进墓穴。
他手指在棺椁上摸索了一阵,按左上右下右上左下顺序卸下销眼,单手在棺盖上一拍,棺盖飞起,向一侧翻滚开。
司徒陌循掩住口鼻,向后避开棺中喷出来尸气。
等尸气散去,他叫了声:“火。”
李密丢了个火把下去,司徒陌循接住,向棺里照去。
无心在上头看得分明,“啧”了一声。
24/46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