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要洗漱更衣,便各自在房里用膳。”
晋王府人不多,占地却不小,来回跑,太花时间。
司徒陌循吃得很少,夹了几筷子素菜,把饭扒完,喝了两口汤,便放下碗筷。
无心虽不太在意旁人想法,但想司徒陌循也累了一天,好歹让他吃几口肉,夹菜的时候,就省着些夹,见司徒陌循搁下碗筷不再吃了,才敞开肚子,把那碗红烧肉吃得一干二净。
司徒陌循虽不再吃,却也没有离席,拿了本书册来看。
他看着书册,却分了缕神在无心那边。
他知无心非人,也没与非人物种有过交集,但或许因为脑子里装着与无心有关的记忆,天生知道无心和人类一样,食物不当,会上火,会受凉,会生病,会不舒服。
见无心对着那碗红烧肉使劲,对一旁素菜却半点不沾。
“光吃肉,不吃菜,不腻吗?”
“不腻。”
无心一口含掉夹在筷子上肉,一脸餍足。
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他能天天吃,顿顿吃,吃上一百年。
司徒陌循放下书册,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放到无心碗里。
无心想也不想地夹起那根青菜,丢回菜碟。
司徒陌循睨了少年一眼,又将那根青菜夹回他碗中。
烦人。
无心夹起那根青菜就想丢开。
司徒陌循道:“你吃十根青菜,我明日让厨房卤猪蹄。”
无心筷子在空中一顿,将想要丢出去的青菜塞进嘴里,然后去青菜碟子里数了九根青菜出来,皱着眉头一股脑地吃掉,跟咽糠似地咽下口中青菜,把留到最后的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皱着的眉头才重新舒展开来。
推开碗,接过司徒陌循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抹了嘴,问:“什么时候审张凤娇?”
司徒陌循起身:“走吧。”
无心起身跟了上去。
二人到小阁楼的时候,桑肇已经等在楼前,低头看着路边正在搬家的蚂蚁。
钟灵风风火火地赶来,叫了声小舅舅,就往桑肇手上看。
第36章 扒马甲
桑肇整个都裹在黑斗篷里, 看不出什么。
有司徒陌循在,钟灵不敢太过胡闹,索性横跨两步, 远离桑肇。
有正事要办, 没人多话,径直下了地窖。
张凤娇仍然是无心之前看见的模样, 一动不动。
无心不知道司徒陌循要怎么做, 站在一边看着。
桑肇拿出一个药瓶, 走到张面前, 拔开瓶塞,把药瓶放到张的鼻下。
张凤娇绑在横木上的手臂动了一下, 慢慢抬头起来, 视线落在桑肇脸上, 眼里蒙着初醒的迷茫。
桑肇盯着张凤娇没有焦距的瞳孔。
张凤娇没有完全清醒,但被人盯着看, 还是有感觉,不耐烦地转开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司徒陌循。
和司徒陌循的视线对上, 她微微一怔以后,迷茫的神色快速消退, 瞳孔有了焦距,怒气涌了上来, 冲司徒陌循厉声吼道:“司徒陌循,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
张凤娇开口就骂司徒陌循。
司徒陌循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张凤娇,不屑与她分辨, 钟灵却受不了,冲出来骂道:“你跑来晋王府, 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谎话,再设一个局送我小舅舅去死,却要我小舅舅对你言而有信,保你一世平安。你这是在侮辱谁?”
这女人恶毒也就算,还以为除了她,全世界都是蠢货,可任她玩弄于手掌之下。
张凤娇没把钟灵看在眼里,紧盯着司徒陌循:“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何德何能算计连皇上都要让三分的晋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司徒陌循连一个哼都懒得赏给她,钟灵却更气大了,道:“你算什么东西,若我小舅舅要杀你,还需要找理由?”
张凤娇还想再辩,她面前极近的地方,突然有人道:“六年前,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小姑娘向她买书。”
张凤娇吃了一惊,收回视线,看向声音传来处,才赫然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可她却莫名奇妙地忽略掉他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桑肇仍然盯着张凤娇的眼睛,继续道:“半年后,在一个山谷里,看着那个小姑娘采药,小姑娘抬头看见她,受到惊吓,一脚踩滑,从山坡上滚下来,头磕在她面前的石头上,失去了意识。”
张凤娇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年是我向别人买书,怎么会是和我长得一样的小姑娘向我买书。还有,半年后,是我进山给我母亲采药,脚滑了一下,摔倒,头磕到石头上,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了。我不敢下山,在附近山洞里躲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才下山回家,回家后,还因为一夜未归被我母亲罚了……”
不等她话说完,面前的人微微抬头起来。
斗篷的兜帽很大,帽檐压得又低。
她之前能感觉到他在看她,但她对隐在帽檐下的那双眼却看不真切,这时抬头,她看见一双极为深邃的眸子,平和却没有感情的一双眼睛。
张凤娇派人查过桑肇,但返回来的消息几乎全是废话。
比如,这人站在村口看村民打架看得津津有味。
跟踪他的人,以为这些村民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让他如此关注,结果架打完,这人拍拍屁股就走了,真的只是看了场热闹。
又比如,这人用了一个时辰费了好大的劲摘了朵花,小心收入盒中。
她自然会认为那花是什么了不得的奇花异草,请了画师按手下描述画出来,结果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菊花。
然后,盯着桑肇的人,说桑肇在驿站把那花寄给了钟灵。
他们买通驿站的人,看到盒中留言是:“你要的高岭之花,我给摘来了,好好欣赏。”
她气得仰倒,估计钟灵收到花同样气得仰倒。
这人到处瞎晃,完全不知道他去的那些方目的何在,派出去的人,跟了桑肇跟了大半年,也没跟出点有用的东西。
但这样的人,能得到晋王重用,她更觉此人高深莫测。
她不知道桑肇有什么能耐,但后来行事,会刻意避开桑肇。
这次也是事先打听过,知道桑肇不在京里,才到的晋王府。
那日,张凤娇见司徒陌循答应,让人领着她出府,她以为要办的事办成了,没想到走到路上突然失去了意识,大脑完全断片,清醒过来,看见司徒陌循,才知道自己栽了。
司徒陌循不是庸才,否则活不到现在。
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司徒陌循一定会把她查个底朝天。
她不怕司徒陌循查,她有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底牌,只要司徒陌循不亲手弄死她,她就有办法逃走。
没想到桑肇来了,而且和她的第一次照面,就描述出她还不是张凤娇时候的两段记忆。
她确实不是张凤娇。
她是六年前才成为的张凤娇。
而桑肇描述的两件事,也都是真的。
当年,她故意卖书给张凤娇,不过那书不是鬼道之术,而是苗疆常用的草药之术。
里面记载着一些与中原医术不同的偏方。
张凤娇对她母亲十分孝顺,一直为其母亲的病发愁。
这本书到了张凤娇手里,她自然会按上面的方子给她母亲治病。
但药方上的用药,要么十分昂贵,要么是药材铺没有的。
张凤娇的母亲只是一个通房,钱本就不多,再加上一直吃药,早把积蓄耗光,别说药材铺里没有的,就算有的,也买不起。
于是张凤娇便打起自己进山采药的念头。
张凤娇虽然是庶女,但也不能随意出府,不过张凤娇十分聪明,知道她父亲是怎么样的人,于是用自己做资本,和他父亲谈了笔买卖。
只要张丞相允许她进山采药,她日后便为他所用。
按理一个庶女没有资格和她父亲谈条件,但一个仅有联姻价值的庶女,和一个能游走在贵人圈里拉拢人脉的庶女,自然更有价值。
那山里没有豺狼猛兽,只要派人跟着,不掉下悬崖,也就不会有事,张丞相也就答应了张凤娇。
从此后,张凤娇便能隔三岔五地出府。
张凤娇遇上看不明白的方子,或是无法辨别的药草,就会来找她,向她求教,甚至会邀她一起进山。
她那时的身份是一个从苗疆来的草鬼婆。
开始的时候,跟着张凤娇出府的下人,怕张凤娇出事,还会死死跟着。
但慢慢跟了一阵,发现张凤娇每次外出都十分谨慎,并不往危险的地方去,他们也就开始偷懒,一出府,他们就各自去喝酒玩耍,任由张凤娇自己进山。
她之所以卖书给张凤娇,接近张凤娇,是看上张凤娇的躯体,做了这许多,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张凤娇只是相府里一个随时可以送出去的庶女,没有谁关心她平时是什么样子,她成了张凤娇以后,没有谁怀疑过她。
她渡魂时候,没有人看见,桑肇能说出来,只能是这个人身怀异术。
为了防着被身怀异术的人窥视过往,她每次渡魂,都会对过往记忆进行封印,按理即便是身怀异术的人类,也窥视不到她的过往,但桑肇居然看见了。
即便只有这两件,也足够让人对她产生诸多怀疑。
张凤娇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
没等她惊恐中缓过神,见司徒陌循从袖中拿出一本记录薄,五指微合,只扣着一边封皮,折叠的册子而向下打开。
白纸黑字,张凤娇看清上面的内容,瞳孔猛地缩了缩。
司徒陌循道:“娘娘庙第一任主持虽为妙悟,所有人都以为娘娘庙为妙悟所建。但实际上,娘娘庙并非妙悟所建。而是二百多年前,一个叫九难的尼姑以为太后祈福为名,说服当时的皇帝赵帝出资招募工匠修建娘娘庙,修建娘娘庙耗时三年。娘娘庙建好赵国灭了,临安改国号为大梁。大梁皇帝杀了九难,招募德行高的尼姑入住娘娘庙,招募来的尼姑就是妙悟。”
娘娘庙佛堂下的墓穴不会后来添加的,在修建娘娘庙的时候,就修了那么一个墓穴在佛堂下面。
说明当年修娘娘庙的九难和这事脱不了干系。
无心听到这里手托着下巴,道:“这妙悟怕不是和那个九难有什么关系。”
司徒陌循转头看了无心:“确实有关。”
这些事钟灵从来没听人说过,不由问道:“什么关系?”
司徒陌循没有回答钟灵,而是道:“处死九难的那晚却出了事。”
钟灵问:“什么事?”
司徒陌循:“九难死了,但给九难送毒酒的几个太监,只有一个小太监跑了出来,其他的也全都死在牢里。而跑出去的小太监,连夜出宫。第二天,妙悟差人报了官,说娘娘庙里发现了死人。而死去的正是宫里跑出去的小太监。”
司徒陌循说完,突然问张凤娇:“你说,那些太监是怎么死的?”
“两百多年前的事,我怎么知道?”张凤娇垂死挣扎。
“真不记得了吗?”司徒陌循顿了一下,叫出一个名字:“九难!”
第37章 传言
“她是九难?”钟灵震惊:“九难不是被毒杀了吗?”
“死去的不过是一个偷来的躯体。”司徒陌循冷睨着张凤娇:“南夷的古籍曾讲到过一门禁术——渡魂。世间生灵均有寿命, 但有些人,或者玩意,不甘于归于虚无, 便渡魂之术吞噬他人魂魄, 强夺他人命魂和身躯给自己续命。”
钟灵明白了,道:“二百多年前, 九难在狱中杀死了那几个去毒杀她的太监, 渡魂到小太监身上, 连夜出宫, 去了娘娘庙。小太监也死了,是她又渡魂去了别处?”
司徒陌循看了钟灵一眼, 对这小子的反应还算满意, 点了点头:“不错, 她吞噬了妙悟,天亮后命人报官, 处理了小太监的尸体。这还不够……”
司徒陌循不急不缓地又说出一翻话,大致意思是:
九难渡魂到妙悟的躯体里,成了妙悟, 重新成为了娘娘庙的主人。
九难可以把魂魄渡到别人的躯体里,却不能阻止人的生老病死, 妙悟会老会死。
于是她开始物色下一个身体,她为了留在娘娘庙, 目标都搁在娘娘庙里的年轻尼姑身上。
她将看上的上年轻尼姑做为下一任主持来重点培养,在现有的身体衰败时,就会把主持之位交给下一界躯体, 然后到了夜晚,以有最后有话要单独交待为理由, 支走其他陪伴的尼姑,独留下新上任的主持,然后强占新主持的身体。
第二天,渡魂到新主持身躯里的九难离开妙悟房间,宣布妙悟圆寂,并且宣布保留妙悟的房间,并为妙悟塑金身,供后人膜拜。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不让人发现妙悟房间里的秘密,也就是那间墓穴和那一条暗道。
张凤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冲司徒陌循吼道:“两百多年前的事,后人想怎么编怎么编,旁人编来饭后娱乐一下也就罢了,你堂堂晋王,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已是荒谬至极,还把那些无须有的鬼神之事强加在我一个弱女子头上,简直不可理喻。”
别说张凤娇,就连钟灵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寻思着这该不会是谁编的段子。
司徒陌循不理会张凤娇的咒骂,接着道:“九难利用几任主持渡了几次魂,发现娘娘庙周围不再有魂魄供那尊噬魂观音食用,只得杀人取魂。
但杀人涉及运尸埋尸,便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得了的。于是你不再收那些看破红尘出家的女子,而是四处寻找女童,养在庙中,按你的心意培养,这些女童长大以后,便是人前仁善,而背后却尽是龌龊之事。
庙中女尼有许多良善之人。
在庙里杀人,次数多了,很难保证不被发现。
有一年,京中□□,乱军冲进娘娘庙,你带着自己的人躲进地道,逃进苍山,把那些良善,不会为你所用的女尼,尽数留给乱军。
几十名女尼落进乱军手中,被□□至死,甚是凄惨。
等京城□□平定,你带着自己的人回到娘娘庙,成为“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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