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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坠落(近代现代)——三上樽

时间:2023-12-08 13:30:09  作者:三上樽
  最后还是男孩率先靠近了搭话:“霍哥,您是第一次来吧,这盆汤泡不久,一会儿要是累了我替您捏捏肩。”
  “不用不用……”
  “您别这么拘谨,是七爷叫我来伺候的。”
  “用不着伺候,有什么好伺候的……”
  在霍今鸿听来光是“捏肩”这词就很有“那味儿”。从前白项英也不会给霍岩山捏肩,也可能是捏了但自己没看到——不管怎样不是正常男人会给另一个男人做的事。
  可那时候他似乎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容易害臊。
  从前瞿金江当着手下兄弟的面搞女人,霍岩山毫不避讳地叫白项英晚上去房里伺候,他全看着。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仔鸡”,可自从跟哥哥分别以后却逐渐害怕触碰一切与qing欲相关的东西,即便不得已解决欲望也是在无人之处,黑暗里,偷偷摸摸似做贼一般。
  乔七说他是不懂享受之人,这话不错。哪怕在最快乐和有盼头的时候他对白项英的情欲也是掩掩藏藏的,现在更是落入深渊,一分欢愉就要用十分的痛苦来换,这让他如何能享受得起!
  “南邦,去让小杜再热些酒来。”明雪边收拾衣服边道。
  男孩低低应了一声,临走又扭头对霍今鸿一笑:“霍哥,您太见外了,来这儿泡盆汤哪有不做按摩的,再说了,这都是云老板付了钱的。”
  “你快去呀!”
  “要什么酒?”
  “不重样的就行。”
  云连拿热毛巾敷着脸,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没什么反应,待男孩走后才睁眼对霍今鸿道:“你不下来?”
  霍今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泡上了。
  云连对泡汤一事显然是经验颇丰。两人甫一进澡堂,霍今鸿还在拼命睁大眼睛从水雾中找落脚之地,他已迅速脱干净衣服围着毛巾入汤了。
  明雪披了身浴袍跪在他身后,两只手刚好搭住肩头:“云老板,今天要重的还是轻的。”
  “轻点,老骨头折腾不起。”
  “云老板说笑了,您要是算老骨头,那这店里就没几个活人了。”
  “你这话传出去不怕得罪人?”
  霍今鸿趁没人看着自己赶紧脱了衣服下水,学对方的样子屈腿靠在池边上,再微微拱背让池水摸过胸口。
  空气很重,水烫得能泡猪皮,他花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想马上跳出来的欲望,看对面的云连却是一脸享受。
  明雪正在替他捏肩,并非想象中的肌肤相贴,而是隔了块毛巾,五指按下去能看到肩部肌肉附着骨骼被揉变了形。
  那肌肉下面,靠近胸口的地方却横着数道淡褐色的伤疤,嵌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有些瘆人。
  “怎么了?”云连察觉到粘在胸口的视线。
  霍今鸿虽然觉得盯着人家身子看不好,但好奇心作祟还是老实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啊?”
  “被人砍的。”
  “啊……”
  “难不成是我自己磕的?”
  “是……是仇家干的吗?”
  “你没吃过刀子?”云连没有回答这问题,因为觉得问得奇怪,“听乔七说你以前还当过兵,这种东西见得还少吗?”
  “我当的是勤务兵,不过也不是没见过死人。”
  霍今鸿知道云连是个有点来头的大老板,乔七他们做人命买卖,其实就是为这些老板和官人服务的,可没想到老板衣服一脱身上的疤比保镖还多。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老是有人要害你啊?”
  “玩命的买卖,从前仇家多,现在好些了。”
  “现在不干了?”
  “现在仇家都死光了。”
  “哦,哦……”霍今鸿默默在心里捏了把冷汗,“那好啊……”
  云连大概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似乎已对此习以为常:“你跟着乔七做事虽用不着打打杀杀,刀枪棍棒还是要会使的,胆子太小可不行。”
  “我胆子小?笑话,我可是土匪窝里长大的!”
  “……这么厉害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可不只有耳朵能用。”
  “你跟我逞能没意思,我不会多给你钱。”
  云连眯着眼睛说话,身体随肩上的力道前后摇晃,平淡的语气相比起嘲讽更像是很随意地说出一句“心里话”。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此尽管霍今鸿自觉遭到了轻视,但并没有合适的理由反驳或表示不满,因为对方懒洋洋慢条斯理的模样看上去堪称和善!
  正当无话可说之际那被遣去拿酒的男孩回来了。深色木质托盘里并排搁着两只巴掌高的瓷壶,一对宽口小酒盅列在一侧,稳稳当当似在端一盆古董。
  “云老板,这是刚温的,现在喝正好。”
  “放着吧,我出来喝。”
  云连扯下湿毛巾扔到池边,就这么赤着上身从水里出来,淋淋洒洒走到凳子前坐下,一条崭新的干浴巾从背后披上来遮住他的肩膀。
  明雪轻轻柔柔地替他擦干身子,又倒好酒放在称手的地方。
  云连闭着眼睛休息片刻,等凉快些了端起酒盅缓缓饮下半口。
  “霍先生,一起来喝点吧。”
  霍今鸿难得被称作“先生”,虽不习惯但心里还挺高兴,正好在热水里浸久了头脑发晕,便很不客气地跟过去一道坐下。
  那名叫“南邦”的男孩轻轻巧巧靠过来:“霍哥,我替您捏捏肩吧,松松筋骨再去泡汤,更舒服。”
  同样的话,却比一个钟头前在饭桌上那句要中听些。或许是因为乔七不在,而云连方才被在明雪手下舒服到云里雾里的模样实在是诱人。
  一件事情由两个人来做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效果,比方说乔七跟那侍应腻在一起很难让人相信只是陪酒,但云老板光着膀子叫人捏肩应该就只是捏肩——尽管听乔七的意思对方也是喜欢男人的。
  霍今鸿没多犹豫便默许了南邦的提议,不但完全敞开双肩亮出背脊,还在闭眼之前连喝两杯台子上的清酒。
  味浓且香,热乎乎的舒服极了,难怪这些当老板的放着家里的浴缸不用要上这儿来泡澡喝酒,找人伺候!
  柔软的手指游走在肩膀和后颈之间,偶尔一记重压,在觉出疼痛之前又软下去,独留连绵不断的酥麻感缠在筋骨上,逼得他忍不住哼哼起来。
  霍今鸿尝到甜头,终于放开手脚卸掉力气,学云连的样子闭上眼睛随身后的力道前后晃动。
  南邦话虽不多但心思没少用,且大概看得出霍今鸿什么时候疼了什么时候“还差点意思”,手上力气也是时轻时重,自己捏累了便停下动作斟上一杯酒,顺势也好休息片刻。
  吃饱了本就容易犯困,酒和按摩又是最叫人放松的东西,霍今鸿贪嘴多喝了几杯,不出多时便昏昏欲睡地塌下肩膀。南邦见状换了个位置扶他到躺椅上靠下,从一侧缓缓揉按他的脚跟和腿部肌肉。
  云连也已躺下,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澡堂突然安静下来,两名侍应很有默契地放轻动作,过了会儿拿来干燥毛巾盖在两人腰间。
  霍今鸿起初还有些意识,但因耳边长时间无人说话,脑子里又不知道能想些什么,迷糊间真当作是躺在床上做梦一般睡去了。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湿热的雾气,清淳的酒香,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花草和土壤的香甜的味道。
  “霍哥……”
  不知谁低低唤了自己一声。霍今鸿倏地坐起来,原来是那名叫南邦的侍应在旁守着自己,不大的单间澡堂里只剩下两人。
  “他们人呢?”
  “云老板的司机来接他,说时候不早先回去了,我看您睡得沉就没叫您。”
  “啊……那七爷呢?”
  “七爷应该已和延江去楼上歇下了。”
  “歇下了?”
  霍今鸿心想他丫的要睡觉干什么不回家睡,连累自己被拖在这儿想走走不了,紧接着脑子里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所说“歇下”是什么意思。
  “那,那什么时候歇完?”
  “您是指……”
  “什么时候能回家?”
  “七爷跟延江聊得来,多数是第二天吃完早饭才走。”
  ——什么聊得来,不就是干起来没完吗!妈的我这晚上正事没做几件,光陪他来逛窑子了!
  “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或者帮忙捎个话,就说我没事干先回去了。”
  “南邦不知七爷在哪个房间,霍哥要是实在想见他可以问问经理。”
  霍今鸿也觉得这时候去找乔七属于存心坏人家的好事,太没眼力见,到时候把对方惹毛了倒霉的还是自己。可要是直接这么一走了之,对方兴许一样是要生气。
  正犹豫着,南邦从外面捧了套干净浴袍进来:“霍哥,这里有的是空房,您要是没事干又一时走不开,不妨就先睡下,等七爷完事了我再去叫您。”
  “空房?要钱吗?”
  “钱都记在七爷的账上,平常都是晋哥陪着来,回不去也是要找地方休息,所以房间一直都备着。”
  “那你就直接记他账上,别吱声,我怕他知道了要我自己出。”
  “怎么会呢,霍哥真是说笑了。”
  霍今鸿猜想乔七不至于那么抠门,但也不见得会有多大方,只是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走吧,霍哥,在这儿睡容易着凉。”南邦在旁轻声催促,一边抖开浴袍双手披到他肩上。
  霍今鸿无奈起身拢起袍襟,忽然又闻到股花草的淡香。
  “这是什么味道?”
  “安神用的熏香,来这儿泡澡的客人最常用的,霍哥不喜欢么?”
  “没有,挺好闻的……就是跟这地方……不太般配。”
 
 
第99章 32 地下一层
  经理引路至楼梯下便停步了。
  这地方是整个金松饭店最靠西的位置,楼上作西式客房,一楼是宴会厅,地底下还有一层,结构上类似地窖,实际上是酒店老板的私人起居场所。
  金松饭店不是个普通的饭店,明的下面还有一层暗的,暗里自有二戒堂和乔七等人操控,但明面上的生意也还是要做。说起饭店现在是谁在管事,外边只知道老板是位姓向的外埠来的满清遗老,至于他来天津前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却鲜有人知道。
  那些个频频来饭店吃饭消遣的客人,或在生意上有往来的官家商户,也向来只与几位经理和侍应相熟,却说不出老板的名字。
  乔七同这位向老板严格上来说也并不算熟识,但因为各式各样“工作”上和私人方面的原因,与其打交道的次数却比几位经理还多。他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满清遗老,也并非像传言那般因“身份特殊”才不肯抛头露面,只是单纯不愿见人罢了。
  向英,从北边逃难来津的落魄少爷,父母双亡,兄弟失散,却能拿出足够的现钱从英国人手里截胡买下金松饭店,这说法乔七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可既然二戒堂选择跟他合作,那说明此人绝对可靠,最起码这些漏洞百出的谎话实际“无伤大雅”。
  起初乔七想知道对方的来历,时间久了就对此失去了兴趣。主要原因在于向英这人除了年纪和容貌上还算是个青年,其余任何方面看上去都跟个小老头子没什么两样。乔七活了三十年从未见过活得这么“没意思”的人,二十几岁的人天天像在算着日子等死,跟他多说两句话自己也快要生无可恋了!
  然而眼下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去问候“小老头子”两声,因为再不活络就要被叶晋抢了先,以后别想在金松饭店痛快地找乐子了!
  .
  因为老板喜静,经理非必要时刻不会上门打搅,因此乔七只能自己下楼。
  精心装修过的楼层虽然不如真的地窖那般潮湿阴冷,但毕竟是地下,白天黑夜全靠灯具照明——但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照亮堂,没灯的地方就跟阴间似的,总之不像是能正经长住的居所。
  因为事先已经通报过,乔七一到客厅便看见怀安在沙发前站着等候自己。
  生得非常秀气的年轻小伙子,左脚微跛,据说几年前从南边来津讨生活,经“大哥”介绍才到金松饭店来的。脸虽长得不错,但因为干不好侍应的活被安排去干杂役,后来又不知怎么的当上向英的贴身仆人,成了整个饭店里最熟悉老板的人。
  不过他本身是个沉闷不合群的性子,不做侍应之后更是彻底跟旁人断了来往,主仆二人不是住在几里之外的向英的私人公寓,就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窖中“蛰居”,想通过他打听老板的近况也是不大可能。
  “向英人呢?”乔七开门见山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
  “在休息。”
  “他知不知道我要来?”
  “知道,陈经理刚刚打过电话。”
  “那你再去通报一声,我在这等他。”
  “七爷跟我去里屋吧。”
  怀安生着张柔弱的偏女相的面孔,说话却干涩生硬,远不如一同来的其他男孩子“娇媚”。这大概是性格使然,也是他在金松饭店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原因。
  乔七虽不同于普通嫖客,但也喜欢健康有劲的可爱青年,对个死气沉沉的病秧子很难有长久耐心:“他就不能出来见我?”
  “这个点,老板本来就要歇下了。”
  “行行行,带我去吧。”
  两人穿过空旷的客厅和走道,一面双扇镂空木门将整个地下楼面分割成两个空间,门里摆设稍讲究一些,地上铺着厚重的深色地毯,然而光线更加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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