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感没感冒都不知道?”管嘉明正说着,目光一定,问齐寻,“那是不是你们小组的人?”
齐寻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周游尔正站在不远处。
“是他吗?还是我看错了。”
管嘉明话音刚落,齐寻就站了起来,扛着相机,欲往周游尔的方向走。
还没完全站起身,身体从下往上传来一阵痉挛,触电的麻痹感通向四肢,他差点没站稳。
腿脚一软,齐寻跌回了座位。
管嘉明撑着脑袋看他。
“你要是去干架,这点身体素质怕是不太行。”他高瞻远瞩地评价,意思也不明确。
齐寻不置可否。他也不知道自己会突然腿软,脸也热了几分,脑袋像是在烧开水。
见齐寻坚持,管嘉明说:“要不要我扶你?”
齐寻马上回绝:“不用。”
“你这么去,被打的肯定是你。”
齐寻:“我不是去打架的。”
“那你去干嘛?”管嘉明呼出一口气,“讲道理?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讲的道理,那人会听吗?”
如果那个人不是周游尔,齐寻可能会说出反驳管嘉明的话。
可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口,因为周游尔跟自己不对付这一点,管嘉明这个旁人都能看出来。
齐寻没有再回答他。
重新振作后,再度起身,径直往周游尔的方向走。
他步履不稳,尤其还背着一个硕大的相机包,一起身肩膀就沉了下来。
管嘉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齐寻身边,顺手拿走他的相机包,自己背着。
齐寻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咧咧嘴,轻嗤,“包我帮你背着。”
虽不懂管嘉明突如其来的善意,但齐寻还是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
周游尔此刻正站在一家烧烤摊前,手里抓着几串烤五花肉,大快朵颐地吃着。
他余光瞟到来人,心里一顿,略显心虚地把烤串塞回包装纸里,再把相机兜在跟前。
几乎是一瞬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用做得这么虚情假意,于是把碰在开机键上的手又移开了。
“王珂呢?”周游尔先发制人地说着,见齐寻满脸病容,又问道:“你们拍完了?”
“你拍了吗?”
“我当然拍了。”周游尔随意地抹抹手,相机开机给齐寻,“这些都是上午对歌的镜头,还有一些小摊制作餐食的特写。”
齐寻没有跟他计较自己先前出逃的事情,周游尔暗想,如果齐寻按下不表,那么自己也索性不提及。
可是在齐寻看过他的素材之后,这件事就有了另一种走向。
周游尔拍是拍了,但是质量非常奇怪。且不说那些走马观花式的特写镜头,连固定的近景和远景,他的光圈和感光度都调整得十分不当,五个镜头,有四个不稳,要么开头就散了焦点,要么中途就缩了焦距。
在齐寻这里,最低的标准就是把画面拍稳、拍平。
事实上,这都不算作最低的标准,全世界摄制的标准基本都是这一项,如果做不到,那么相当于白干。
周游尔的拍摄质量让齐寻难以评价。
齐寻还没说话,周游尔见到他敛起来的眉宇,十分不爽,质问道:“你什么表情啊?”
“这些就是你上午拍的么?”
“要不然呢。”
齐寻把相机还回去,“有很多地方不太符合。”
周游尔皱眉,“哪里?”
齐寻指了一处比较明显的错误,周游尔看了一眼,嘴一努,从容不迫地说:“这你都看不出来?我这是风格化,全部都是故意这样的。”
若是不了解摄影摄像的人,齐寻倒也不会多说,可是纪录片要讲究跳帧艺术,那属实就是人类的退步了。
齐寻并不想跟他吵架。
“你以后还是跟我们一起活动吧。”
“跟你们一起?”周游尔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知道今天早上我在外面等了你多久吗?齐寻,你看不惯我拍的可以直说,做人也别太自私。你要是觉得我拍得不好,可以你们自己去补拍,我想怎么拍用不着你管。”
在周游尔这里,他就是看不惯齐寻。
看不惯他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更看不惯他明明做的片子没自己好,却还能拿到奖励殊荣、得意洋洋的样子。
对,他就是嫉妒齐寻。
又嫉妒又恶心。
从小到大,明明逢人就夸的那个主角是自己,怎么到了大学就成了齐寻?
凭什么?
齐寻呼吸凝重,一时不知言语。
他觉得周游尔需要复习一下初高中的思想品德课,如果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处理不好,齐寻也没有必要当一位不讨喜的老师。
在大学,同学之间可以是朋友、是敌人,也可以是过客。
处在一个项目,一个组里,能好好工作就好好工作,不能就不能。齐寻从不强迫别人、但会约束自己。
尽管如此,他的让步已经最大化,朴实的观点也最大化。
可周游尔仍旧是他不懂的人。
“你说完了么?”
一声定音。
齐寻冷着视线,扫向周游尔的衣角。
衣角上蘸着油渍,离得近,散发着一种格外油腻的气味。
“你想走我也没有拦你,你想自己拍,可以,我尊重你。”齐寻举起相机,当着周游尔的面,一个一个地删除视频,“但是你拍的素材,你敢负责任地说你能拿去剪出一个十五分钟的纪录片吗?”
周游尔没想到齐寻会反驳他,一时钉着身,一动不动。
“还有,为什么所有的备用电池全在你的相机包里?”齐寻冷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周游尔身子微颤,唇色白了一度,他很快镇定自若地恢复如常,做出一副“我不懂你说的”表情。
他本想把所有电池拿走,找个地方埋了,然后归罪给齐寻,当是给他一个教训。
可他没料到自己刚才掏相机的时候,手忙脚乱,齐寻看到了相机包里的一切。
如果只有一块备用电池倒不会起什么疑心,可他包里有五块。
五块电池,能拍好几天了。
周游尔额前冒出一道冷汗,他极力反驳道:“当然是拍东西,还能做什么?你凭什么怀疑我?”
他的底气源自隐瞒,齐寻想不到他会怎么做,况且他也没做。
一想到这,他顿时斗气十足。
记起刚才那些质问的话,他又气得想出手揍人,凝神间他竟然真伸出手,目标是齐寻的肩膀。
他想推他,给他点威风。
可还没碰到人,手就被一支突如其来的手臂抓住,往反方向拧了回去。
周游尔吃痛地叫了一声,手臂胀痛无比。
看清来人是管嘉明,他的气势弱了几分。
像只断了头的蚂蚱。
“我们学校哪位教授教你开口说话之后要动手的?”管嘉明问他,“吵归吵,想打人就是在闹了。”
“关你屁事。”周游尔嘴上依旧不饶人。
“是,是不关我的事。但是你在小爷的地盘,就得听小爷的规矩。”管嘉明回头瞄了齐寻一眼,后者正定定地傻站着。
他转回脑袋,盯着眼前这人。
“打人也要看场子的,懂不懂?”
周游尔视线紧了几分,飘忽不定,似在躲避,“你为什么要帮他?你跟他关系好么?”
“嗯。”管嘉明笑了,笑得没心没肺,“还不错,今天刚结婚。”
周游尔听不懂这句话,气得牙痒痒,相机包一扔,指着齐寻的鼻子咒骂:“你们真是蛇鼠一窝!”
撒丫子跑路。
人走之后,齐寻清醒了几分,刚才周游尔要动手的动机他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不知道会闹到动手这一步。
抬眸,他看到管嘉明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管嘉明的眸色偏深,黑曜石一般,眼底依旧淡淡,却很清亮。他的眉宇皱着,见到齐寻片刻,忽又松了。
“教育人不是这么教育的。”管嘉明在他跟前站定,“你这是三脚猫功夫,碰上不讲道理的根本没用。”
齐寻问:“那你讲道理吗?”
“讲啊。”管嘉明说,“我用拳头讲。”
“有用吗?”
管嘉明:“有没有用你刚刚不都见着了。跟这种人,小爷我一般三句话就要出拳。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来去如风啊。”
“不懂。”齐寻难得诚恳,“但是谢谢你,管嘉明。”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
第12章 野性和欲望
齐寻掏出手机,边给王珂打电话,边走到一旁的桥石墩边,看着底下的风景。
他不知道身后的人脖子梗了一下,脸不着边际地别了过去,干笑一声。僵持几秒后,才顺拐着跟上。
齐寻跟王珂说完,挂掉电话,回过头看向管嘉明。
管嘉明五指唰地张开,里面躺着一颗话梅糖。
“来颗糖?”
“不用。”齐寻没接,管嘉明已经撕开了。
“我要是你,我就把糖吃了。”管嘉明说,“心里不痛快,嘴巴上也能舒服点。”
按理说,这种暗示性的帮助齐寻从不相信。他对世间一切的人情世故不太有依赖感,周游尔这茬在他眼里就像一罐鲱鱼罐头,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炸开,但它始终是臭的,因为这是本质。
大概是管嘉明的话里带着点安慰的调子,齐寻伸出了手,只不过离齐寻的掌距较远。
管嘉明:“你有洁癖?”
“没。”
“碰一下会死?”
“会。”
“……”
管嘉明当成玩笑话,极为古怪地喔了一句。
齐寻讪讪地接过糖,放进嘴里,等酸甜的味道化开,他烦闷的心态顿时平静了些许。
“你们晚上还拍么?”
“拍。”
“我晚上有表演,叫你同学来看。”管嘉明转身,举起右手,五指微曲,摇晃了一下,道别,“先走了,还要排练。”
齐寻没听说管嘉明临时还有表演,等他回去跟王珂说这事,王珂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王珂说:“好像就是在博物馆那里答应的。”
“他演什么?”
“不知道,说是有什么拿手好戏。”
齐寻陷入短暂的思考。
下午的拍完,回到宾馆,齐寻把素材导进电脑,此时许艺悠也回来了,在大厅见到他俩,不好意思地说:“我没耽误吧?我缺席了今天的拍摄,明天一定会加油补回来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王珂爽朗一笑,摸了摸发热的硬盘,脸也红了一度,“没事,都拍完了,问题不大。”
许艺悠意外地“啊”了一声,“婚俗活动也拍完了吗?”
齐寻垂下视线,冷不丁地点击鼠标,画面还在传输页,一共十个g的素材,硬盘空间富足,只不过速度有点慢。
王珂轻咳,小心地看了齐寻一眼,琢磨须臾,缓声说:“也都拍完了,就是画面丰富度欠缺了点。”
许艺悠显然不知道他们三人发生了什么事,见周游尔不在,问道:“周游尔呢?他没跟你们一起吗?”
王珂静了声,齐寻的视线始终都在电脑上,许艺悠瞬间了然。
她不再多问。快到饭点,她去找宾馆老板要菜单。
三人吃过晚饭,一同前往八月节晚上的活动会场。
说是有“重头戏”,光从现场布置看,这场重头戏的确足够气派。
路边挂满了形色各异的鱼灯,姿态万千,随风飘扬。鱼灯眼光明亮,像烛火,像星光。齐寻一行人掏出相机,用十分钟的时间拍完这些画面。
还没结束,远方突然传来几声鼓击,音乐随之响起,不是丝竹,听着像是古朴的乐器。
人潮向声音来源迅速涌动,齐寻也没怠慢,只不过器材实在太重,他们行速不快。
还没到达目的地,王珂的手臂被人碰了一下。
“李老师。”
李老师穿着一身传统服饰,发髻高高地束着,她没戴银饰,化了淡妆,摇晃着脑袋冲许艺悠说:“你身体好点了吗?”
许艺悠难为情地摸了摸袖子,“谢谢老师,已经好多了。”
李老师一笑,指着会场,众人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没看过吧?我带路。”
说是会场,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红地毯舞台,舞台不大,呈长方形,下面挤满了人,火红的鱼灯悬挂在舞台两边,正中央有人在击鼓,还有篝火在一旁猛烈地烧着,热闹非凡。
“一年也就办这么一次。”李老师感叹说:“也不知道这些乐器还能响多久。诶,你们要去前面一点的位置吗?”
王珂尖嘴猴腮似的附和:“要的要的!”
齐寻没说话,默默拉起相机包。
李老师收回手,“行,跟我来吧。”
三人跟随她来到舞台底下,人群被围在栏外,这一带比较空,地面上摆满了各种灯光和音响。
王珂和许艺悠赶忙驾着相机。齐寻把收音杆掏出来,这是他们在清丰镇第一次用这个。
舞台是大场面,画面要纯净整洁外,声音的收取也必不可少。但是声音不用收很多,齐寻只把挑杆伸长至一米五左右,才开始连相机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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