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招娣故意撇了嘴,“啧”一声后用神秘的语气说:“你不晓得,这次搬来的是个大明星!”
“大明星,呵。”张国旺深深吸了一口烟,心情好了许多,“你从哪听来的,大明星能住我们这来?”
许招娣一拍手,激动道:“这就是嘛!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后来问了才知道,这个大明星一开始是有钱人的情妇,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家,这才被赶到了这里来。”
张国旺这才感兴趣,叼着烟含糊不清说:“你再说说。”
许招娣说起这些八卦来头头是道,唾沫横飞。一双手更是必须要手舞足蹈的,生怕别人错过一丝一毫的精彩。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正在指点江山,讨论国家大事。
实际上只是在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进行最恶意的猜测,戳着对方的脊梁骨,恨不得看看血肉里面还有没有什么谈资。
“这个大明星以前火得嘞,那个脸就狐媚子样,勾引到了自己电视剧的资产商……”
说到这里,许招娣的话被张国旺打断。
张国旺用不屑的语气纠正,居高临下的态度令人火大。
“是投资商,你个瘪三,这都说不清楚。”
许招娣说到兴头被打断火气也大,直接大声嚷嚷:“你要不要听了!不听我和别人说去!”
“听听听,我不说了。”
“她勾引到资……投资商之后,一个小三还管起正宫来了,非要男的离婚和她过,
而且狮子大开口,要男的给她很多钱,这人家有钱人怎么会乐意,当时就和她断了。”
“后来她怀孕了,还用孩子威胁人家,但有钱人哪里是这么好拿捏的,马上把她给封杀了。这不,她生下孩子以后只能住到这种地方来,好一点的地方全都不敢收她!”
张国旺吐了口烟,一口黄牙露了出来,问:“真的假的?”
“这是人家有钱人说的,有钱人说的话能有假?”
张国旺不赞同,冷笑说:“现在的有钱人,都是靠吃我们的血汗钱富起来的,他们的话谁知道真的假的。”
许招娣讲完八卦翻脸不认人,直接嘲笑出声:“你一辈子的血汗钱加起来都不够人家吃顿饭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个死八婆说什么呢!是不是死了男人,儿子还不回家让你心理扭曲了?老子再穷也比你过得好!”
“行行行。”
许招娣显然早就习惯了男人强行挽尊的样子,都懒得搭理他,拨了拨自己的大卷发,汲拉着拖鞋就走了。
边走边找有没有下一个人能陪她一起聊八卦,毕竟这是她生命里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了。
*
庭若玫搬过来的时候正下着小雨。
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她尽量把伞往前撑,生怕雨水落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尽管这样的姿势,会让单手抱孩子的她更累。
有许招娣广播似的到处宣传,此时此刻,没有人疑问她身边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帮助她。
数十双凝视的目光落在庭若玫身上,庭若玫似未察觉,自顾自找着自己的房子。
迷蒙的烟雨荡开在空中,庭若玫秾丽美艳的面容清楚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她一身洁白素净的长裙,外套也是白色的,好像坠落凡尘的仙子一般清冷。
与花乡街妇女枯黄的头发不同,庭若玫的头发水亮柔顺,风一吹就扬起一段小小的弧度,羽毛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尽管她此时面容疲惫,但依旧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要美上千万分。
男人心里升起淫念,女人在心里想着果然是个狐媚子,小孩则懵懵懂懂,觉得仙女姐姐好漂亮。
庭若玫大概也早就知道自己的邻居都是些什么人,没有打招呼的念头,开了锁就进了家门。
进去之后,被屋子里腐朽发霉的气味惹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随手拍一拍沙发,都能扬起厚厚的灰尘。
庭若玫打开客厅和房间的窗通风,幸好窗外是一片空地,不用再面对那些人毫不掩饰的恶意表情。
她手上抱着的婴儿面对陌生昏暗的环境也不哭不闹,从小就很懂事。
婴儿红润的脸蛋和庭若玫苍白的脸对比明显,显然庭若玫将孩子养得特别好。
白白净净的小婴儿挥舞着小手,不知道是想抓住什么,还是想要抱住自己的母亲。
庭若玫温柔地抱着庭仰,轻轻晃了晃,哄睡:“睡吧,我的宝贝阿仰。”
庭仰水亮的眼睛睁着,手抓住庭若玫的一缕头发,没有拽,只是握住。
小孩没有睡,而是“咿咿呀呀”地笑了出来,小天使一般的笑容治愈了庭若玫的疲惫。
庭若玫将外套脱下来垫在了沙发上,随后将庭仰放了上去,自己则一边做家务一边看着庭仰。
其实不用一直看着庭仰,因为孩子很乖,不哭不闹也不乱动。
母亲将他放在哪,他就乖乖在原地玩自己的手指,等母亲来了再伸出手臂要抱抱。
房子不算大,但一个人收拾起来还是很费力。
一直到黄昏时,整个屋子才被打扫干净。
庭若玫拖着疲惫的身躯去看庭仰时,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收拾房子的中途她给庭仰泡过一碗米糊,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点东西。
许是知道母亲已经很累了,每次睡着后,庭仰都很安静。
不像许多同龄人会在梦中突然惊醒,哭喊个不停。
庭若玫抱起庭仰,俯下身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无限的爱意被包裹其中,令睡梦中的孩子都忍不住张开嘴小小“咿呀”一声,然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无意识的微笑。
庭若玫轻轻说:“晚安,我的天使。”
小小的庭仰沉浸在梦中,听到母亲的声音,似有所觉般“呀”了一声,就好像也在说“晚安”。
庭若玫的指甲之前染了玫红色,搭配上一袭红裙最是明艳逼人,此时一身白裙难免有些突兀。
往日里她最爱美,此时却不注意这些了。她将头发简单地盘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现在的舆论。
其实看不看都无所谓,自己是第三者的认知已经深深根植进所有人的心里。
她试过辩解,但是得不到有用的成效,于是她开始沉默,至少这会让那些人渐渐淡忘她。
翻了一会评论,果然,网上铺天盖地全都是对她的谩骂。
她试图找出有没有人在相信她,可是相信她的每一个人,无一例外都被骂得很惨。
在这场造谣狂欢中,诬陷者义愤填膺,被诬陷者百口莫辩。
爱她的人痛不欲生,恨她的人痛快畅意。
算了。
庭若玫想。
不要再为她辩解了。
既然谩骂她才是多数人心里的“正确”,那就所有人都骂吧。
此时此刻还愿意为她争论对错的,无非就是曾经最爱她的那些人。
她不希望这些真的爱过她的人,因为爱她再受到伤害。
这是一个普通的黄昏,庭若玫安静地坐在窗边。
房子里的霉味还没有散尽,窗外也是一片垃圾场一样的废墟。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未来。
但是至少、至少她要给自己的孩子争取一个未来。
她的阿仰,千万要过得开心。
第54章
在花乡街这种地方, 如果你一定要做些什么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幸福,那狂欢后的代价就是生命。
*
庭仰小时候不喜欢说话,因为没有人喜欢和他说话。
除了母亲,每一个人听到他开口都会面露嫌恶地走开, 生怕染了瘟疫似的。
等走远了, 又开始窃窃私语, 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小孩子是天性好动又渴望被爱的, 他们承受能力不强,所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委屈。
这些人避之不及的态度让庭仰很受伤, 但是庭仰很懂事,他知道妈妈要赚钱,已经很累了,所以不可以再拿自己的事情去打扰妈妈。
小小的庭仰每天都这么想着,越来越坚强。
街尾的许大婶这两年腿脚不好使, 儿女又不在家,家里总有许多活要有人帮着做。
简单一点的, 比如扫地拖地洗碗这些, 庭仰都会主动帮忙。
因为许大婶家总会有吃不完的蔬菜, 只要他帮许大婶干一点活, 就可以得到好多好多蔬菜啦。
就算在许大婶家干活时, 许大婶一直骂他野种, 他也可以保持甜甜的微笑, 一直等到回家关上门才哭出来。
阿仰很坚强,很厉害哦。
那时候庭仰九岁,以为世间人人皆苦, 所以他总不吝啬于以善意对待所有人。他以为除了母亲是天使以外,其他人无非就是普通人而已。
可是他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上能好好当一个普通人已经足够不容易了。
*
庭仰第一次交朋友是在三年级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小男孩正巧也住在花乡街。
是对面卖猪肉的叔叔张国旺的儿子,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大。
受父母的影响,张逸泽小时候很讨厌庭仰,甚至视他为恶魔。
他一向奉父母之言为真理。
等到他三年级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才渐渐明白父母说的也不全对。
譬如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永远做对加减乘除组合式和应用题。
直到他发现庭仰的每一次考试,数学永远是满分。
简直离谱,太不是人了。
某次考试,看见庭仰再次夺得年级第一时,张逸泽终于忍不住了。
他暗中观察了一周,发现庭仰除了话有点少以外,其他的都和正常人一样。
甚至在被班里的小霸王陈木康欺负的时候,庭仰也只是不说话。
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笔袋,拍拍灰继续写作业,看起来特别可怜。
若论霸道,谁比得过花乡街出来的孩子呢?
张逸泽当即推开陈木康,愤怒地警告他不许他再欺负庭仰。
有他在,谁敢欺负他们花乡街的人?
陈木康横行霸道惯了,当即与他厮打起来,然而他下手留有余地,花乡街的人却都是不要命的。
很快他就被赶走,张逸泽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皱了吧唧。
庭仰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点湿漉漉的光,一闪一闪,好像波光粼粼的湖水。
张逸泽被这小鹿一样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故意张牙舞爪道:“以后你是我的小弟,我罩着你,你教我数学就行。”
数学狗都不学,他只是想要罩着庭仰而已。
“好。”庭仰垂下头,声音很低,“谢谢你,张逸泽。”
张逸泽不满他垂下头的动作,“你垂下头干什么?就像不想见到我一样,把头抬起来。”
庭仰乖乖抬了头,但是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里面蓄满了眼泪,正啪嗒啪嗒往下掉。
豆大的眼泪似火一般灼得人手心滚烫。
张逸泽呆住了,随后一双小手不停地拍着庭仰的背,大喊:“你不要哭你不要哭!我罩着你,你为什么还要哭!”
“我不哭。”
庭仰这么说着,不一会真的就忍住了眼泪。
他好听话,说不许哭就不哭了。
张逸泽放下心,同时三年级的小朋友心里有点忧愁。
这个小弟也太爱哭了,难搞。
*
一开始张逸泽只是对庭仰抱有一种好奇。
为什么这么厉害的人,爸爸妈妈都要叫他恶魔呢?
语文数学英语,每一门他都是班级里稳稳当当的第一名,从来没有人能超越他。
后来是真的拿他当朋友,没办法,谁不喜欢乖乖巧巧的学霸小弟呢?
尽管陈木康还是会来找庭仰麻烦,但是张逸泽每一次都会挡在前面赶走他。
说好了要罩着庭仰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六年级。
花乡街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比其他地方的孩子早熟一些的,这是贫穷落后带来的成长。
庭仰和张逸泽从不去游戏厅或者网吧。
一是因为没钱,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挥霍时间的资本。
张逸泽嗦着一根老冰棍,郁闷地和庭仰吐槽他爸。
“我爸现在天天和我妈吵架,天天闹着要离婚离婚,真受不了他们。”
一般到了这种话题,庭仰都很难说得出什么话。
他的母亲很爱他,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吵。
于是他也只能随口应一句:“嗯。”
张逸泽不满:“好啊你,现在这么敷衍你大哥是吧?当心我不罩着你了。”
庭仰还是“嗯”一声,咬了一口自己的冰棍,相当的有恃无恐。
张逸泽挥了挥拳头,发现吓不到他以后,也拿他没办法,继续郁闷地嗦冰棍了。
“……现在的小弟真不得了,骑到大哥头上了。”
凉风习习,庭仰和张逸泽一起步行回家。
两人住的很近,门对门喊一声就能听见。
张逸泽摆摆手,“走了。”
庭仰也挥挥手,“再见。”
进屋之后,庭仰发现母亲居然已经到家了。
提前了好几个小时,以前每次到家都得十点左右。
“妈妈!”庭仰很高兴,飞扑给了母亲一个拥抱,“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庭若玫揉揉庭仰的脸,“妈妈回来得早不好吗?今天给宝贝做大餐。”
谁知庭仰并不高兴,愁眉苦脸说:“妈妈,我不要吃大餐。”
好贵,要花好多钱。
庭若玫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儿子在想什么,手指曲起,刮了一下庭仰的鼻子。
“小操心鬼,不贵,难得一次没事。”
庭仰非常听母亲的话,乖乖坐在餐桌前,等着母亲的大餐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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