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仰怎么会不知道祁知序是担心自己,其实他完全多虑了。
庭若玫不会在她的出道纪念日这天发疯,甚至一年中唯一一天不会发疯的日子,就是今天了。
祁知序没有让庭仰坐他家的车,而是和庭仰一起坐了公交车。
“回你家的路线是什么啊?”
庭仰熟练报出口,“78转地铁四号线,再转6010。”
祁知序悄悄在备忘录记下来,“好。”
上次他出现在庭仰家门口的巷子里,真的是个意外。
他只是觉得花乡街开发前景很好,想来巡视一下自己未来的产业而已。
今日最大的笑话。
花乡街开发前景很好。
说着感觉要转很多站,但两个人都没觉得漫长。
一个是因为习惯了,一个是喜欢的人待在身边,恨不得一秒钟拆成十年,坐一站车就能和他白头偕老。
到终点站,零零碎碎有一些人下车,庭仰与他们走相反的方向,祁知序立马跟上。
“还要走多久?”祁知序与庭仰并肩走在一起,“希望别太快,想和你多呆一会。”
“祁哥,你真的没被穿书吗?”庭仰故意拧起眉,做出疑惑的表情,“你今天怎么和以前那么不一样?”
“穿书啊……”祁知序同样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真的是一本书,那我希望我和你是一本he文的主角。”
“Happy ending.”庭仰重复了一遍,“好呀,我喜欢圆满的结局。”
祁知序说:“要穿就穿某绿色软件的甜文,无病无灾,无难无阻,一路开开心心到结局。”
“绿色软件?”庭仰故意曲解祁知序的意思,“360清理大师吗?”
“那是什么?”作为半个外国人,祁知序显然没有听懂庭仰的玩笑,“听说是个病毒软件?”
庭仰沉默了一下,“……倒也没说错。”
说到小说,庭仰突然想起来之前祁知序说他想要去当编剧的事情。
“祁哥,你之前说你想当编剧,你想写哪一类的啊?”
庭仰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现在流行车祸失忆,真假千金,豪门风云,热血追梦……有你擅长的题材吗?”
祁知序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干咳一声。
“我应该比较擅长其他类型。”
没有人知道,他在学校论坛上还有个马甲,专门写【一见如故】的同人文。
【一见如故】是班里那群女孩子给他和庭仰取的CP名,还挺好听的。
祁知序一开始写同人文的初衷,只是因为看见有人磕林子轩和庭仰的CP。
开什么玩笑,明明他和庭仰最配了好吗?!
半夜气得睡不着,祁知序怒而码字,当场写了篇2w+的同人文,半夜做贼似的发到了论坛里。
反响出乎意料的好。
可惜他中文还没学精,有不少磕对家CP的人就抓着这点抨击他的文笔。
大概是骨子里的华夏血脉发挥了用处,祁知序文笔进步神速,现在已经能到标准水平了。
加上剧情戳萌点,他一跃成【一见如故】的元老级太太。
唉,真是心酸的进步史。
现在他在论坛里新连载的是古代背景的文。
沉默隐忍四皇子x仗剑江湖小少爷。
预定是he的,他不喜欢be结局。
“祁哥?”庭仰伸手在祁知序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叫你半天了也不理我。”
祁知序回过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怎么了?刚刚在想老万布置的那道竞赛题的解题思路。”
“没什么,就是本来想问你,你刚刚说擅长的类型是什么。”
“也不能说擅长……就是我想写这种。”祁知序说,“我喜欢古代背景的,最好主角是那种行侠仗义的类型。”
“行走江湖的大侠吗?我感觉大侠过得都好苦。”
“不是。我喜欢那种生活在金堆玉砌的环境,耗尽千金养出来的骄纵小少爷类型,我舍不得我的主角吃苦。”
锦衣玉食的天才小少年。
提到关键词,庭仰立马想起来自己之前在医务室做的那个梦。
梦里自己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剑客,祁知序是气度不凡的皇子。
“那多好啊,无忧无虑当他的大侠就好了,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顾忌人情世故。”
“我就是这么想的。”
祁知序有点高兴,顿了顿,又有点黯然。
可惜是同人文,那就不能拿给庭仰看了。
庭仰没发现祁知序的情绪忽晴忽雨。
远远看见那条熟悉的巷子,扭头和祁知序说:“祁哥,我到了。”
言下之意,祁哥,你该走了。
祁知序听懂了庭仰的暗示,揉了揉眉心失笑。
毕竟是他自己强行要跟过来的,对方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我送你进去吧?只进巷子,不进你家。”祁知序故意叹了口气,“我都来这两次了,你还不让我进去看一眼吗?”
庭仰没有拒绝的理由,这又不是他家的地皮。
路上,庭仰还遇到了一户人家的小孩。
那小孩一看见庭仰扭头就跑,好像遇见了什么吃人的妖怪一样。
庭仰对此习以为常,自顾自走着,祁知序也没多问。
临到家前,庭仰停下了脚步,“我马上到家了,祁哥,明天见。”
祁知序没有磨叽,爽快挥了挥手,“明天见。”
确定祁知序转身走了,庭仰这才走完最后一段路回家。
打开灯,家里一片狼藉。
庭若玫用来插花的花瓶碎在地上,混合着枯叶的水流了满地,玫瑰也像瓷器一样碎在地上。
庭仰看了半晌,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也是,都发疯了,谁还管今天是什么日子。
儿子的生日都能捅他一刀,更别说什么出道纪念日这种日子了。
过去的荣光,庭若玫早就忘记了吧。
过去的一切,她都忘记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庭若玫又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房门口,过于平静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你今天和他一起回来的。”
“你们什么关系?”
就知道。
我就知道。
庭仰疲惫极了,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头一次,他没有理会庭若玫的任何话语,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庭若玫罕见地没有暴怒或质问他,一双冰冷的眼死死盯着庭仰,随着庭仰的动作慢慢移动目光。
在庭仰手搭上门把手后,她逐渐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笑意。
庭仰推开自己的房门,看清房内的景象后,瞬间被当头一棒,大脑嗡嗡地响着。
房间里一切纸质的东西全都被撕烂,原本没什么东西的房间因为这些粉碎的纸张显得凌乱。
早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被掀到地上,被刀划出了数道划痕,里面雪白的棉胎翻了出来,碎散地溢了一点棉渣。
从前庭若玫无论怎么发疯,都不会进他房间。
这条潜规则已经成为了一条界限,似乎只要不越界,一切就都能安安稳稳沉没在深海之下。
他们可以继续当自欺欺人的家人,继续当相安无事的仇人。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什么,冲到自己书桌前拉开抽屉。
抽屉的最深处有一个小礼盒,一般是用来装戒指、项链,这一类首饰的。
拿出礼盒打开盖子,原本放在里面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吗?”
庭若玫殷红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艳丽而充满恶意的微笑,好像开在腐烂尸骨上的玫瑰。
庭仰循声望去,发现庭若玫手中拿着的是他在找的项链。
项链不值钱,只是他初三那年买下的一条再普通不过,现在已经有些过时的项链。
庭仰也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买下这样一份注定不会被送出的礼物。
大概是为了圆少年时的梦。
命运兜兜转转,他曾经想送项链的人,现在真真切切拿到了这条项链,可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项链哪来的?”庭若玫捏着链子摇了一下,项链坠垂在空中晃了晃,“挺好看的,为什么要藏起来?”
庭仰语气很抵触,生硬地说:“还给我。”
人是会被惯坏的。
见惯了庭仰沉默顺从的样子,庭若玫对他这种攻击性十足的样子感到不满。
“你想要?”庭若玫冷下脸,“那就还给你好了。”
下一秒,捏住项链链条的手松开,闪着冷色光的项链直接掉到了地上。
项链上卡着的钻石随着落地的冲击力被撞落,劣质的钻石滚落在地,昏暗的灯光让它折射出一点微弱的亮光。
一闪一闪,倏然消失。
项链被庭若玫弄坏了。
一时之间,庭仰也不知道心里是荒谬多一点,还是讥讽多一点。
本来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事实上真到了这一刻,心里也只有平静。
“你不喜欢的话,弄坏了就弄坏吧。”
庭仰语气冷静,庭若玫反而暴躁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你不是最喜欢猜了吗?你可以继续猜,猜到你认为这就是真相为止。”
庭仰随便收拾了一下房间,把书包背上就往屋外去。
与庭若玫擦肩而过的时候,庭若玫握住了他的胳膊。
巨大的力道让人毫不怀疑,她是想捏断庭仰的胳膊。
庭仰面不改色,用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庭若玫抓着他的手指。
少年的力气早就已经超过母亲了。
庭若玫秾丽的脸开始扭曲,“你今天如果要出去,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庭若玫脚步不停,“真的吗?谢谢你。”
庭若玫气得嘴唇发抖,顿了顿,怒火中烧的眼神逐渐软弱了下来。
“阿仰,我为了你吃了这么多苦,你不能不要妈妈啊。”
庭仰此时已经到了门口,闻言垂眸淡笑一声,“妈?”
“妈,我曾经欠你,但是现在已经不欠了。”
养育之恩要怎么样才算偿还干净呢?
有人说,人用一辈子也偿还不了这份恩情。
可是庭仰却想自私一点,他不想再被这份恩情挟制。
开门前,庭仰突然转过身看着庭若玫。
庭若玫没料到庭仰会突然转身,狰狞的表情还没收拾好,硬生生挤出了一抹怪异的微笑。
“妈,你之前不是总用你的死来威胁我吗?”庭仰好像真的很疑惑,“今天你怎么不威胁我了?”
庭若玫没想到庭仰是来嘲讽她的,当即目眦欲裂,“你早就盼着我死了是吧?那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庭若玫一边神经质地咬着指甲,一边走到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
她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庭仰,我今天死在这你就是杀人犯,你还想要什么前程?”
庭仰没像往常一样神色紧张地劝庭若玫,让她放下刀好好说话。
“你忘了吗?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为了你我可以不要前程。”
庭若玫把刀往下压了压,刀不算锋利,这样也只是让皮肉被挤压了一些,没有划出刀痕。
庭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向庭若玫的目光疑惑不解。
“妈,其实我很早就好奇了,如果你说你想死,而我没有阻止你,你真的会去死吗?”
庭若玫的脸又露出了那种怪异的微笑,好像害怕极了还要扯出微笑。
压在手腕上的刀开始颤抖,庭若玫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
漫长的对峙里,庭仰和庭若玫谁都没有先示弱。
庭仰年纪比庭若玫小,经历的也没庭若玫多,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先认输的那一个。
可是从头到尾他的脸色都没变过,反而庭若玫的神色愈发惶恐。
打破这场对峙的,是庭若玫握住手上的刀划了一下。
只划出一个很浅的伤口,血珠子刚冒出了个头,庭若玫就尖叫着丢开刀,一副崩溃的模样。
“我知道答案了。”庭仰说,“你不会死的,你比谁都惜命。”
先前一次又一次用死亡威胁他,不过是仗着他还爱她而已。
没有了这份特殊的爱,那轻飘飘的一句“死亡”一文不值。
*
晚风吹起来,带着一点微弱的凉意。
庭仰有些庆幸自己穿着的是长袖外套。
庭仰拢了拢外套,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
是先去巷外的小卖铺里买瓶水,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最后,他选择先找个地方平复一下心情。
花乡街早些年还没那么贫穷,如今是断垣残壁的地方,曾经也是有人居住的。
步行了十分钟左右,庭仰独自到了一块堆积着各种建筑废料的地方。
满地堆着零碎的烧结砖和废弃金属。
这里的曾住户算是花乡街比较有钱的人家了,不然后面也没法搬离这个代表贫穷的地方。
这一块地方风水极旺似的,前前后后住的几户人家后来都搬走了,如今四周荒无人烟。
早些年,这里其中一家的男主人为了哄小孩,用做生意剩下的木料手工搭了一个简陋的秋千。
木头和铁链搭成的秋千上面没有一丝装饰物,只有小孩用油漆在柱子上画了几朵小花,勉强可以算是一个装饰。
这样一个简陋的秋千,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影响市容的器械。
在花乡街却是所有孩子的童年梦想,那户人家的孩子也因为这个秋千,一跃而成花乡街所有孩子的“小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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