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骤然出现一声响动,是祁知序离开座位,将谢哲宇拽起踹倒在地时发出的。
祁知序眼神里充满了怒火,所有礼仪都被他抛之脑后。唯独下拳时毫不留情的力道,才是他此刻真实感受的具象化。
谢哲宇嘴角流出了血,但他还在笑。
庭仰坐在原位,叫了一声:“祁哥。”
祁知序挥拳的动作顿了顿,那一拳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
“回来吧,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这句话一落,不止祁知序愣住了,就连谢哲宇也变得不可置信。
“你凭什么不在乎了?她是你的母亲,你的血缘至亲,你凭什么不在乎!”随后他喃喃自语般神经质道,“你不能不在乎……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祁知序甩了甩拳头,满脸不爽。
站起来时,趁庭仰不注意,不动声色地又踩了一脚谢哲宇。
刚抬头,就心虚地对上庭仰无可奈何的目光。
庭仰收敛神色,问谢哲宇:“我要不要认一个杀人未遂的人当母亲,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吧谢先生。”
谢哲宇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唇角的血被他慢慢抹去。
“你不想听听我选上你的原因吗?我的弟弟。”
庭仰云淡风轻笑了笑,“愿闻其详,谢先生。”
谢哲宇理了理衣领,重新坐回座位上。
“谢晋祝对外公开的妻子只有一个,也就是谢宇星那个蠢货的母亲,陈安旗。标准的商业联姻,双方都没有任何感情,所以陈家也不在乎谢家后来领回来一个长子。”
庭仰想通了个中关窍。
“只是你成年后无法经手谢氏内部的事务,对外也要淡化谢氏长子的存在,只有陈女士的儿子才有继承权,对吗?”
“没错。”谢哲宇毫不吝啬对于庭仰的赞同,“谢晋祝对外宣称我的身份是什么呢?与情投意合,但早死的初恋的孩子”
庭仰不理会他的疑惑,直接发问:“谢先生还没有告诉我,你选上我的原因,以及你的目的是什么。”
“别那么心急啊。”谢哲宇叹了口气,“选上你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与我感同身受吧。”
谢哲宇身体前倾,带着虚伪温柔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庭仰。
“我们的母亲在谢晋祝身上都有同样的遭遇,她们都不服输,选择反抗,却又失败。”
“我的目的,不过是希望你和我一起报复谢晋祝,仅此而已。”
庭仰觉得有些可笑,“你希望利用我对庭若玫的亲情,帮助你让谢晋祝得到报应,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人生搞成这样”
“谁知道呢,一开始只是想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后来有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觉在。”
庭仰对这番话的荒谬感到不可置信,“那你凭什么觉得,庭若玫做出这些事之后,我还会帮助你”
“我之前说过了,你是我见过最坚韧的生命,你的道德感和正义感远比你想象得要高很多。就算我本来不确定,昨天你直播的那番话也让我放下了心。”
庭仰讨厌这种被人摸透心思的感觉,他可以起身就走,因为无论谢哲宇想要说的是什么,都与他无关。
可是那一句“同样的遭遇”却让他的所有行动都被压制。
谢哲宇早就料到了事情的结果,他把口袋里的那朵纸玫瑰捏皱,变成一团废纸。
“在听我的计划之前,我们先来听听我母亲的遭遇吧,这或许会让庭大律师更加坚定地选择我的阵营。”
同情有时也会成为一把趁手的武器。
*
顾湘安是八中标准的“差生”。
她抽烟喝酒,泡吧早恋,纹身染发。
即使她并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在许多观念迂腐的家长眼中,她就是个“坏学生”。
在又一次与父母的争吵中,她受不了那些明讽暗刺的话语,再次摔门而去。
十六七岁的少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独自在酒吧喝得烂醉。她姿容艳丽,虽然还带着青涩,却已经可以看见美人的雏形。
有不少男人都对她蠢蠢欲动,但都被她赶走了。
在这么多猥琐油腻的男人中间,顾湘安仍然期待像小说里那样,出现一个风度翩翩的人带走他。
醉眼朦胧间,他看见有人走向她,对她伸手。
“我叫谢晋祝,和你是一个学校的,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来者风度翩翩,笑容亲切,是学校里有名的校草富二代。
顾湘安潜意识里的崇拜让她被鬼迷心窍,搭上了那只手,“不想回家,你送我去新城花园可以吗?”
那是她朋友家。
“如果你想休息的话,这家酒吧三楼就有地方,不如等你酒醒了再去吧。”
顾湘安有点迟疑,正欲拒绝,谢晋祝又道:“你可以打电话叫你朋友来接你,你先去上面待一会,等你朋友来了再走。”
“好吧,谢谢你。”
听到顾湘安没有拒绝,谢晋祝笑了笑。
这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在未来很多年,都成为顾湘安恐惧的阴影。
接下来的事情都如谢晋祝预料的那样顺利。
带着毫无反抗能力的顾湘安,他轻而易举就迷倒了她,然后实施侵犯。
房间很好的隔音让一楼的吵闹被隔绝大半,偶尔的欢呼尖叫都像庆祝。
顾湘安的朋友来时,到三楼却被人告知对方已经走了。
电话打不通,报警又有些“小题大做”,最后只能去顾湘安常去的地方找人。
其实顾湘安离她不过几步之遥,爆炸般轰吵的音乐声里藏着顾湘安的求救。
这家酒吧的三楼专供大人物取乐,老板本人就是那些心术不正的富二代之一。
三楼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罪恶之地,华丽的装潢掩盖的是流不尽的混浊血液。
顾湘安在绝望中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用指甲抓挠着身上的人,抓出血痕,让血液凝固在她的指甲里。
掉在床上的谢晋祝的头发也被她攥在掌心,成为崩溃之下唯一的稻草。
等事情结束,她身体还在发抖,却果断地报了警。
很快警察赶来,把她带走、检查,询问。
警察把她提供的证据收好,她以为自己的不幸至少可以换回一个公道。
可是等啊等,等她再去询问时,只得到一个“不是谢晋祝”的答复。
检测结果显示侵.犯她的是另一个人,一个眼神下流猥琐的混混。
混混自己也承认了这件事,很快他就被以强.奸罪定罪。
怎么可能呢?
顾湘安不满这个结果,在警局大闹一场,最后当然什么也没得到。
混混临走前对她比了个“二”和“零”的手势,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
回去以后,顾湘安才想明白,这是混混用几年牢狱之灾换来的报酬。
二十万。
对于谢家来说,一场过火的玩闹留下来的残局,只需要二十万就可以收拾妥善。
顾湘安很冷静,从她知道保留证据就可以看出,但是再冷静也没有用。
她回到学校,去谢晋祝他们班找到他时,他正笑容满面地与周围的人打闹。
他与这个年纪青春正好的少年没有两样,甚至更加有钱帅气,是无数少女幻想中的完美男友。
见她来找他,他也不意外,笑吟吟走了出去。
顾湘安在天台上质问他为什么时,他有些疑惑。
“有没有你的同意,有什么区别呢?”
“像你这种人,只要我给你钱,让你陪我玩玩,你应该都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吧——这是花钱找个干净的□□。”
“至于为什么选择现在这种方式……不好意思啊,我只是觉得这样更刺激,更好玩。反正,出了什么事我家里都会兜底。”
顾湘安想直接从天台上跳下去,但她明白,死了一个人对谢晋祝来说也不过是麻烦了一点,没办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于是她冷静了会,突然笑了,“所以钱呢?”
“什么”
“谢少把我当妓.女,但我可不是出来卖的,想让我彻底闭嘴,要不然就杀了我,要不然就给我封口费。”
顾湘安承认自己不是什么不慕荣利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想要这笔钱的确不是为了虚荣心。
谢晋祝鼓了鼓掌,脸上充满对她的轻视,“想要多少,你直说就行。”
“当时你帮我付了酒钱,一千一百块。”
“你再给我十九万九千,我以后就不会再去报警,也不会再为这件事来找你。”
谢晋祝答应得很爽快。
“行啊。”
顾湘安拿了钱,果然没有再找过谢晋祝。
哪怕在发现自己怀了孕,无数次呕吐着想要流产时,依然没想过用孩子向谢家索要一分一毫。
她的确是个不学无术又蠢笨的人,明明这个孩子可以换来她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她却还是选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生下孩子。
那十九万九千她一分未动。
顾湘安不再画那些艳丽但庸俗的浓妆,不再整日醉生梦死。
她拥有那样做的权利,但那会让许多人对她心存偏见。
当她的父母埋怨她在外面乱搞有了孩子,增加了家里的负担时,顾湘安不再据理力争自己的委屈,而是在课后打了好几份兼职补贴家用。
顾湘安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为喆禹。
顾喆禹,是谢哲宇在被谢家认回去之前用的名字。
在顾喆禹十二岁时,谢家的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他们虽然不喜这个孩子,但毕竟是谢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于是他们把顾喆禹带走了。
顾湘安已经死于过劳,家里只剩下顾湘安的父母,他们早就看顾喆禹这个拖油瓶不顺眼了。
回到谢家以后,满脸沟壑的谢家长辈表情冷漠,他用浑厚的声音问:“听说你叫顾喆禹谢家的孩子,自然要姓谢,喆禹这个名字我找大师算过了,克我们谢家财运。”
顾喆禹拘谨地站在原地,尽管心里知道这是母亲的仇人,但头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地方,忍不住心中发紧。
他不说话,谢家的人也没准备听取他的意见。
谢家的长辈淡淡道:“你以后叫谢哲宇,哲学的哲,宇宙的宇,大师帮你算的名字,旺你的未来。”
旺谢家的未来。
顾喆禹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谢家长辈满意于他的识时务,让佣人带他下去认地方。
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比他小一点,正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他。
十二岁的谢哲宇沉默温驯地假装没有看见那个眼神,事实上,那个鄙夷的眼神他记了很多年。
一直等他后来走上心理学的道路,拜了享誉国际的大师为师,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紧张又兴奋地对谢宇星进行了心理暗示。
——他不是很喜欢倨傲地看着别人吗?
——那就再骄傲一点吧,让别人表面对他恭谨,实际上在背地里嘲笑他的狂妄与自傲。
对了,还有谢家。
谢哲宇在潜移默化影响了谢宇星后,又想起自己那可怜的母亲。
心里似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正义感填充,他想要让仗势欺人的谢家受到应有的惩罚。
于是他找上了和他拥有相似经历的庭仰。
庭仰的母亲憔悴但美丽,他们的生活一贫如洗,但是庭若玫却依然爱着庭仰。
这可不行。
谢哲宇借着心理治疗的名义,第一次为庭若玫下了暗示,暗示她去憎恨庭仰。
有了第一次,就能找到机会有第二次。
很快,他见时机成熟,便诱导张国旺侵犯了庭若玫。
被酒气掏空身体的男人催眠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一切都按照他的预料顺利进行。
谢哲宇并不担心庭仰会因为庭若玫疯癫了,就不愿意帮助他报复谢家。
他早就看出来了,庭仰就是那种不折不扣的正义使者。
自己的生活烂得像滩泥,却还努力让别人的生活干净。
——“砰。”
庭若玫跳楼时谢哲宇也在,他躲在监控死角捂着嘴无声大笑,脑海里全都是庭仰身上溅了血的样子。
多可怜多无助,就像他十二岁那年,刚被带回谢家时那样。
谢哲宇不着急和庭仰摊牌说明一切,这时候的庭仰还太弱小,无法撼动谢氏的根基。
哦对,如果他那个男朋友家里愿意出手的话,那事情应该会很简单。
可惜祁知序的家里并不同意他和庭仰在一起。
谢哲宇喜欢做有把握的事情,等到庭仰自己成长起来就好了。
第77章
庭仰听完谢哲宇讲述的关于顾湘安的往事, 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谢哲宇知道,庭仰听了顾湘安的事情后绝对不会拒绝他,于是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果然,庭仰道:“我会帮顾小姐讨要到一个公道。”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 但是谢哲宇却皱了皱眉。
没想通也不在意, 反正依照庭仰的性格, 绝对不会“恩将仇报”。
谢家倒台自然会对他有极大的影响, 可是没办法,庭仰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谢晋祝。
谢家轰然倒塌也不过是未来一瞬间的事。
处理完谢晋祝, 他们肯定要查当年唆使庭若玫跳楼的那个人。
没有了谢家长子身份的助力,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藏得住。
既然藏不住,那不如现在就跳出来和他们达成合作。
主动告诉他们顾湘安的往事,以此来“挟恩图报”。
祁知序冷哼一声,对谢哲宇自以为大获全胜的样子感到不屑, 甚至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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