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交换了个眼神,春澜吞吞吐吐道:“爷不肯让我们进里间,也不要我们服侍。”
秦嬷嬷不以为意,裴玉向来不喜欢侍女们伺候,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我们好像听到小爷房间里有姑娘。”夏锦咬着唇小声道。
“哐啷”一声,秦嬷嬷手中的铜壶摔落在地。
她顾不上地上的铜壶,惊讶地看着两人:“你们没看错吧?小爷房间里有姑娘?”
夏锦眼神笃定:“我们虽不曾见着那姑娘,但是却清楚地听见了她的鼾声。”
秦嬷嬷擦了擦手,有些将信将疑,难不成她家玉郎终于开窍了?
春澜和夏锦两个丫头姿色都不俗,心气也高,原本是从颍川裴家主家派过来的,预备给裴玉做通房丫头。
只是裴玉却对这两个丫头没什么感觉,直接把人扔给秦嬷嬷带着,让她们在府上做一些针黹洒扫的杂务。
日子久了,两个丫头也就逐渐打消了念头,开始老实安分起来。
谁知道她们今日竟发现小爷房间里有人!
这倒是让她们平静的心里又激起了一丝好胜心。
她们倒是很想看看,那个女人究竟长什么样,竟然连向来不近女色的小爷也能勾去。
“你们说那姑娘还打鼾”秦嬷嬷的表情有些微妙,心里更是犹疑不定。
她家玉哥儿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姑娘哟!
春澜和夏锦都点点头。
她们长得这样好看,身段也好,小爷瞧不上,偏偏找了个睡觉还打呼噜的女人。
并不是很开心呢!
“罢了,既然小爷没有从大门口把她带进来,想是有他的考量的。你们俩也给我装不知道,清楚了么?”秦嬷嬷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观察观察。
两个小丫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来日方长,只要那个狐狸精还在府上,她们总是能见到她的。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个小丫头定为狐狸精的萧玄策还沉浸在美梦里。
梦中,有温泉和美人。
美人在温泉中沐浴,氤氲流转的朦胧雾岚在池中缭绕,虽然是背对着他,萧玄策却依旧能清晰地瞧见美人白得欺霜赛雪的背脊,微微凸起的蝴蝶骨。
湿漉漉的长发宛如黑色的灵蛇,悄然游曳在美人的肩背上,亲热地贴合着他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水面只及美人腰间,便越发显得美人细腰不堪一握。
才见着美人背影,萧玄策的心里便热切起来,期待着美人转身的模样。
似乎是听到了他心中无声的呐喊,池子里的美人果然转过背来,那张脸的确是如他想象中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却差点儿将萧玄策的魂魄吓出来。
“小师弟,怎么是你?”萧玄策回过神来,神色极不自然。
池中原本还微笑着的美人突然变脸,一拍身前的水池,便有一大片池水飞溅起来,将萧玄策淋成了落汤鸡:“师兄,你居然偷看我洗澡?”
“小师弟,我不是故意的。”萧玄策慌乱解释着从梦中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裴玉站在床边,正挑眉看着他:“师兄这是……发梦了?”
萧玄策抹了一把脸,脸上干干的没有水渍。
他口干舌燥地坐起来,动作却忽然又僵住,随后有些不自然地把被子往腰间掖了掖,干笑一声:“做了个噩梦。”
裴玉轻轻挑眉:“师兄的噩梦是我?”
“不,不是。”萧玄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家师弟聪慧得很,他怕小师弟再问下去,自己就该说漏嘴了,便选择了沉默。
裴玉的表情却越发探究起来。
师兄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不言不语地选择沉默,眼下他一句不说,别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吧?
“快些起来吧,今天我还忙呢,没时间招呼你。”裴玉说着,转身就走。
萧玄策暗地里松了口气,轻轻揭开被角,低头瞟了一眼不大老实的自家兄弟。
这一幕刚好被回头的裴玉看在眼里。
他的目光一眼就钉在萧玄策腰下,那极其雄伟可观的一坨。
下一秒,裴玉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面色一沉扭头就走。
萧玄策:“……”
虽然小师弟一脸嫌弃,但是他还是瞥见师弟染上了一层薄红的耳垂。
他挠了挠后脑勺,在心中默背武功心法,等燥热消停了,这才溜溜达达地起床洗漱。
裴玉没有吩咐,府上的丫头们也跟着装瞎,只送来一盆净水。
萧玄策也不嫌弃盆里热水是裴玉用过的,捞起毛巾擦了把脸,随后又把毛巾贴在鼻翼下嗅了嗅。
“师弟,你这洗脸水怎么这么香?”萧玄策回头看裴玉。
裴玉头也没抬:“春澜她们在里头加了香膏。”
他对这些不大讲究,不过秦嬷嬷是从裴家本家来的,而裴家又是大家族,家中的哥儿们伺候得格外精细,洗脸的水里添加些香料也是基本操作。
裴玉最初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在锦衣卫所呆久了,他也就默许了。
毕竟和卫所里那群男人身上的汗臭味相比,他宁愿自己身上随时都带着香味。
“春澜?那个小丫头?”萧玄策想起那个爱穿绿色衫子的丫头,小丫头长得挺好看,跟另外一个爱穿黄裙的丫头都是当初裴府送给裴玉的预备通房。
裴玉淡淡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袖和腰带。
萧玄策打量着裴玉这一身打扮:“你这是要去哪儿?”
他身上穿着件半旧的天青色云锦长袍,脚下踩着高筒毡靴,端的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裴玉活动了一下手腕,顺手将蝉翼剑藏在自己的腰封里,又往自己的袖筒里装了只袖箭:“办案。”
蝉翼剑是师父送给裴玉的,一起送给他的还有那张天狼弓。他惯用蝉翼剑,使起来比刀更顺手。
萧玄策见他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武装到牙齿,不觉蹙眉:“实在是太危险了……”
裴玉回头,微微一笑:“你说谁危险?”
萧玄策抬手想揉揉师弟的脑袋:“谁碰上你谁危险。”
裴玉拍开他的手:“你待会儿自己从密道里离开。”
“师兄陪你同去。”萧玄策道。
反正他晚上才轮值。
裴玉仰头,眯着眼眸盯着他:“你确定?”
萧玄策点点头。
一刻钟之后,萧玄策对着房中银镜打量着自己的脸。
小师弟的易容术向来很不错,但是……
满脸凶神恶煞也就罢了,居然还特意给他画了条从太阳穴横贯整张脸的丑陋刀疤。
纵使萧玄策对外貌这种东西不在意,但是自己俊美的脸突然变成了凶悍的大汉脸,也是有些不习惯。
萧玄策想,他走在路上,只怕垂髫儿童多看他一眼都要做好几晚噩梦。
“师兄不喜欢吗?”裴玉温温和和地笑着问。
萧玄策嘿嘿一笑:“喜欢,喜欢。”
裴玉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又忍住了,他抖开手中的白玉骨扇,推开门走出房间。
今天是个好天气,前些时日连绵不绝的雨停了之后,乌云散去。这才卯时,太阳就从远处的山巅探出头来,映得东边的天空金红一片。
听门房说裴玉带了一个人要出府,秦嬷嬷迈着小碎步,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往大门口走去。
无奈裴府太大,她甚至小跑了一段,却依旧未能瞧见玉哥儿带回家的姑娘是什么模样。
她的眼神也不济,远远地只能隐约瞧见一青一皂两道身影,拐过街头的拐角便不见了。
她回头询问门房:“瞧见玉哥儿带的是个什么人吗?”
门房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气喘吁吁的秦嬷嬷:“瞧见了。”
“长得如何?”秦嬷嬷立刻追问。
虽说德言容功中,容貌不是顶要紧的,但俗话说,娶妻娶才,纳妾纳色,若是玉哥儿要将那女子纳为侍妾,到底还是要看脸的。
至于为何秦嬷嬷不觉得裴玉房中的女子能坐上妻位,所谓聘为妻逃为妾,那女子来历不明,又与她家小爷共枕而眠,自然不会是大家闺秀。
能入裴家,给个妾位已经算是抬举了。
门房想起陪小爷出门的那个高大凶悍、满脸匪气的男人,衡量了一番后委婉回答:“长得……不算十分丑陋。”
秦嬷嬷心中一凉,不算十分丑陋,那就是丑呗?
“那,她身条如何?”秦嬷嬷又问。
门房顿了顿:“身量比爷高了半头,高大威猛。”
秦嬷嬷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长得不好,身量粗壮,个头比爷们高,睡觉还打鼾,她家小爷到底看上了个什么女人?
要是小爷真的将那女人纳妾,她可怎么好对夫人交代啊?
秦嬷嬷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就这样厥过去了。
第14章
开门大吉
天色微熹。
清晨的京城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街边的店铺打开门板,挂上招幌,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裴玉和萧玄策两人改头换面后,光明正大地坐在北里胡同口的粥铺里喝粥。
萧玄策看着自己面前满满当当的碗碟,又看着裴玉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有些无奈:“当真不吃?”
裴玉瞟了一眼桌面,没说话。
他的洁癖症其实已经比以前好了许多,也不像以前还在山上时那样讲究,连外头的桌椅板凳都不愿碰。
但是在外面吃东西,他还是克服不了心底的那道坎儿。
要是没有侍卫替他备好惯用的杯碟,裴玉是饿死也不肯用酒店的器物。
“喏,吃这个,师兄给你拿的。”萧玄策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头装着两枚还带着他体温的青团,“里头还填了红豆沙馅。”
裴玉接过青团,咬了一口。
软糯的糯米皮里裹着细腻香甜的红豆沙,一口咬下去,清甜的香味便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你从厨房拿的?”裴玉又咬了一口。
萧玄策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吃青团,笑了笑:“嗯。”
太阳逐渐升高,这个时间城门也已经开了,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货郎们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农户也背着背篓或挑着扁担,进城售卖瓜果蔬菜。
至少在京城附近,这天下犹是一片海晏河清的太平盛景。
裴玉刚吃完最后一口青团,萧玄策就及时递上干净的手帕。
他那张易容后显得格外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又讨好的笑容。
裴玉按了按眼角,这张脸着实丑得有些过分了。本想着作弄萧玄策,但是他忘了萧玄策根本看不见自己的丑脸,被辣眼睛的反而是他。
下次要改。
他接过手帕,垂眸专心擦手。
忽然,粥铺旁边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男人疲惫又不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来三笼炊饼,三碗馎饦,再来两三碟小菜,快些。”
裴玉回头,就看到三名穿着夹棉缎袍的男人涌入小小的早点铺中,紧邻着裴玉两人坐下。
这粥铺中只摆了两张桌子和几条长凳,陡然多了三人,越发显得逼仄狭小起来。
早点铺的老板像是十分熟悉这三人,应了一声后便手脚麻利地将笼屉上热气腾腾的炊饼装好,与小菜一同送来。
“谢三爷、孙爷、六爷,您三位发财啊。先吃点炊饼垫垫肚子,馎饦一会儿就得。”老板笑得讨好。
被称为谢三爷的中年男子抽出一双筷子在衣袖上擦了擦,闻言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发个屁财,这几天那锦衣卫和西厂的番子都要把整个京城翻个底儿朝天了……”
“三哥慎言。”旁边的六爷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两人,低声提醒道。
谢三爷跟着看了裴玉和萧玄策一眼,大抵是觉得萧玄策身形高大又面色过于凶恶,便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这几天,赌坊里的流水都降到了往日的三成,我都不知该如何向主子爷交代。”
被称为孙爷的男子倒是冷静:“此事干系厂卫,他们四处抓人弄得京中人心惶惶,那些权贵富商谁还敢往赌坊勾栏来?主子爷必然也知道,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天圣朝开朝时便定下《天圣律》,规定官员不得宿娼赌博。
只是开朝至今两百多年,许多旧律已经无人在意,官员嫖宿勾栏竟然也成常态,文人士子竞相逐美更是能成为一段风流佳话。
特别是从本朝开始,有一位探花郎金榜题名之后,婉拒了重臣千金,转而要求娶一位妓院花魁。
灵武帝不以为忤,反而欣赏探花郎敢于突破世俗束缚,追逐自己心中挚爱,亲下圣旨,给探花和花魁赐婚。
当然,如果后来花魁没有将花柳病传给探花郎,导致两人最后都发病而亡的话,这定然是一段人人艳羡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皇帝对待官员嫖赌的行为都不在意,下头的人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故而才短短十余年,北里的勾栏赌坊就成了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往日,除了宵禁的时候,这北里胡同外头稍微清净片刻,平时几乎都没有半刻安静。
那些赌徒、嫖客不说,便是其他各行当的人也都爱往这边来。
这边的客人出手阔绰,时常不会计较那一两个铜子儿的零头,有时候高兴了,趁着酒未醒还有个一两半钱的打赏,谁又能拒绝这样慷慨的施舍呢?
谢三爷皱起眉头,夹只炊饼就啃。
这两日厂卫抓得紧,那些卖吃食的小贩都不大敢往赌坊里头去了,他实在是有些饿,边吃边说:“话虽如此,这场子的生意到底是你我三人在管。如今这样的营收,别说主子爷,便是堂主那里,也未必交代得过去。少不了,到时候还得你我兄弟担待。”
这话一说,其余两人也都不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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