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柳瑾任他消化自己的情绪,陪他走到路边。
绿灯正在倒数的时候,柳瑾犯着嘀咕,狐疑地低语:
“你说那个骗子……是不是欺骗了那孩子的感情啊?”
“砰——”方铭一个没注意,被马路上穿出来的摩托车撞到天上。
方铭头昏脑涨、浑身疼痛地从CBD游荡回医院时,已经快到跟宙约定的读书时间了。
医院住院楼的大门长时间紧闭,哪怕能蹭进大门,也很难顺利地蹭进他们所在的楼层,所以他索性坐在楼下小草坪边的石凳上守株待兔。
那个臭小子可能懒得管他的行踪,但绝不会错过每天的读书环节,方铭相信差不多时间他一定会下来捡人。
果不其然,还没等方铭浑浑噩噩的大脑进入深度睡眠,他就被猛地一脚踢醒了。
方铭一个哆嗦醒过来,下意识地抬头,便看到宙头也不回地在前面带路,他也不敢磨蹭,麻溜地跳起来跟着宙就进了大楼。
一路上,他不时偷看着宙,每当宙有所觉察转过头来时,他又慌慌张张地眼光躲闪。
宙没搭理他,回到房间又坐到书桌前,书已经摊开了,就等方铭过去讲解了。
方铭乖乖坐过去,忍不住又打量起他的学生来。
白皙的皮肤,浓黑的头发,秀气的侧脸,不打人不瞪人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地乖巧。
具有很强的欺骗性。方铭心里加上注解。
这时,柳瑾说的话不经意又浮上了心头。
“你是骗子。”宙控诉他时厌恶的神情仿佛还在昨天,那是受到了很深的伤害才会有的反应。
脑中逐渐成型的画面让方铭猛地打了个冷颤。
方铭不敢往下想,使劲摇摇头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大脑。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文字上:
“……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应该向你展示我有多么开心……”
儿童故事里纯洁的文字此刻念在嘴里,也莫名让方铭心惊胆战,疑神疑鬼,心绪不宁。
“什么意思?”宙皱着眉头不理解。
“就是,就是,”方铭卡住,他又偷窥了一眼宙专注的侧脸,鼓起勇气试探着问:“比如,我们约定每天读书的时间是晚上7点,那么你是不是6点就开始期待见到我了。”
宙想了下:“我6点要练写字。”
“……”方铭又循循善诱:“那要是我7点没出现呢?”
宙眼神一冷:“揍你!”
方铭啪一拍桌子:“你这个暴力狂小子。”
“之前那个我,是不是就是被你揍跑的!”
话音刚落,方铭的冷汗就流了下来。
完了!
果然宙的面色大变,刷地一下站起来。
方铭本能地举起手臂,两手交叉在身前护住自己的脸。
预期中的疼痛没有来。
宙不知为何,又坐了下来,沉声说:“我从来没打过他。”
一听这话,方铭更是火大。
狗日的,欺骗感情的人不是他,享受到友善待遇的也不是他,挨打的却只有他。
想到这儿,冤大头方铭不能忍了:“不行,我得把他揪出来,看你好好揍他一顿。”
“我不想再见到他。”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等你走了,我也不用再见到这张脸了。”
伤得这么深么?方铭愣住。
他越想越不甘心,伤他的人他都轻易放过了,自己凭什么还在挨打?
“那你以后也不能打我。”方铭义正严词地要求。
“果然是个骗子。”宙低声说。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方铭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栽赃。
“昨天,”宙回瞪他:“你说以后我打你都不还手,还说什么都听我的,果然不能相信你。”
“我……”方铭被怼得没脾气,讪讪道:“你小子原来听到了啊,还以为风大你没听到。”
宙哼了一声。
方铭破罐子破摔:“行吧行吧,打就打吧,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但他又忍不住确认:“你知道我跟骗你那人不是同一个人吧?”
宙翻着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方铭瘪瘪嘴勉强接受。
前男友就前男友吧,尴尬是尴尬了点。
不被当做替身就好。
接下来的两天,方铭没有出去,除了教宙认字写字,他一个人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有时候盯着宙的背影走神。
第三天的黄昏,他站在窗口,朝CBD的方向看着,不停地唉声叹气。
在他第十八次叹气的时候,宙把手里笔啪一声丢在桌上:“出去!”
方铭哭丧着脸说:“柳瑾姐走了。”
宙怔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低头又忙起了学习。
方铭望着远处绚烂的天空,一道道细长的云彩被染成了红色、橙色和黄色,在天空中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那个只希望将自己靓丽美好的一面留给大家的柳瑾,或许正在那里向他微笑告别,就如她最后一次跟他分离时那样。
方铭在心中好好地跟柳瑾道别后,靠在墙边静静看了一会儿正认真练习的宙,回想着柳瑾讲的故事,心中有好多疑问,经过两天的思考,他决定直接问:
“下一次世界线重合,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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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流水线
听到这个问题,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怀疑的目光向刀一样砍过来。
“怎么?”方铭不服气地仰起头,身体却下意识地又挤了挤墙壁。“就许你搞神秘,不许我搞情报?”
宙大概猜到他的情报来源,哼了一声没回答。
方铭决定换一个思路;“下一次要回去的人有一两百个,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能不浪费时间。”
听到这个数字,宙也有点意外,方铭趁机跟他商量:“我已经想过了,这一次,咱们不进他们的世界线了,我看准引力位置,你直接把他们扔进去就行,老马和荣哥会提前给他们做好培训,让他们到了自己的世界之后,自己想办法留下来。”
其实当时方铭有些不放心,老马不以为然地说:“你不要把这些人看成小绵羊,他们都是内心住了一个杀人犯的人,不会弱到哪里去的。”
对于老马执着地把杀人者和受害者看成同一个人的两面,方铭并不完全认同,但张晓菲的一句“试一试”,让方铭不再争辩。
宙静静听着他的安排,写完今天的最后一个字,才在方铭的殷殷期盼中吐出三个字:
“三天后。”
三天后的世界线重叠如期而至。
方铭用最快的速度,从引力叠加区出来,又重新进入观察区。
这一次,宙在他进入遮罩的第一时间就出现了,方铭也不矫情地主动送上“牵狗绳”——他的皮带,还自觉地先套好了自己的手腕。
不过送上皮带的那一瞬间,他提醒自己,下次找一个体面舒服的绳子。
被宙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过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把内心的想法说出口了。
不过他没时间抗议,因为宙已经跑向了最近的难民。
他的手搭上那个正迷失在平行世界中的年轻人时,年轻人就被他拉出了平行世界,经过短暂的意识模糊后,年轻人说出了他们约定的口号:
“送我上路。”
上百个难民,方铭就是再绝顶聪明,也是不可能都记住的。
而回收站经过了这两年的洗礼,让不少已经接受躺平的难民不想再起来,回到现实世界对他们已不再具有多少诱惑,因此这些人暂时是不想回去的。
那么怎么区分这些人,变成了一个问题。
解决方案本来也很简单——既然大家都有嘴,问一句就行了。
但问题在于,有人没有嘴!
要让宙一个个地去问这些人要不要帮忙,可能比让他带着他们去每一个平行世界停留一遍还要困难!
而且方铭意识,哪怕提出这个提案,都会给自己带来一阵毒打或者无视,于是他第一时间就义正严词地拒绝了这个方案。
方铭的理由是,一个个问也浪费时间,不如约定一个暗号,在引力叠加区见到前来协助的“黑衣人”时,想要回家的难民大喊一声即可。
虽然这个做法被难民们诟病“过于中二”,但好在年轻人居多,吐槽归吐槽,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答应了。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还挺有效。
一个个的难民报出暗号后,方铭向宙指明方向,后者只要将他们带入那个世界线的引力范围区,肉眼可见地看到那个世界对他们从识别,到试探,到接纳,再到最后吞噬的过程。
于是这个原本听起来挺牛逼的宇宙营救工作,就变成流水线上的作业:
第一步:流水线上的商品报上口号;
第二步:方铭扯动皮带示意方向;
第三步:宙将商品扔进指定的位置;
第四步:商品自动打包,离开生产线。
不知道劳作了多久,已经接近麻木的方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荣哥。
方铭下意识地站直了一点,认真观察他周边的引力。
果然也只有一个。
那意味着,原本属于他的那个世界线,也是缺失他的那条世界线。
这对方铭和宙的操作固然是方便了许多,原世界线对于“原配”的引力有多强,在柳瑾的那次任务中,他们深有体会,所以送他们回去的时候,方铭都比较放心。
只是,今天送回的人,有七八成都是这样的情况,这让方铭有些意外,想起老马关于“大多数人不需要调剂”的预言,不禁有些暗暗称奇。
方铭本想要不要送荣哥一程,但看到整个遮罩中还悬浮着的难民们,只得咬牙作罢。
他对听不到他的荣哥说:“荣哥,保重啦!”
回到自己的世界,好好继续自己的人生。
荣哥在宙松开手的那一瞬间,朝宙笑了笑,他像是有感应一般,看着宙身边的位置,说了一声:“谢谢你们。”
方铭知道,荣哥一定“听”到了自己的祝福。
又争分夺秒地送走了几个难民后,方铭的余光捕捉到越来越近的遮罩墙,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于是抓紧奔向了下一个。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略微有些发福,头发稀疏,面色苍白。
跑近他的过程中,方铭有些迟疑,他有些吃不准地定睛看过去,这个男人的身边,不止两个引力场,有第三个、第四个……
看来今天用眼过度,开始眼花了。
与此同时,宙将那个男人从平行世界拉了出来,男人有点吃惊,警觉的目光看向宙。
“你是谁?”男人略带受惊的语气质问道。
没有暗号!
方铭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的“客户”,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宙也同时松开了他,引力迅速将那个男人推开了数米。
而这时,宙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头。
世界线要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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