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冒牌的张晓菲成了那个滔滔不绝的人。
“其实那个毒药,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张晓菲略微有些意外,却没追问。
“但是我其实并没有下定决心是不是要吃,我想,再做一次咨询吧,看看咨询师能不能改变我的看法,让我觉得生活还是充满希望,难关总会过去,告诉我……”她停了很久,哽咽地继续:“妈妈的死,不是我的错。”
听到这里,张晓菲一震,猛地转头看着另一个自己。
“我们简直一模一样。”冒牌的张晓菲模仿着当时张晓菲说话的语调:“是啊,我当时还想,为什么你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却能放过自己。”
张晓菲皱了皱眉。
“原来其实我们并不一样。”冒牌的张晓菲转过头看着张晓菲,眼里含着泪:“我的妈妈走了,就在见到你的前几个月,因为我跟她吵架,她一气之下,心脏病发了,几天后,就走了。”
“那天你跟妈妈在电话里对话的样子,跟我以前一样不耐烦。”冒牌张晓菲回忆当时的情景;“我那个时候既羡慕你还能跟妈妈说话,又恨你跟我一样不知体谅。”
“所以你就决定取代我。”困扰张晓菲两年的问题,终于被解答了。
“是啊。”冒牌张晓菲坦然承认:“能再跟妈妈说说话,跟她道歉,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宙皱着眉看着蹲在一旁抹泪的方铭。
方铭解释说:“我觉得她可怜。”
宙:“……”
张晓菲沉默了很久:“你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付出代价?”
冒牌张晓菲轻笑:“我们那么像,你应该知道的。”
张晓菲冷冷地回答:“我本来以为知道,但从你杀我那刻,就不知道了。”
冒牌张晓菲也收起笑容:“那个时候,我抱着你,看着你咽气,心里就想,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被另一个世界的我杀掉,我希望有那一天。”
她又看了看张晓菲,真诚地说:“不过你能亲自来讨债,比我想的结局更好。”
伴随她的话音,世界开始晃动。
宙和方铭对视一眼,立刻站了起来——世界线要分离了。
冒牌张晓菲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她似乎也不是很好奇,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保持着侧面对着张晓菲的姿态,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咨询室候客室:
“这两年,我过得还不错,从之前的那家公司辞职了,终于不用面对那个傻逼老板了,新的工作压力也不小,但还算胜任,加薪了。失眠的毛病还是经常犯,心理咨询师总劝我要松弛一点,但我还是没学会……妈妈还是三天两头催婚,不过我好像突然就不那么叛逆了,无论妈妈怎么说,我都不生气哄着她……”
“哦,对了,忘了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张晓菲默默听着,她的手紧紧扣着身下的长椅,手背泛起了青筋,但她固执地没有回望说话的人,而是抬头祈求般地看向了站在冒牌张晓菲身前的宙,眼眶泛红。
一阵猛烈的飓风刮过,却在下一刻瞬间归于平静。
长椅上,只剩下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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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家倒计时
这次行动前,方铭跟宙商量:“晓菲姐说,如果有危险,就不用管另一个假晓菲姐的去向,让她接受命运的审判,你说咱们救还是不救?”
宙还没回答,方铭自己嘀咕上:“救肯定是要救的,但是……”
他看看宙,想起柳瑾那次,有点心有余悸。
他再圣母心,要以宙冒险为代价去交换,他也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撑不住的时候,你就松手吧。”方铭咬咬牙劝宙,更像是在劝自己。“不要逞强。”
不过眼前,宙正在逞强。
方铭含在嘴边的“放弃吧”随时都准备出口。
如果说上次救柳瑾,是跟一个固执的庞然大物争夺口中的食物,现在则像是跟好几头来自不同方向却阴晴不定的怪兽拉扯。
几条世界线就像一个识别气味的怪兽,它们一会儿觉得这个张晓菲是属于它的,拼命地留住她,但在吞噬的过程中,又忽然发现这个食物味道不对,忙不迭地又吐出来。
更可怕的是,它们往往是要么同时抢夺她,要么一起嫌弃她。
哪怕是头大象,在这样的拉扯中,都要被撕开了,更何况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所以没一会儿,冒牌张晓菲就已经晕死过去了。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她将被世界线的引力“分尸”。
这甚至是比在回收站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消失更可怕的死法,方铭内心恐惧而焦急。
现在作为“观察者”的他,很庆幸自己在这个场中,就像一个没有质量的阿飘,不会给宙带来多余的负担。但同样,他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次,他连方向也看不清,感觉不到。
这个叠加场仿佛是被激怒的斗兽场,没有任何平静可循。
宙因为死死拽着张晓菲,也不停地被她牵着翻腾。
面罩早就不知道刮到哪里去了,那张白净的脸,现在变得像透明一样惨白。
在剧烈的甩动中,宙被冒牌张晓菲的手指甲划过,眉梢处隐约有血迹,沿着侧脸往下淌。
那一丝红色在混乱中无比刺眼。
如果他也晕过去……
“放手吧。”
方铭颤抖着声音喊出来,他知道自己这是在给晕死中的张晓菲判了死刑。
但他不想连宙也失去。
宙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放手。
淌下脸庞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染到了张晓菲的手臂和脸上。
在血液沾上张晓菲的同时,奇妙的变化出现了。
那些对张晓菲要么趋之若鹜要么避之不及的世界线引力,像是突然找不到目标,失去了嗅觉,茫然地放松了对她的争抢。
就在方铭对眼前的变故大感诧异的时候,他眼前突然什么也看不清了。
一层像毛玻璃一样的墙堵在了他的面前。
看不到紊乱的世界线,看不到张晓菲,视线中也没有了宙!
一种不可名状的无助和恐惧,让他的思维变得混乱和迟缓。
他挥动着手脚,右手上有什么拉扯着。
大脑空白了万分之一秒后,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拉扯手上连接着的重量。
触到温热身体的时候,方铭紧紧地抱了上去,拼命将怀中那个温热的躯体拖向自己。
他们掉入了回收站。
在理智和想法回归方铭大脑的时候,怀中的宙正努力想挣脱自己密不透风的禁锢。
方铭在保持警觉的情况下,四下张望了片刻。
平静的画面,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的建筑——上次那家医院。
巨大的放松让他一下子手脚软了,这才松开手去查看宙的情况。
宙此时双眉紧蹙,额头上除了已经干了的血渍,还有冷汗。
这个反应方铭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只是这次看起来尤其严重。
方铭自然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他的脸,心有余悸地问:“怎么样?很难受吗?”
声音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沙哑了,就仿佛自己刚才扯着嗓门喊了好久似的。
宙的身体还有微微的余颤,他别扭的抬头躲开方铭的动作,视线从他脸上划过,有点异样。
方铭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的湿热的水。
他愣了半晌,努力回想,在那个混乱的磁场中,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了?
他甩了甩头,大惊小怪地惊呼:“怎么这么多汗。”
然后他就看到了倒在他们身边的张晓菲。
他们还是把她救出来了。
方铭一时间心情复杂,死里逃生、失而复得、如释重负……
他看着仍在昏迷的张晓菲,又看看疲惫的宙,大声宣布:
“下次不接这种单了!”
回到熟悉的那间病房,把张晓菲安顿到一个出入比较方便的病房后,他们才回到上次那间熟悉的病房。
好说歹说让宙放弃了今天的学习任务,并承诺明天一定给他开小灶之后,他才愿意躺下来休息一会儿,一躺下来就昏睡过去了,果然是消耗太大了。
经历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行动,方铭也是赶紧躺下给自己压压惊。
他张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回想着刚才的过程。
他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是自己将宙和张晓菲拉出了混乱的磁场,在被遮罩墙阻挡住视线的前一刻发生的事情,才是形势巨变的原因。
宙的血!
因为张晓菲染上了宙的血,世界线的引力才忽然失去了对她的作用。
为什么世界线的引力对宙没有作用?
这之前,方铭没有仔细思考过。
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条世界线上存在过?所以那些引力不找他?但排斥力为何也不找他?
当时还有一个人不受引力影响——方铭自己。
自己在“观察”模式下,世界线也不理睬他,那是因为当时自己其实是存在于回收站的。
说得形象一点,自己当时跟张晓菲根本不在一个图层。
而宙在任何时刻都是属于回收站的。
方铭突然明白了。
宙不是可以自由存在于任何世界线,而是可以存在于回收站的任何位置任何时空,只是当回收站和世界线重叠时,他才显得无所不在。
而沾上宙的血的张晓菲,也被短暂地赋予了回收站的属性。
原本不应该进入回收站的“杀人者”,而不是“受害者”的张晓菲,在宙的血液护航下,进入了这个本不该她来的时空。
不知道为何,方铭隐约觉得不安,就好像打开了一道禁忌之门。
他将视线投向已经沉沉睡去的宙。
在睡梦中的他,仿佛也在经受着痛苦,手紧紧握成拳。
方铭坐过去,手覆上他的拳头,安抚着打开他的拳头,让他放松,视线落到他眉梢几不可见的血痕上,忍不住瘪瘪嘴:
“明明看起来最霸道暴力的家伙,却是这个世界唯一会受伤的人!”
“我该说是有天理还是没天理呢!”
不过有天理还是没天理,方铭决定对这件事保密。
第二天很顺利地在医院大堂找到了老马,后者总是选择比较中枢而显眼的地方等待愿者上钩。
他现在在A区几乎无人不晓,这是有意为之。
荣哥走后,他成了主要的组织者,负责召集和培训有意愿回现实世界的人。
老马很少让方铭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没有明确解释,但方铭知道他在保护他。
老马似乎总对他人,尤其是对回收站的人抱有一种警惕和怀疑的态度,方铭调侃他是“人性本恶”的坚定支持者。
但方铭接受了老马的安排,他自己虽然对暴露身份无所畏惧,但是这种保护对宙的极度社恐属性非常受用。
老马对方铭这个秘而不宣的搭档,反而常常表示欣赏的态度:“看看人家,多有警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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