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还真打。”
他扑了过去,跟宙闷声扭打在一起,桌子被撞翻,椅子被踢倒,书本和文具在空中飞舞。
不知道打了多久,两人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躺在办公室的地板上。
方铭看着乱糟糟的房间,突然轻笑:“幸亏不是真在现实世界,否则老师看到要心脏病发了。”
宙则一声不吭地坐起来,开始收拾房间。
方铭爬起来,就地盘腿坐着,看着宙忙碌的身影,突然很想倾诉:“我让大家放弃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是不是错了?”
宙的动作丝毫未停,仿佛没有听到。
方铭把张晓菲的想法简单复述了一下,最后拍着脑袋说:“就那样放过那些杀了人的人,算不算共犯?”
“对了,”他又突然想起一事,从兜里掏出那张彩票,喃喃自语:“如果要兑奖,我也必须回自己的世界线啊。”
如果回自己的世界线,另一个方铭会怎么样?虽然他并没有张晓菲那么强的伸张正义、惩罚罪犯的主观意志,但客观结果恐怕是一样的。
越想越觉得头大,烦闷地揉乱自己的头发:“烦死了,不想了。”
说完就真的从地上蹦起来。
跟宙打了一顿又倾述了半天后,心中一大半烦闷都发泄掉了,方铭决定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不去想。
水到桥头自然直,跟了他二十多年的特殊能力,不也等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么。
想通这点,他又喜滋滋地走过去坐在宙身边,坐下的时候还忍不住手贱,也揉乱他的头发。
宙偏头不耐烦地避开他:“你什么时候回?”
方铭佯装不爽:“嫌我烦了?”
宙没有说话。
方铭嘿嘿笑道:“为师还要给你念书,等你认完这本书里的字后再走。”
他拉过宙的手,借他的手翻了翻写下的厚厚一沓字,欣慰地说:
“你这么刻苦,应该没问题。”
宙瞥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但没说话。
关于自己的归期,方铭一直知道截止是在倒计时到达840的那天。
因为还有大半个月,所以他从来没仔细想过。
突然被宙这么一问,他才仔细想了想,这一想不禁愣住了——
按照目前的频率,想要在彩票失效前回到自己的世界,自己还有最多三次机会!
而最保险的做法,是在下下次世界线紊乱的时候回去。
所以张晓菲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
方铭突然明白了。
“晓菲姐。”方铭可怜兮兮地跟张晓菲求证:“你这时候提出要回去,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吧?”
张晓菲愣了一下,老马则嘿嘿笑起来:“你小子平时看着挺缺心眼儿的,关键时刻还挺机灵。”
如果方铭要在下下次世界线紊乱的时候回去,而且是回到自己的原本的世界线,他需要一次试验的机会。
张晓菲颔首:“但那也确实是我真实的要求,只是选了个合适的时机提出而已,而且也不单是为了你,还为了其他跟我有类似要求的人。”
方铭也不再扭捏:“我会尽力而为的。”
临走的时候,张晓菲叫住他:“如果出现你最害怕的情况……”
方铭最害怕的情况是,虽然送回了眼前的张晓菲,但另一个张晓菲死在了紊乱的世界线中,他觉得自己负有一定的责任。
“你要记住,那只是我让凶手偿还了我一条命而已,跟你没有关系!”
“如果世界线紊乱必须造成一个人死亡,那死的人,是当初犯下杀人行为的那个人,这才是最公平和公正的结局。”
下一次的世界线紊乱发生在这次对话的第二天。
现在送走那些“接受调剂”的难民已经比最初的时候容易很多了,尤其是那种“不需要调剂”的难民,甚至都不用方铭指路了。
在最近几次的行动中,好些难民都感觉得到引力的方向,只是凭借他们自己的能力,无法克服排斥力走到那个方向。
“慢慢就不需要我了。”这个变化既让方铭有些惊喜,又莫名有些失落。
但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些人,而是眼前的张晓菲。
张晓菲睁眼见到蒙着面的宙,笑了笑:
“终于见到你了,方铭的神秘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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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张晓菲
张晓菲从没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值得窃取的,毕竟,幸福满足的人怎么会长年接受心理治疗。
两年前的那一天,她正在心理咨询室的等候室,等待接受自己这个星期的咨询。
她打算在那天跟咨询师讨论最近的失眠问题。
引起失眠的原因很多,首当其冲的,是工作压力让人踹不过气,工作强度从来不是张晓菲烦恼的问题,她有信心能完成交给她的任务,但一个习惯外行指导内行,动不动就骂人,无法好好沟通的老板,让她无所适从,她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考虑换一个工作。
与此同时,家里也不停地催促她结婚,妈妈甚至已经到了每天打半小时的电话唠叨的地步,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哭得让她很心烦。
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存在的焦虑症状,在她毕业以后并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咨询师说她需要慢下来,不要逼自己太紧。
或许在旁人的眼中,她从名牌大学毕业,在A市这个国际化大都市里找到了一份薪资不低的工作,很值得夸耀,可她知道自己越来越不快乐。
另一个世界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回想起来,那天晚上的氛围的确很奇怪,像梦境一样不真实。
坐在旁边位置上的那个张晓菲,在看清自己的时候,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她想,自己现在恐怕也是这个表情。
“这是在做梦吗?”她们异口同声地问出来的时候,都笑了一下。
但另一个张晓菲似乎有很重的心事,笑容一闪即逝。
她们讨论了一下当下可能的状况,张晓菲说:“你是不是平行世界的我?”
为了证明这个观点,她们开始聊起了自己。
“小时候,有一次跑去建筑工地玩,不小心踩到了木板上的钉子。”当她说到童年往事的时候,另一个张晓菲脱下了鞋和袜子,给她看那个还依稀存在的伤疤。
“大学的时候,迷恋上了系里的学长……”另一个张晓菲说。
她则苦着脸接道:“写了好几封情书,都被拒绝了。”
“你喜欢的电影类型?”
“科幻。”
“去年去哪里旅游了?”
“泰国。”
……
“我们简直一模一样,”张晓菲感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呢?”
另一个张晓菲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地说:“你比我轻松快乐。”
“不会吧。”张晓菲脱口而出。
于是她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原本打算讲给咨询师的那些问题。
“我天天睡不着,从晚上躺到天亮,都觉得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挂了。”
“那个傻逼老板,什么都不懂,成天指手画脚,就知道抢功,在上级面前刷存在感……”
“妈妈天天夺命连环call,昨天我们还吵了一架……”正说着,电话“嗡嗡嗡”想起来,她拿起来一指,“你看,又来了。”
等她打发了妈妈,挂上电话时,另一个张晓菲正低着头抹眼泪。
张晓菲叹口气,抽一张餐巾纸递给她,了然道:“活得好累啊!”
她一口喝掉放在桌上的水,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关于未来的打算,关于现在的困境。
在平行世界的自己面前,说什么都会得到理解的感觉,比做十次心理咨询都有效。
等她开始觉得不对时,一切都晚了。
她的身体像突然被重锤击中,剧痛无比,那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慢慢的撕裂。
接着她感觉到冷,冷得像死亡,身体开始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无法控制。
呼吸也变得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刀片在割她的肺。胸口开始疼痛,那种痛深入骨髓,接着身体剧烈抽搐,就像被电流穿过,无处不在的痛苦让她无法思考。
她想要呼喊,但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沙哑的声音,眼睛也开始模糊,世界变得灰暗而不真实。
她向后倒去,心中充满绝望的时候,另一个张晓菲接住了她。
她当时甚至还想,幸亏有个人在身边,幸亏有另一个自己在身边。
另一个张晓菲一直在哭,扑上来紧紧抱住她,一直努力想要让她更舒服一点:“别怕,别怕,我在。”
在视线模糊,陷入黑暗之前,她都在想,等我醒过来,要谢谢她。
然而,等她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另一个自己。
一个漂亮的女人遗憾地告诉她:“你被另一个世界里的自己杀害了。”
原来自己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听到的那句话是真的,那个声音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
在回收站这两年,她一直想不明白,她到底觊觎自己什么?
所以,她决定要找到她问清楚。
问清楚,然后夺回自己不那么快乐的人生。
宙带着张晓菲“降落”的地方,不在A市。
张晓菲一看清四周就愣住了。
“知道了,”一个撒娇的声音响起:“明天就回去。”
张晓菲猛地回头,方铭也听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扯了扯宙的衣服:“是她。”
另一个张晓菲正扶着一个上年纪,行动略微缓慢的女人,沿着小区的健身道慢慢走过来。
“你别嫌我啰嗦,”女人略带疲惫的声音轻叱:“我还不是为你好。”
“是是是,我知道。”冒牌张晓菲示弱地投降:“公司最近搞的联谊我都积极参加了,只是最近工作有点忙,等忙完这阵子……”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挑了。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是高龄产妇了。”女人越说越忧虑。
冒牌张晓菲笑道:“妈,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人家60多都还有生孩子的呢。”
她们走到张晓菲身边的时候,张晓菲稍微侧身躲过了两人的视线,冒牌张晓菲似乎顿了一下,但又若无其事地扶着妈妈朝前走:“晚了,天气有点凉了,咱们回去吧。”
张晓菲没有追上去,而是坐在长椅上,静静地看着两人消失的位置。
方铭虽然有点着急想问,但知道问也没用,宙不会帮他打听。
不一会,冒牌张晓菲又出现了,她径直走到张晓菲的面前,说:
“又见面了,平行世界的我。”
冒牌的张晓菲丝毫没有作为一个罪犯被抓住的慌乱,而是平静地坐了下来,跟她的受害人并排靠在长椅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听说彗星来的时候,平行世界的人会相遇。”
张晓菲也很平静:“你一直记得我们上一次见面吗?”
冒牌张晓菲摇摇头:“刚才见到你的时候,就都想起来了。”
她夸张又遗憾地叹口气:“原来这两年,是我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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